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廚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八章這便是代溝啊“地圖被人掉了包?”


    此言一出,霍去病吃了一驚,劈手將那一張地圖拿過去仔細辨別,臉上神情就變得很是陰沉而可怕,帥氣逼人的霍去病,一霎時就露出其老殺才的猙獰麵孔。


    “果然與原來那張不一樣,”霍去病將地圖遞給楊川,轉頭看向緊跟而來的曹襄、李敢:“要緊地圖我都是貼身藏著,這一張也不例外,誰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曹襄、李敢二人瞠目結舌。


    楊川則捏著那張被掉包的地圖,饒有興味的翻看不已,笑罵一句:“去病,能貼著你睡覺的人,除了陽石公主,還有誰?”


    霍去病怒道:“有個屁!”


    旋即,這憨貨似乎想起一事,不幹不淨的罵道:“莫非是大長門?也隻有他才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任何地方……”


    楊川卻搖搖頭,從身上拿出另外一幅地圖就攤開在地上,俯身下去查看著,念叨著:“這人能在你身上順走地圖,要麽就是十分親近之人,要麽,就是那些狗屁江湖遊俠兒,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迴頭本侯就給他來一個馬踏江湖算求了。”


    “你們看,咱們眼下的位置在這個地方。”


    楊川用手指在地圖上隨便圈畫著,十分熟悉的將附近一些山脈、河流、山川和城池、村莊等點出來:“你們看,向西而行就是氐道、羌道,等若是一頭紮進羌人的老窩,就算咱們羽林軍裝備精良,可有心算無心,說不定就要吃個大虧。


    那張掉包後的地圖,正是指向氐道、羌道的,那邊有岷山,有草地,往南還有幾座雪山,翻過去就進了川蜀之地,再往西南一些,就是雲貴高原。”


    楊川指點著地圖,侃侃而談,就好像他曾經十分熟悉的樣子。


    說實話,這一片地方他還真熟悉。


    不說他這一世出身隴西郡,就是在兩千年後,楊川跟隨地質勘探隊,幾乎踏遍漢帝國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對隴西、河西走廊、青藏高原、西域、漠北之地,更是閉著眼睛都能說出那些山川與河流。


    “隴西郡轄地十一縣,大農令的戶籍賬冊上顯示,有五萬三千九百六十四戶百姓,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二十四人,其中,漢人占了一半,羌人、氐人和其他部族占了一半。”


    “而這十一縣,分別為狄道,上邽,安故,氐道,首陽,予道,大夏,羌道,襄武,臨洮,西縣,其中,有幾個縣呢,屬於長江流域,另外幾個縣,則屬於大河流域。”


    “長江流域的水係,一般習慣稱為江,譬如什麽白龍江、沱江、嘉陵江,而大河流域的水係,一般稱之為河。”


    這幾年來,楊川一直是廚子、農夫和老師的角色兼顧,故而,說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便帶著一股子老師的架勢,事無巨細,條理分明,聽得霍去病、曹襄、李敢幾人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連連點頭稱是。


    “楊川,還是你厲害,這麽簡單的事情,竟然能說出一大堆廢話道理。”


    曹襄嘿嘿笑著走過來,側臉瞅著霍去病:“你這個冠軍侯怎麽迴事,連自己貼身所藏的軍用地圖都給人掉了包,你說你丟人不丟人?”


    霍去病想要一腳將曹襄踢得滾出去,不過,想了一想,他還是歎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說道:“我還從未丟過這麽大的人……”


    楊川將那地圖再捉摸一會兒,突然問道:“去病,要不,咱們將計就計,在這隴西郡打一次獵?”


    其他人猶在發愣,霍去病卻早已兩眼一亮:“好……”


    ……


    上邽縣在後世被稱為‘清水縣’,原本是隴西郡與關中之地毗鄰的一個縣,後來,隴西郡拆分,設立了天水郡,又被劃撥為天水郡的一個縣。


    從地理位置來看,上邽縣以東便是鹹陽,以西為天水、甘穀、武山、通渭、渭源,西南方向則為隴南,北方為平涼、慶陽,自古以來便是咽喉要道,兵家必爭之地。


    後世兩千年裏,這裏從來都是戰略要地。


    更有人曾經說過,在冷兵器時代,誰能掌控河西走廊、隴西郡、天水郡、平涼、慶陽,誰便能輕而易舉的攻破長安,進而問鼎天下,逐鹿中原,這一點,楊川從來都不曾懷疑。


    秦漢時代,隴西郡向來便以名將輩出而著稱,像什麽李信、李廣、李息、李陵、李淵、李世民。


    不僅多出名將,還能出皇帝。


    至於與隴西郡相鄰的河西走廊,如後世被人稱為武威、張掖、酒泉、嘉峪關、敦煌等地,則是後世漢帝國的冶鐵中心、軍馬場,同樣也是名將輩出,諸如西涼馬騰、馬超。


    對了,還有一個亂世梟雄董卓,要不是包頭呂布那廝的背刺,差一點兒就要當上皇帝……


    這樣一個地方,楊川豈能放過一次經略的機會?


