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安格特伯爵沉悶如雷的嗓音和響徹大廳的歡唿,盛夏節晚宴的氣氛愈發的熱烈;大廳內的騎士們終於不再拘束於禮節,而大廳外的賓客們更是早已放浪形骸,毫無顧忌的開懷大笑,吵鬧著。


    沒有人會指責他們,就連維持秩序的赤血堡騎士也參與到了歡宴之中。


    畢竟,等到明天太陽升起這些人就要奔赴戰場,前往大綠海和兇殘的半人馬部落廝殺,誰也不清楚自己是否還能再活著迴來。


    所有的禮儀都被放下,平日的拘謹被拋在了腦後;大廳內三三兩兩的醉鬼們東倒西歪,斷劍塔的遊俠騎士和天穹宮的貴族議員摟了在一起,信誓旦旦的互相稱兄道弟。


    伯爵們也已經離開了各自的席位,和他們各自的朋友一起參與到了酒宴之中;平日裏溫文爾雅的風暴堡伯爵此刻卻衣衫不整的和另外幾位領主勾肩搭背,放浪形骸的大笑;


    平日裏吵得最兇的艾克特伯爵和老頑固蓋伊·安格特兩個人卻躲到了一旁的廊柱下,端走一壺酒對酌著,似乎在聊他們年輕時的事情。


    帝國使團那邊,一本正經的尤利·維爾茨大公,也終於被路斯恩用一杯山岩堡的“悍砂”徹底放倒,麵頰通紅的他正醉眼朦朧的和路斯恩爭吵著什麽,從艾勒芒公爵迅速“蛻化”成了十四五歲的少年。


    同樣是墨藍色的頭發,銀灰色的瞳孔;同樣是麵紅耳赤,一說倒對方就得意到翹上天,一被反駁便試圖胡攪蠻纏,用拳頭和牙齒“說服”對方。


    如果不是二人的服飾不同,洛倫早就把他們倆弄混了;但按照這二位的衣衫不整,還在試圖撕咬對方衣服的情況來看,可能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分不清了……


    就連夏洛特也早已從席位上離開,徹底沒了蹤影;小個子巫師倒是很好找,除非有實驗否則艾茵永遠都是早睡早起的,兩刻鍾前就已經迴房睡覺去了。


    看著眼前混亂至極的場麵,黑發巫師端起一杯酒輕輕的抿下,疲憊至極的長舒了一口氣,耳畔的喧囂和被酒精麻醉的大腦,讓他恨不得直接將腦袋撞在桌子上。


    所以我才討厭宴會,尤其是這麽多人的宴會……


    按照拜恩的習俗,如此盛大的宴會一般都會持續到午夜乃至第二天黎明之前,作為宴會的主人更是要徹夜與所有沒離開的賓客們歡飲,用無窮無盡的美酒灌滿他們的腸胃,讓他們得到最大程度的享受。


    不過看滿大廳這幫醉鬼們自得其樂的模樣,應該也不用自己幫忙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享受了……


    默默歎了口氣,疲憊至極的洛倫緩緩起身;剛剛還扭打一團的路斯恩和尤利,此刻卻躺在地上緊緊抱在一起,嘴裏還各自死咬著對方的袖子和衣領。


    小心翼翼的從他們倆身上跨過去,脫掉了鬥篷的洛倫離開了杯盤狼藉的大廳,邁步走向冷清的長廊。


    在打發掉了兩撥酒鬼和三撥喝到斷片,拔劍要和自己決鬥的拜恩騎士之後,洛倫終於來到了自己的房間的門前。


    然後,他就看見了某個之前“失蹤”的身影。


    一襲血紅色金邊華裙的夏洛特正半邊靠在牆壁上,衣衫不整以至於露出了頸部和鎖骨白皙的肌膚,麵頰通紅,醉眼朦朧的打量著自己。


    “喲,這不是我們的新公爵,洛倫·都靈大人嗎?”興致盎然的女伯爵努力睜開昏睡的雙眼,語氣輕快卻又遲鈍:


    “你不在大廳怎、怎麽…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明天就要出發了…還、還不喝個痛快?”


