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洛汶山丘以南,和天穹宮遙遙相對的山腳坐落著一個座斑駁滄桑的舊堡壘;因為年歲已久,原本純白的高牆已經髒汙不堪,就像是帝都榮光之下的一處黑色的汙點。


    雖然陳舊,但堡壘四周卻遍布塔樓,到處都是麵無表情,全副武裝的守衛;單論防守的嚴密程度,甚至不在天穹宮之下。


    堡壘的名字早已被遺忘,如今帝都的貴族們將其稱之為“黑牢”——專門用於關押重刑犯的監獄。


    足足等了一個鍾頭才得到準許的黑發巫師,在塞給了獄卒滿滿一袋銀幣之後,終於得以踏進那座鏽跡斑斑的鑄鐵大門。


    名義上洛倫一個普普通通的巫師當然沒資格進來;但作為皇子殿下的巫師顧問,那個不敢得罪皇室還貪財的獄卒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大門後是一個陰暗的走廊;沒有門窗,照亮長廊的隻有盡頭牆壁上的火把;走廊的兩側盡是狹小無比的方洞,還帶著滿是鏽蝕的鐵柵欄。


    幽暗泛黃的火光、陰冷潮濕的牆壁、彌漫四溢的屍臭、在地板滲水間不斷穿梭的老鼠…還有一個個從柵欄後伸出來的,形若枯槁的手臂。


    但這些都還能忍受……


    洛倫死死皺著眉頭,從踏進長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感覺到一股極其明顯的壓力,仿佛有兩根錐子不斷的從耳朵刺入自己的大腦。


    這座監牢居然還能抑製虛空和意識的聯係…不要說使用魔咒,黑發巫師發現自己居然連冥想都辦不到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趕在那位禦前大法官抵達之前離開這個鬼地方…黑發巫師加快了步伐,朝著目標走去。


    “……呂薩克·科沃,帝都著名的煉金術師,精通藥劑學、醫學和古代符文學,藥劑師行會內定的下一任會長;


    大約兩個月之前,被查恩家族聘請為西斯科特·查恩的私人醫師……名義上是替這位已故禦前財政大臣調養身體,並且還負責了全部的定期檢查;


    昨晚午夜,前往皇家巫師學院赴宴的西斯科特·查恩在走進大廳內突然身體不適,吐血倒地,一分鍾後暴斃身亡;


    隨後經調查,發現西斯科特大人並非暴斃,而是中毒身亡…而在西斯科特大人從傍晚直至午夜期間並未有過任何進食情況,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呂薩克大師準備的,用於保養身體的藥劑;


    而這份藥劑經過調查,也被發現是蘊含了極強虛空力量的煉金藥劑,對於一位上了年紀又從未接觸過巫師知識的老人而言,足以達到致死的地步;


    因此,擔任私人醫師的呂薩克·科沃被認定有重大嫌疑,收監於黑牢等候審判……”


    念完了手中卷軸上的最後一個字,黑發巫師緩緩抬起頭看向坐在自己麵前的中年人。


    他被綁在刑柱上,從頭到腳遍體鱗傷,凝固的血痂和破破爛爛滿是血汙的囚服已經看不出任何區別了。


    “很榮幸認識您,呂薩克·科沃閣下,在下洛倫·都靈,您的兒子瑟蘭·科沃是我的朋友。”


    “我是來幫您脫罪的。”


    精神恍惚的中年人拚盡全力睜開眼睛,艱難的抽動著嘴角:


    “脫罪?”


    “為什麽,為什麽要給我脫罪?”


    洛倫楞了一下,微微蹙眉:“您沒有聽清?我剛剛說了,我也是個巫師,而且還是您兒子的朋友……”


    “我沒問你這個。”傷痕累累的呂薩克垂著頭,低聲呻吟著打斷了黑發巫師:“我是在問你,為什麽要給我脫罪…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嗯…因為您明顯是被人陷害,當成了替罪羊才……”


    “年輕人——!”


