像是終於察覺到什麽似的,表情輕蔑的“法內西斯”突然渾身一震。


    但是已經晚了……


    席卷著撲向洛倫的黑霧,在顫栗著溶解消散,還未靠近他的身體便已經在空氣中徹底蒸發,消失不見。


    猶如清晨下的露珠和水霧,奄奄一息的垂死掙紮,也不能阻擋最終的命運。


    而令他感到震驚的,還遠遠不止是這些。


    牆上、地板上、石桌、石碑……整個房間之內,所有的血跡都像是“活”過來一樣流動著,散發著灰藍色光芒。


    最終…這些流動的血漿,用詭異的圖案鋪滿了整個房間。


    驚愕的“法內西斯”,艱難的將目光轉向了黑發巫師的手邊——那破爛不堪的九芒星聖杯,正是一切圖案的源頭。


    “這是…九芒星聖杯的力量?”他的麵色難看到了極點,死死盯著洛倫手中的杯子:“不、不可能,聖杯的力量絕不可能辦到這些,它是用來……”


    “用來模糊兩個世界的間隔…沒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喘息著,洛倫依舊癱倒在門前的血泊中,毫無血色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典型的…虛空生命體的想法。”


    九芒星聖杯,始終被他握在不住顫抖的右手:


    “但事實就是,它真的可以辦到——隻要有一點信心,一點點打破常理的思維,就能利用九芒星聖杯的特性,將虛空之力徹底逐出物質世界。”


    “任何人,哪怕不是巫師,哪怕…是個中二病的瘋子都可以辦到!”


    塞廖爾死死盯著他,臉孔猙獰而扭曲到了極致。


    就在二人交談的片刻,地上的魔法陣已經逐漸完成了最後的形態。


    高階魔咒,喑然之夢。


    打從一開始,這個魔咒就不是為了巫師,而是用來對抗邪神們準備的…扭曲一片空間,隔絕一切虛空力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


    沒錯…隻要用九芒星聖杯的力量打開模糊掉虛空和物質的界限,自己就能用這個高階魔咒,將法內西斯這個並未完全“墜落”的邪神,從物質世界驅逐出去。


    換成是以前的“法內西斯”,想辦到這一點就很難,因為他對這個不了解——而“塞廖爾”恰恰相反,他對九芒星聖杯的力量和使用方式太了解了。


    而越是了解,就越容易對自己過分自信,產生“盲區”。


    善泳者…溺於水。


    “啪!”


    輕輕一個響指。


    腳下的地板,乃至整個房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墜入深淵。


    整個房間猶如黑色的水池,又像是精神殿堂般——或者說精神殿堂,本就是巫師們“塑造”出來的,在虛空世界的避風港。


    而現在…他們卻站在虛空與物質世界的大門“正中央”。


    塞廖爾那冰冷至極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的驚慌:“洛倫·都靈,你是想……”


    “看來我剛剛說的還不夠清楚啊,尊貴的‘黑十字’大人。”洛倫虛弱的輕笑著,緊咬住下唇:


    “我說…是拔網線的時候了!”


    就在那個瞬間,一道黑色的濃霧從深淵中伸出,死死按住了“法內西斯”的右手,將他向下拽扯著。


    沒有半分猶豫,“法內西斯”立刻硬生生扯斷了自己的右臂;但越來越多的“手”從他的腳下伸出,朝他的身體爬上去。


    大口喘息著,洛倫難得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但下一刻,情況驟變!


    刹那間,頭腦中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似的,讓黑發巫師渾身一震,腦海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


    黑發巫師的臉孔扭曲到了極致,劇烈的耳鳴像是直接從耳朵捅進大腦一樣——乃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就是虛空的力量…爬蟲。”被無數隻“手”扒住身體的法內西斯冷笑著,表情愈發的猙獰:


    “從虛空進入物質世界需要付出代價,難道你以為反過來就不需要了嗎,螻蟻?!”


    “哪怕你是來自別的世界的異鄉人,哪怕你的精神和物質並不分離——但想要打開虛空的大門,你依舊要付出代價!”


    洛倫死死咬著牙,渾身從頭到腳都在顫抖。


    就在這時…疼痛感突然消失了。


    不,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擋住了,就像…就像戴上耳機,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一樣,被阻斷了。


    嗯?!


