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大綠海,一麵旗幟突兀的升起;伴隨著搖晃大地的馬蹄聲,密密麻麻,反射著陽光的“黑點”填滿了空白的地平線。


    任何一個半人馬,尤其是在千帳城下折戟沉沙,近萬部眾血染河水的白浪旗半人馬,絕對不會忘記這麵旗幟。


    黑底金獅子。


    在山岩堡伯爵安格特和薩莉卡兩個人牽製住白浪旗主力之後,洛倫終於找到了能夠迂迴到敵人背後的機會,一千拜恩騎士猶如天降,出現在了荒丘營地之外。


    烈日高懸於穹頂,無比的刺眼。


    “公爵,您在看什麽?”


    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好奇的打量著麵無表情,仰天遙瞰的黑發巫師。


    “太陽。”洛倫雙眼眯成一條縫,漫不經心的迴答道。


    “太陽?”


    “開玩笑的。”洛倫突然聳聳肩,輕笑一聲:“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可以。”蘭馬洛斯急忙迴答道,怒火侵染的目光死死盯著遠處一片騷亂的白浪旗營地:


    “我已經等不及了!”


    雪亮的雙槍垂在馬鞍兩側,顫栗的槍尖證明他所說的,絕非虛言。


    洛倫勾起嘴角,再次抬頭仰望;正午的陽光的確無比的刺眼,但真正最刺眼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左右的太陽。


    屆時,頭頂的太陽就會被自己“拋”在身後,而與自己交戰的白浪旗就不得不迎著太陽發起反攻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那一天夕陽下的奔跑,正是我終將逝去的青春?


    反正等到這場廝殺結束,對麵的半人馬倒是不用再憂慮這麽哲學的問題了…胡思亂想著的黑發巫師,再次確認一眼頭頂萬裏無雲,烈日高懸的穹頂。


    嗯…還差一刻鍾。


    長長一個深唿吸,按住“曙光”的劍柄,雪亮的秘銀劍鋒發出悅耳的聲響。


    “衝鋒。”扭過頭,洛倫將目光瞥向蘭馬洛斯:“這次不為別的,為了博西瓦爾。”


    “為了博西瓦爾。”蘭馬洛斯渾身一震,雙目驟縮:


    “衝·鋒——————!!!!”


    呐喊聲猶如浪潮般響起,排列成一道緊密而單薄陣線的拜恩騎士們,猶如滔天巨浪般掀起了滾滾濃煙,毫無預兆的撲向了白浪旗的營地。


    此時此刻,營地當中的白浪旗半人馬完全是一片慌亂——絕大多數的精銳都被牽製在正麵戰場上,留在營地內的除了老弱,就隻有少量精銳而已。


    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怎會有一支兩腳人的騎兵出現在自己背後呢?!


    “他們在衝鋒!”


    迎著遠處悶雷作響般的馬蹄聲,臉色蒼白的半人馬武士咆哮著大喊著:“他們就要衝過來了!”


    驚愕的白浪旗,在千帳城那一夜廝殺中僥幸躲過了波伊驃騎掃蕩的殘部們,此刻正目瞪口呆;沉悶的震動聲,讓他根本聽不清營地內的唿喊。


    蹄聲轟鳴,大地震顫。


    並不是從兩百步外,而是現在就在衝鋒,朝自己正麵撲上來。


    為什麽這群兩腳人會在這兒,他們不是還陷在戰場上嗎?!


    “他們要來了!”


    撕心裂肺吼叫的侍衛,終於喊醒了目瞪口呆的同伴:“他們就要衝上來了,我們該怎麽辦?!”


    “反攻,反攻!白浪旗的勇士們,集結起來,殺光兩腳人——!”終於清醒過來的白浪旗武士大聲嘶喊著,拚命的揮舞著手中染血的長柄斧:


    “殺光兩腳人——————!!!!”