    怒喝一聲的呂薩克喉嚨裏傳來破風聲,布滿血絲的雙瞳死死盯著黑發巫師的臉:


    “不要以為…我和我兒子一樣好騙;這裏是黑牢,普通的巫師怎麽可能來得了這裏?!”


    “而且我知道你的名字,你是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的巫師顧問!”


    “你這樣一個皇室的親信,費盡周折跑到這裏來找我,怎麽可能隻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巫師學徒的祈求?”


    “告訴我,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麽?!”


    被鐵鏈束縛的中年人猶如一頭受傷的野獸,瞪大了眼睛撲向黑發巫師。


    麵無表情的洛倫沉默了許久,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


    不愧是戈洛汶首屈一指的煉金大師,不是什麽可以隨便打發的小角色……


    “真是失禮了,呂薩克大師;您猜的不錯,我來這裏並不隻是為了幫您脫罪。”洛倫誠懇的向對方鞠了一躬:“或者應該說,這僅僅是我的目的。”


    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倚靠著刑柱,目光卻十分的清醒。


    “您應該有所察覺了,整件事情表麵上貌似是為了追查殺害西斯科特大人的兇手,給帝都貴族和皇帝陛下一個交代;但實際上,幕後黑手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在針對整個戈洛汶的巫師階層!”


    終於認真起來的黑發巫師沉聲說道:“就在昨晚,帝都的衛戍軍團在不到一個鍾頭之內居然就趕到了皇家巫師學院——如果不是有艾爾伯德大師在,恐怕半數的學徒都已經入獄!”


    “所以不論您也好,皇家巫師學院的學徒們也好…都隻是那些人的借口,用來對付整個巫師階層的理由。”


    “因此…您絕對不能和這個案件扯上關係,甚至是任何一個巫師都不可以!”


    歎息一聲,洛倫站起身來:“更何況,我也相信呂薩克大師的信譽和尊嚴,絕對不會是那種為了利益或是任何一樣東西,協助兇手毒殺自己的病人。”


    “那絕對不是一個曾經拒絕了禦醫頭銜,以巫師為傲的醫生會幹出來的事情!”


    洛倫故意說得大義凜然,無比誠懇的看向奄奄一息垂首的中年人:“即便您不考慮這些,不在意自己的個人尊嚴和榮譽,那瑟蘭怎麽辦?”


    “您真的忍心看到自己的兒子,失去那個他為之驕傲和依靠的父親,還要活在別人鄙夷蔑視的目光中,被看做殺人兇手的血親?”


    呂薩克猛然抬起頭,連聲咳嗽嘴角盡是血沫。


    “我告訴您,呂薩克大師……”洛倫直接半跪在他麵前,四目相對:


    “您可以認為我心懷叵測,您可以認為我別有用心,這些都無所謂。”


    “但是!我一定會弄清這件事情的真相,抓到那個真正的幕後真兇,還您一個清白——以此來保住整個帝都所有巫師的安危!”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需要您將您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絲毫不差的告訴我。”


    呂薩克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扯動著身上的鐵鏈,有氣無力的看著黑發巫師,表情無比的複雜。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洛倫鄭重的點了點頭:“為了您,為了瑟蘭,也為了帝都的巫師們。”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訴你。”中年人終於肯開口了:


    “殺害了禦前財政大臣,西斯科特·查恩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


    “就是我!”


    一瞬間,黑發巫師的表情僵住了。


    洛倫瞪大了眼睛,喉嚨不停的抽動著不知道該說什麽:“呂薩克大師,我剛剛難道沒有說清楚嗎,我想知道的是……”


    “你想知道的是,兇手另有其人——那我也再告訴你一遍,沒有什麽所謂的‘幕後兇手’,從頭到尾隻有我和西斯科特兩個人而已。”


    呂薩克·科沃冷冷的開口道:


    “是我,親口看他喝下了那瓶毒死他的煉金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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