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埃博登被彌漫的薄霧籠罩,直至海風吹散,這座孤懸於海岸的城市才顯露在人們的眼前。


    和自由貴族所預計的不同,艾克哈特陛下的使團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前來,僅僅提前知會了一聲,就連負責全城戒嚴的帝國軍團,也沒有提前做出任何準備。


    如果沒有提前送到議會的信箋和通知,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使團的馬車已經抵達城外,等待迎接了。


    這樣過分的“低調”實在是讓貴族們有些突然,甚至手足無措——為了在封臣和屬國保持絕對的權威,德薩利昂皇室從不放過任何一次能夠展現帝國實力的機會,眼下封鎖全城的帝國軍團和依舊翱翔於天際的巨龍,就是最好的證據。


    不少曆史悠久的埃博登貴族曾經讀到過埃博登正式建城,成為帝國臣屬的記載:三麵軍團的旗幟,六頭巨龍同時駕臨!


    而他們的祖輩,就在巨龍們的咆哮聲中一個個趴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親吻皇帝陛下的戒指,宣誓永遠忠於薩克蘭帝國和德薩利昂家族。


    每一次皇帝的使團到訪埃博登,隆重程度堪比盛夏節慶典——毫不吝嗇的封賞,奢侈到極點的排場,連續四天的狂歡,以及在大教堂舉行的盛大儀式……


    全部的流程都旨在一個目的:讓這座城市的臣民和貴族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位置”,他們是帝國的臣子,皇帝是他們的主人。


    對於忠心耿耿的臣子和仆人,帝國也絕不吝嗇封賞。


    正因如此,如此“反常”的低調卻讓不少埃博登的自由貴族們人心惶惶,擔心這會不會是某種“預兆”,惴惴不安的在自由議會的大廳中等候,緊張的盯著被兩名軍團士兵擋在身後的房門……


    “……以帝國的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名義向您和埃博登致以真摯的哀悼,如此可怕的災難,實在是令人遺憾。”


    坐在科羅納對麵的克羅·瑟伊思麵帶悲痛,微微頷首:“希望這座古老而充滿活力的城市能夠盡快恢複,否則對帝國的貿易和巫師階層,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這位帝國的使者麵頰消瘦卻身材挺拔,看上去也僅僅四十出頭,精致的深色華袍用深藍色綢緞裝點,衣領上是一枚貓眼石純銀別針,墨綠色的瞳孔仿佛能說話一般動人。


    用帝國最常見的說法,這是一位在薩克蘭親王領降生,帝都戈洛汶長大的“純血”薩克蘭人。


    “您和陛下的真摯情感,都令整個埃博登為之深深打動——也請您轉告陛下,今年的稅金和皇室的貢品,埃博登會一分不少的繳納。”


    科羅納點點頭,開口答道:“運金船已經準備開拔,可以和使團的諸位一同前往帝都戈洛汶;至於貢品……遠洋艦隊正在返航的途中,還請稍待幾日。”


    “不過,我想陛下特地派遣使者來到埃博登,應該不隻是為了這些事吧?”


    “我還帶來了陛下的祝賀,恭喜您成為埃博登的執政官,科羅納大人。”


    克羅·瑟伊思臉上的悲傷轉瞬即逝,化作了如沐春風的微笑:“陛下一向尊重各個臣屬公國的傳統,對於由自由議會選舉出來的執政官,我向您保證,絕對可以得到帝國的認可!”


    篤定的語氣,還有那令人無可置疑的真誠——如果不是第一次見麵,恐怕都會被當成是科羅納的老朋友。


    換成別人恐怕不是被他的“真誠”打動,就會忍不住猜測這位使者是否別有用心。


    但科羅納不同,這位老人僅僅是輕笑了一聲,甚至看不出多少表情的變化:“那麽不知道了得到‘陛下’的認可,我們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呢?”


    “比如說……接受一個帝國滿編軍團的永久駐紮,並且承擔他們的軍費?”