    浪潮般的血腥呐喊聲中,整個營地的半人馬部眾們終於結束慌亂,開始朝洛倫進攻的方向集結——不僅僅是青壯,甚至連白浪旗裏的婦孺老人也拿起武器,尖叫著跟在半人馬武士的身後。


    刨除正在和拜恩大軍交戰的白浪旗主力,算上婦孺和僅存的精銳,巴塞耶的手中足足還有三千部眾,兵力是洛倫的足足三倍還富裕。


    尤其是他的侍衛們,帶著沉重的尖頂盔,從頭到尾批掛著充滿矮人風格的魚鱗甲,長柄斧和投槍也被換成了酷似拜恩騎槍的重長矛。


    這些裝備,是巴塞耶從赤炎旗的查卡爾手中“淘”來的——半人馬大可汗嚴禁將鐵甲和重長矛這種裝備配發給“下四旗”的半人馬部落,所有得到的裝備隻有“上四旗”才有。


    軍陣最前的五百名半人馬侍衛武士,就是巴塞耶手中最關鍵的一張底牌,也是白浪旗的立身之本,圍攻千帳城的時候都沒舍得拿出來,現在卻不得不迎戰洛倫的突襲。


    為了保險起見,這些最精銳的侍衛主動站在了第一排,兩翼則是精銳的半人馬勇士,婦孺和老弱則尾隨其後。


    白浪旗的武士們很精明,他們見識過兩腳人重裝騎士衝鋒有多厲害…但隻要第一排的精銳侍衛能夠攔住他們,後排的部眾就能用源源不斷的衝鋒淹了他們。


    他們可不覺得就憑兩腳人那單薄到隻有一排的騎兵,就能將他們的防線撕碎…哪怕有極個別的兩腳人騎兵躲過了第一輪衝鋒,殺死他們也隻是多費點功夫罷了。


    而沉默中奏響驚雷的拜恩騎士們還在加速,不斷的逼近,縮短著雙方的距離。


    在經過了千帳城“換裝”之後,為了適應大綠海的戰鬥,拜恩騎士也基本上將他們的坐騎換成了波伊戰馬。


    相較於強調爆發力和短距離衝刺的拜恩戰馬,波伊人的坐騎更注重耐力和敏捷性——可以馱負更重的裝備,即便是不吃不喝長途奔襲,也能擁有充沛的體力作戰。


    這也就意味著原本兩百步的衝鋒距離,可以被延伸到五百步外;亦或是在一百步內發起毫無預兆的突襲,這都是拜恩戰馬絕對做不到的。


    不過對於拜恩騎士們而言,這並不是他們需要關心的事情;


    他們需要關心的,永遠有且隻有一件事。


    “架盾——!!!!”


    撕心裂肺的咆哮聲,從蘭馬洛斯的喉嚨裏炸裂而出。


    麵無表情的拜恩騎士們將盾牌擋在身前,耀眼的陽光下,一片銀光閃爍。


    “舉槍——!!!!”


    如林的長槍平舉,五顏六色的燕尾旗在颶風中被卷在槍尖後,發出刺耳的尖嘯。


    兩百步…對衝鋒中的拜恩騎士們而言,敵人已經站在他們的麵前。


    “殺光兩腳人——————!!!!”


    怒吼的半人馬武士就像是輸紅了眼的賭徒般,激動無比的揮舞著長柄斧;陣型混亂的三千半人馬部眾發動了全線衝鋒,猶如狂風暴雨般猛地的撲向單薄到隻有一排厚度的拜恩騎士。


    恢宏無比的騎士,猶如兩股不可遏製的滔天巨浪,炸響爆裂的雷鳴,不可遏製,不可阻擋的從正麵撲向對方。


    沒有迂迴,沒有機動,沒有偏轉或是任何展現騎兵不同之處的戰術——挺起長槍,朝對方衝過去,馬蹄交錯之間依舊活著的那個,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麵對麵,硬碰硬…這就是騎兵對騎兵的戰鬥方式。


    一百步,雙方都已經抵達了衝鋒的最短距離,完成了最後的加速;


    五十步,有那麽一刹那,雙方甚至都能看清對方猙獰的臉。


    所有的拜恩騎士們都屏住唿吸,拚命夾緊腋下的槍柄;就連最最激動的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臉上也難得露出了緊張的表情,攥著一長一短兩柄長槍的雙手都在微微發抖。


    那一瞬間,白浪旗的武士們看見了黑底金獅子旗下,那個揮舞著雙手大劍的“魔鬼”;


    那一瞬間,他們千真萬確的看到了他的臉上,突然露出的一絲猙獰“微笑”;


    那一瞬間……刺眼的陽光突然從兩腳人騎兵的背後閃現而出,將他們的視野都侵染成了白色,猛然間什麽都看不見了;


    寂靜的戰場,已經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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