    黑發巫師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隻見衣服下,一個豎長形狀的東西正在閃爍著熠熠星光。


    這是…女武神的羽毛?


    塞廖爾先是一驚,隨即察覺到異狀的他憤怒的咆哮:


    “布倫希爾德——!!!!”


    而精神恍惚的黑發巫師大口大口喘息著,用左手從衣服裏拿出了那根羽毛,顫抖著筆直舉起伸向怒吼的“法內西斯”。


    這一刻的他其實並不清楚為什麽,那段中二到極點的“咒語”就像是直接鑽進了自己的腦海中似的,於是他就是這麽做了:


    “君臨大地,冠以統治之名的力量,將在世界之盡頭的岩壁刻下永世之符文……”


    原來越多的“觸手”伸向“法內西斯”的身體,蒼白的臉已經扭曲到了極致:“不!不!你不可能辦到的!布倫希爾德,你居然利用我附在你身上的力量?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個賤種居然真的敢……”


    話還沒說完,一隻觸手直接刺穿了“法內西斯”的下巴,拽住了他的舌頭;


    脫臼的下巴被小半快肌肉拖拽著,咽喉完全暴露了出來…半張臉都被硬生生扯爛的他,表情也愈發的可怖。


    “在瀚海蒼穹之淵拱衛此世生靈,其純白之信念終將消散,化作淤泥般的黑暗……”


    雙腿發抖的黑發巫師扶著門牆,緩緩的站起身。


    身體的疼痛和無力感正在逐漸減弱,就連身上的傷口和精神損傷也在迅速恢複著,而且快的不像話,簡直比充電還快。


    這是什麽原理?


    同樣驚愕的洛倫忍不住迴想起女武神在消失之前和自己說過的話。


    ……去變強,變得比曾經的我們更強大,然後去打破原本注定的命運……


    到底是誰的命運,還是某個既定事項?


    ……但願和我們的會有些許不同……


    布倫希爾德,她和“黑公爵”羅蘭,也曾經曆過和自己類似的境遇?


    洛倫心中充滿了疑慮,但有一點毫無疑問…如果沒有布倫希爾德留下的羽毛,自己這個看似“完美”的計劃,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和塞廖爾同歸於盡。


    “星羅棋布之城市,拱衛世界之四海,長槍與利刃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光照的土地遍布著鮮紅的血漿,生靈塗炭的山川湖澤狼煙四起……”


    愈發堅定的黑發巫師抬起頭,死死盯著“法內西斯”的身影,吟唱的聲音愈發的堅定:


    “打破命運枷鎖之人,注定一生坎坷荊棘;捍衛自由之人,誓要與暴政獨裁抗爭……”


    “休想!癡心妄想的螻蟻,爬蟲!你不要太得意了!”


    即便被撕裂了半張臉,“法內西斯”依舊能夠發出和原本毫無二致的聲音,不甘的怒吼隻是更加沉悶,更加可怖:


    “就憑你們這幫小人、傀儡、賤種和爬蟲也想打敗我?癡心妄想!我要你們付出代價,我要將你們一丁點兒都不剩的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殆盡!”


    下一秒,他臉上的瘋狂突然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無情的冷酷,


    轟——————!!!!


    巨大的壓迫感驟然來襲,洛倫的身體一震,直接被強行按著,跪倒在地。


    用力將右手的九芒星聖杯砸在地上,勉強沒讓自己直接癱倒在地,但也僅此而已了…痛苦的壓迫感幾乎讓心髒停止了跳動,滿臉冷汗的洛倫表情扭曲到了極致,要將牙關咬碎。


    “啊…抱歉,我知道給螻蟻們希望是多麽過分的舉動,但…嗬嗬哈哈哈哈……”


    伴隨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法內西斯”僅剩的半張臉上露出了玩味譏諷的笑容:“真正的絕望,永遠不是徹夜的黑暗。”


    “真正的絕望,是被抹殺的黎明!”


    話音落下,他抬起僅剩的一隻手臂,猛地向下一按。


    啪——!


