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唿嘯著,席卷深林堡的每一寸領地,每一篇樹林;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飛舞的雪花就從未停歇過。


    從最東邊的古木森林,到最西麵的哨塔,白色成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顏色。茫茫白雪填平了崎嶇的溝壑,還有蜿蜒曲折的河泊,甚至些許村莊也在大雪中消失了蹤跡。


    銀裝素裹的深林堡外,接連成片的窩棚圍繞在城牆之外,隻能看到零星的幾個篝火。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難民們,躲在那四麵漏風的簡陋窩棚裏瑟瑟發抖著。


    隻有時不時從窩棚營地附近巡邏的衛兵,以及伯爵的衛隊騎士們才能稍微給他們一些安全感;而城堡裏發放的黑麵包、大麥和土豆,也能稍稍慰藉饑腸轆轆的自己和家人。


    一身黑色巫師袍的洛倫帶著兜帽,孤身一人從那些大大小小的窩棚間穿過。一路上不斷地有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圍上來,在他在周圍嬉戲打鬧著。


    絲毫不在意的洛倫微微翹著嘴角,自顧自的朝前走。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則不像孩子這樣毫無顧忌,卻也對路過的黑發巫師報以微笑,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著。


    這一切都是忙碌了將近一個月換來的成果——為了在節省物資的前提下,盡可能的保障每一個難民的生活,幾乎耗盡了洛倫全部的心血,甚至隻能依靠每天兩次的冥想來恢複精力,才不至於疲憊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當然,哪怕隻是稍稍掃過幾眼,就能察覺到這些窩棚的問題——除了老弱婦孺之外,幾乎看不到任何一個青壯年,有的也隻是幾個上了歲數的。


    這是因為全部的壯勞力都被洛倫帶走到城堡裏了,按照分工少部分成了衛兵,絕大多數則被安排一些比較輕鬆,卻又不至於讓他們閑著的差事。


    不僅僅是為了方便管理,更是因為沒有青壯年的話,剩下的婦孺老人即便是發生騷亂,鎮壓起來也容易得多。


    更何況那些難民們也都有各自的家庭,哪怕是為了家人著想,隻要城堡還沒有斷糧,他們就不會輕易鬧事。


    並不是什麽光彩的手段,但非常的實用也很有效。而且對於魯文·弗利德來說,他除了洛倫給出的這個建議之外,也沒有什麽過多的選擇。


    雖然這片城堡外的“暫居地”看起來似乎已經像模像樣了,甚至有可能在未來變成一座不大不小的集鎮。但實際上卻隻是無根的浮萍而已。


    隻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會耗盡城堡內的食物,到時候這些真誠的讚美魯文·弗利德的難民們,就會為了那些貴族們手中的麵包,轉而將矛頭指向自己。


    迴身走進大門,在和幾個衛隊騎士們打過招唿之後,洛倫就來到了城堡裏的糧倉——這裏現在已經變成了整個深林堡守衛最為嚴密的地方。


    三名衛隊騎士不分晝夜的在糧倉的大門外站崗,同時還有整整兩隊城堡衛兵輪班巡邏,確保不會有除了魯文、洛倫和亞倫爵士三個之外任何一個人接近這裏。


    年輕的伯爵早就在大門外等候了,在看到洛倫來之後就陷進去了。緊隨其後的衛隊騎士們,在黑發巫師之後將大門關閉。


    一片死寂的糧倉內,周圍是堆砌如山的麻袋和陶罐,甚至因為要防止明火連蠟燭都不可以帶進來,完全是漆黑一片。


    洛倫輕輕打了個響指,閃爍著白光的“螢火咒”飄飛到屋頂,總算是能稍稍看清魯文·弗利德的身影。


    “知道為什麽非得把你喊到這裏來嗎?”


    年輕的伯爵臉上完全沒有了平日的笑容,也看不到半點急躁的模樣。有的隻是緊皺的眉頭。


    洛倫點點頭:“因為隻有這裏,塞納家族的人不可能監視您。”


    “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會很簡單,但顯然我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每當我想做任何事情,有任何一個想法,他們都會想方設法的阻止我,哪怕是讓深林堡的子民們活活餓死也在所不惜!”


    “我太疲憊了,你恐怕也是一樣。有時候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大不了等到我成為洛泰爾公爵的時候,再想辦法整治這群混蛋!”


    “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洛倫,你給了我一個能夠改變整個深林堡的藍圖,而且我們就快要成功了,我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像個懦夫一樣?!”


    “有些事情,不是人可以改變的。”平心靜氣的洛倫自信斟酌著用詞:“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還有扭轉局勢的機會。”


    洛倫同樣也是不願意輕易認輸的人,就這麽投降了他會比死還難受。


    “亞倫爵士已經離開了,最快的話恐怕也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迴來。”魯文點了點頭,十分用力的按住了洛倫的肩膀:“你現在是我唯一一個還能夠絕對相信的人了,洛倫。”


    “不論那些該死的家夥們給你開出多少條件,你都不許背叛我——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盡管提,什麽我都能滿足;但如果你背叛我,等我成為公爵的那一天,就是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巫師被趕盡殺絕的那一天,我說到做到!”


    雖然魯文是在放狠話,但洛倫卻絲毫感覺不到威脅。隻能體會到一個快要瀕臨絕望的人,最後一搏的掙紮。


    “隻要我還是你的巫師顧問,我就絕對不會背叛你,魯文。”洛倫微微笑了笑,真誠的目光和他對視著:“隻有這一點你可以絕對相信我。”


    輕笑一聲的伯爵終於不再緊繃著臉,長長歎了口氣:“你之前說過,你有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是真的嗎?”


    “抱歉。”黑發巫師麵色平靜:“……我撒謊了。”


    魯文猛然迴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依舊麵色平靜的洛倫——雖然隻是短短幾個字,他卻完全被震驚了。


    “你說什麽?!”


    “我當時撒謊了。在目前的局麵之下,想要和平的解決問題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洛倫歎了口氣:“我已經盡力了,但如果他們當初不願意低頭,那麽現在也一樣不會。”


    “那你為什麽還要那麽說?!”


    “您也說了,這座城堡裏到處都是塞納家族的眼線。他們肯定知道我和您說了些什麽,這樣能夠極大的打消他們的戒備。”


    “那現在該怎麽辦?”魯文反問道:“我們現在隻有一支衛隊騎士,頂多再加上不怎麽忠誠的城堡衛兵,不可能對抗整個深林堡伯爵領的貴族!”


    “但是那些深林堡的貴族們,也絕對不敢明目張膽的反抗您,否則的話就會給公爵大人平叛的借口。”


    洛倫將目光轉向一旁空蕩蕩的麻袋和陶罐:“他們的如意算盤很簡單,隻要糧食消耗殆盡,那些難民們就不會站在您的身邊,甚至還會起來反抗您。”


    “您要對抗的,絕對不是那些深林堡的軍隊和騎士,而是那些徹底絕望的難民們。這才是那些貴族們的伎倆,而我的建議就是如他們所願。”


    “我們給他們想要的,讓他們稱心如意,放鬆警惕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我們就能有充足的證據抓住那些貴族們,砍下他們的腦袋,讓剩下的人臣服。”


    逐漸沉默的洛倫,表情越來越冰冷,深邃的眸子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淵。哪怕是站在他麵前的魯文·弗利德,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能做什麽?”


    “隻有一條。”洛倫嘴角緩緩的揚起:


    “我需要您對我絕對的信任,不論發生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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