    “時間已經很晚了。”洛倫指了指她身後的門房,語氣生硬:“這裏是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不不不不…不對,你的房間在樓頂,赤血堡領主的臥室…也就是我原來的房間。”夏洛特通紅的臉上帶著笑意,不停的搖頭:


    “也就是說我原本的房間,現在是你的房間…赤血堡領主的房間…我的房間就是你現在的房間…你的房間就是我的房間…我們倆的房間…不對……”


    自言自語般的夏洛特雙手按著太陽穴,拚命思考這個仿佛永遠沒有結果的問題。


    洛倫皺了皺眉頭:“你喝醉了?”


    “喝醉?才沒有…姓都靈的人怎麽…麽可能會喝醉呢?!”


    明明都已經神誌不清了,聽到這句話的夏洛特還是立刻反駁,搖搖晃晃的站在洛倫麵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洛倫的鼻尖:“你、對!就是你…你敢小瞧我?!”


    “我沒有。”洛倫扯了扯嘴角,頂著疲憊盡可能放緩語氣:“我是說……”


    “少廢話!”醉醺醺的夏洛特不耐煩的一揮手,朝旁邊台階一指:


    “坐下!”


    猶豫了一秒鍾,洛倫還是默默的坐在了她身旁。


    滿麵通紅的夏洛特,不知道又從哪兒摸出一瓶赤血酒,直接咬掉瓶塞,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後將酒瓶塞到他懷裏:


    “喝!”


    火辣辣的酒漿入喉,洛倫還沒開口,酒瓶就再次被夏洛特“奪”了迴去,一口悶下去小半瓶。


    “謝謝你……”


    攥著酒瓶,夏洛特突然開口了:“洛倫·都靈…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其實是想殺了你的……”


    “…萊昂納多·都靈,你的祖父,在都靈家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離開了…我眼睜睜看著無依無靠的父親,背起羅蘭留下的爛攤子…日漸消瘦……”


    “所以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人,他的祖父拋棄了原本該承擔的重擔,將一切扔下不管,他對都靈的苦難一無所知…他、他們,憑什麽享受偷來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醉眼朦朧的夏洛特,眉宇間已經掛上了晶瑩的水色。


    “艾因,路斯恩,艾薩克……看到你有那麽多朋友的時候,我真的好嫉妒你;他們是你的朋友,是無論你做什麽都會支持你的朋友,而非逼迫你為了某個目光而拚盡全力的封臣。”


    “嗯。”


    “你知道…當你離開以後,艾克特叔叔,那些伯爵們,他們都想讓我盡快有個丈夫…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清醒了,我在他們眼裏永遠都隻是個小女孩兒,一個女人……”


    “拜恩的騎士們,從來都不會把女人放在眼裏。”夏洛特又喝了一口。


    “嗯。”


    “我想打敗他們,不讓他們得逞,我要讓他們目瞪口呆,野心落空,可我又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就隻有……”


    帶著濃濃的哭腔,夏洛特一把伸手抱住了洛倫;毫無反應的拜恩公爵,僵硬像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身旁這個白日裏不可一世的女伯爵,嬌弱的像是隨風而逝的蒲公英,稍稍用力就可能讓她受傷。


    洛倫現在都不敢輕易動她,隻能任由夏洛特死死摟住自己脖子,將大半個身子靠在肩膀上。


    “呐…那個,要不我送你迴房間怎麽樣?”喉嚨抽動著,嘴角抽搐的洛倫試探著問道:“外麵很涼,要不你迴床上……”


    “鐺——!”


    冰冷的袖劍從夏洛特右手腕下,幾乎貼著洛倫鼻尖刺出,光是看著眼前的劍鋒都能讓他感到一陣冰涼。


    “我還沒有喝醉呢,你這個大壞蛋。”低聲輕吟的夏洛特醉眼朦朧,帶著幾分“威脅”,揚起袖劍的右手在洛倫眼前一晃一晃的:


    “才、才不會這麽輕易就、就被你這個壞蛋給得逞了…休、休想趁人之危!”


    身體一僵,洛倫再次咽了咽口水。


    “不要動,就在這裏,讓我靠一會兒……”


    她抬起頭,嘴角貼著洛倫的耳畔:


    “就這一晚上……


    其它的…等你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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