    “絕對沒有這樣的必要,更何況帝國的軍團還有更多重要的使命——待到埃博登恢複秩序和穩定,軍團自然會撤離,這一點您可以盡管放心。”


    克羅·瑟伊思含蓄的笑道,雙手架在了桌子上:“當然,我們也必須麵對現實。這場動蕩對埃博登確實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也改變了許多——比如,讓九芒星巫師塔成為了埃博登實際上的掌控者。”


    “巫師塔本就是埃博登的組成部分之一,這是被自由議會認可的。”老人平靜的反駁道:“一位議員巫師成為執政官,並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


    “沒錯,但那僅僅是理論上,但實際上我們都很清楚,自埃博登建城以來您是第一位巫師執政官。”


    帝國使者意味深長的看著科羅納:“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一定會令全帝國的巫師學院和流浪巫師,都感到無與倫比的震撼和鼓舞。”


    “也會引來聖十字教會和所有虔誠信徒的強烈反對。”科羅納當然清楚他想說什麽。


    “您一定清楚為了埃博登,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承擔了多少壓力。”克羅·瑟伊思不緊不慢的說道:“作為聖十字的捍衛者,陛下必須尊重教會的意見,維護帝國的信仰不至於崩塌。”


    “那麽,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這件事可以稍後討論,屆時聖十字教會將派遣專門的使者與您會晤。”帝國使者稍稍擺手,半推脫的表示這件事和他並沒什麽關係:


    “至於這次的到訪,也隻是例行公事;並且按照陛下的囑咐,目前埃博登百廢待興不便鋪張,請不要因為某些原因造成諸位大人們的困擾。”


    “既然如此,那能不能為我這個老人解答一個小小的疑惑呢,克羅·瑟伊思閣下?”


    突然開口的科羅納,讓原本準本站起來的帝國使者重新坐了下來,微笑著頷首:“當然,請問有什麽問題?”


    “關於埃博登的事情,我們已經說了很多。”科羅納微微抬頭,目光和麵前的中年人對視著:“為什麽…就連一句都沒有提到那位皇子殿下呢?”


    克羅·瑟伊思依舊微笑著,隻是那笑容正在逐漸冰冷下去。


    “啊…這件事很令您困擾嗎,科羅納大人?”


    “還請您告訴我緣由。”老人算是默認了。


    如果沒有布蘭登出麵保證,並且將帝國軍團帶到了埃博登,巫師塔同樣可以從貝利尼家族的手中奪權,但絕對沒有眼下這樣順利,至少不會被帝國和教會輕易的默許。


    而同樣是因為有一位皇子殿下加入他們,才讓巫師塔達成共識並且團結起來,推舉了他洛倫茲·科羅納成為埃博登的執政官——不然眼下這座城市恐怕還是一片混亂,別說恢複穩定,就連一個能被多數人信服的執政官都選不出來。


    巫師塔有十二位元老,貝利尼家族身後有眾多支持者,再加上那些中立的自由貴族和小商人,到時候就是幾方混戰的局麵了。


    但現在,帝國卻在拚命的將布蘭登從這件事情當中撇出去,實在是不免令人懷疑和擔憂……


    “我唯一能夠告訴您的,就是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和整件事情毫無關係,殿下和長公主殿下隻是無意中途經此地,並沒有牽扯其中。”


    帝國使者的表情凝重,言辭懇切:“還請您,和諸位自由議會的大人們,牢記!這一點!”


    與此同時,布蘭登和菲特洛奈下榻的白銀廳,守在門外的洛倫·都靈麵色冰冷的看著這位“奉克羅·瑟伊思大人之命”前來,負責和兩位殿下交代事宜的“隨從”,左手已經攥緊了腰間的劍柄。


    “真是…好久不見了,洛倫·都靈閣下。”麵前的“隨從”用仿佛老朋友般的口吻打著招唿。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了。”黑發巫師低聲喃喃:


    “魯特·因菲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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