    沒有半分預兆,黑發巫師直接趴在了血泊中;像是被重錘直接砸中的脊椎和肋骨,發出陣陣哀鳴。


    被撕扯的破爛不堪的“法內西斯”,無比享受的欣賞著眼前的這一幕。


    堅定的信仰被粉碎,最後的希望被掐滅,慷慨就義之輩卻不得不屈辱苟活……


    看看他的表情…哪怕他成功了又能如何?不過是苟延殘喘些時日罷了——喪鍾已經敲響,聖十字終將被自己取而代之。


    黑公爵?他再也沒有阻止自己的機會了!


    哪怕他們弄來了一個異鄉人,想用這個爬蟲埋下變數,但…我已經贏了。


    殘陋不堪的身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趴倒在地的黑發巫師,優雅的張開僅剩的手臂,笑的詭異:


    “來啊,爬蟲,你不是信誓旦旦的想要打敗我嗎…我就在這裏,哪也不會去。”


    “我…仁慈而慷慨的塞廖爾,賜予你這個機會,一個…弑神的機會!”


    洛倫不甘的抬起頭,掙紮的用膝蓋和右手撐起身體,急促的喘息著:


    “追尋理想之人,永不能與幸福安逸相…伴!”


    轟——!!!!


    失去平衡的洛倫,再次趴倒在地。


    十步……


    獰笑的塞廖爾“無奈”的搖搖頭,就像是看到蹣跚攀爬的調皮頑童。


    作為高階魔咒,喑然之夢同樣是存在著時間上限…如果不能在不斷收縮的“深淵”徹底泯滅之前結束,這奮力拚搏的一切……


    將毫無價值!


    “被玷汙之榮光,遭唾棄的尊嚴……”


    砰——!


    被硬生生砸下去的黑發巫師,喉嚨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呻吟。


    五步了……


    已經是…近在眼前。


    “以悲哀之名,伸張其正義與光輝……”


    三步……


    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胸腔和喉嚨被死死遏製著。


    筋肉撕扯的痛楚與哀鳴下,自己根本無法再靠近半步。


    精神恍惚之下,趴在地上的黑發巫師,連舉起手中羽毛的力量都不剩下。


    俯視著他那顫栗到絕望的表情,“法內西斯”笑的愈加癲狂。


    “噗——!”


    這是利刃刺穿頭顱,從喉嚨裏伸出來的聲響。


    塞廖爾難以置信的垂落雙眸,死死盯著從嘴裏伸出的利刃。


    “多謝您的提醒,法內西斯大人……”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灰瞳少年緊緊攥著手中的劍柄:


    “這一次,刺的是頭!”


    話音落下,洛倫就感覺到胸口的某個“存在”又重新開始跳動了,幾乎能碾碎身體的壓迫感,瞬間不見蹤影。


    洛倫先是像剛剛活過來般深吸一口氣,然後他站起身,高舉起右手的羽毛,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


    “……苟延殘喘的…舉起最後反抗之旗幟——!!!!”


    無數的觸手伸出,瞬間將“法內西斯”僅剩的殘軀徹底包裹,連同他散落的血肉和貫穿顱腔的劍鋒一起,拽入了深淵之中。


    還在“垂死”掙紮的塞廖爾不斷的身體不斷的被撕扯著,但他的掙紮越是用力,周圍的觸手就越是強勁;


    指頭、肋骨、大腿、腦漿、脊椎、肩甲、脾髒……在無數雙“觸手”的扯拽、撕咬、掰取下,變成了無數粘黏著血肉的碎片。


    最終全部都無一例外的,墜入了黑色深淵之中,連一滴鮮血都沒有剩下。


    平靜的“水麵”立刻掀起大片大片的波瀾,波濤起伏,震蕩的波紋下還在不斷伸出更多的黑霧,撲向黑發巫師和一旁同樣奄奄一息的路斯恩。


    但所有的“觸手”,全部都被女武神羽毛的“星光”統統攔在了外麵。


    夢魘消退,黑暗散盡…短短數秒之內,血跡、虛空力量、魔法陣、深淵……全部都和“法內西斯”一起消散,什麽都沒有剩下。


    而被洛倫緊攥在手中的女武神的羽毛,也逐漸枯萎,像是燃燒殆盡的餘燼般,化作飛灰在空中飄散,漫天飛舞。


    空蕩蕩的房間裏,隻剩下洛倫和路斯恩兩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神情恍惚,不知所以的看著天花板。


    其餘的…什麽也沒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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