    當初在朝堂上他被公孫弘、兒寬、劉徹等老賊聯手陰了一把,不僅丟了大農令的官職,還將自己苦心經營的朔方郡拱手相讓,從表麵看來,楊川這一次吃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虧;而實際上,從本心來講,他卻早已心花怒放,恨不得早一日奔赴這片土地。


    由此看來,這幾個月來的以退為退,已初見成效。


    對此,楊川甚為滿意。


    當然,就眼下而言,隴西郡基本上還是人老李家的地盤,諸如當世名將李息、李廣,不過是李氏家族為朝廷效力的代表而已,能封侯自然好,就算不能封侯,老李家也無所謂。


    “這是咱們現在的位置,沿著渭水一直向西,便能抵達甘穀、通渭、渭源。”


    “再往西,便是臨洮。”


    “對了,眼下的隴西郡治所在岷山一線,應該稱之為首陽、臨洮、西縣,總之,今後咱們自己的地圖上標注,就按照我說的來,至於朝廷的命名,迴頭我給朝廷上表改換過來就是了。”


    在臨時修築的羽林軍大營裏,楊川將霍去病、曹襄、李敢、張湯、司馬遷、東方朔幾人召集起來,開了一個‘戰前動員會’,霍光、楊敝兩個哈慫自然成了端茶送水的小廝。


    “去病,你在皇帝身邊時間久,你應該知道皇帝的心思,”楊川站在地圖前沉吟幾聲,道:“你來說說,皇帝對隴西郡的基本看法。”


    霍去病眉頭微皺,遲疑道:“這、合適否?”


    楊川:“不合適就滾蛋。”


    霍去病被楊川罵了一句,反而放鬆了一些,瞥一眼猶自茫然的李敢,道:“皇帝對隴西的基本看法,就是不想讓李氏坐大,同時,還不能令其太過衰弱,從而導致氐人、羌人發育起來,成為下一個匈奴。”


    這話說的就十分明白。


    楊川微微點頭,看一眼李敢,溫言道:“李敢,此番談話涉及到你們李氏家族的一些事情,本侯希望你能當場表個態度,你是站在朝廷一邊還是站在你們隴西李氏家族一邊?”


    李敢的一張臉早就漲得通紅,訥訥道:“這些事情我不曾聽說過,也不曾想過……”


    楊川雙目炯炯的盯著李敢,繼續追問:“李敢,你站在哪一邊?”


    李敢思量良久,這才歎道:“從本心來說,自然希望我隴西李氏家族能成為天下一等一的名門望族,可從朝廷的眼光看,隴西李氏太過強大,很有可能反而成為咱大漢的禍患。


    故而,我李敢願意站在朝廷一邊。”


    此言一出,霍去病、曹襄幾人臉上的神情略微有些放鬆,楊川卻突然笑了:“李敢,其實就算你選擇了隴西李氏也行,人嘛,不忘本是一種美德,忠於朝廷也是一種美德,沒有人會責怪於你。


    故而。


    本侯的意思是說,咱們能不能想個辦法,既能讓你隴西李氏過上更好的日子,還能消除對朝廷的不良影響?”


    李敢搖頭,十分誠懇的說道:“長寧侯的想法很好,我李敢堅決服從,隻不過,此事究竟該如何去做,我真不知道。”


    大爺的,你這鐵憨憨一般的家夥,當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楊川笑了笑,溫言說道:“其實很好辦,隻須修一條路就行了。”


    “隻須修一條路?”李敢伸手撓一撓後腦勺,愣是想不明白楊川在說什麽,“長寧侯,你也知曉,我李敢是個莽撞武夫,這動腦子的事情真不行,有什麽想法你就直說吧。”


    楊川緩緩坐直身子,臉上神情也在一瞬間變得肅殺、威嚴起來,倒還真有點新任太守的架口:“李敢,本侯命你即刻動身前往臨洮、安故,尋你李氏家族的話事人,就說本侯新任隴西郡太守,想要修築一條貫通秦嶺的糧道,朝廷那邊拿出一部分錢糧,剩下的虧空部分,本侯自己想辦法再籌措一些,你們李氏家族拿出來一些。


    至於其他多餘的話,一句都休要講說出去。


    尤其關乎羽林軍之事,你李敢若多說一句話,本侯絕對讓你李氏家族從隴西郡消失。”


    如此恩威並施一番後,楊川便將李敢打發走了。


    等到李敢離開,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笑道:“來到人家老李家的地盤上,身邊帶著一個愣頭青李敢,本侯說一句話都要再三思量,委實有些心累。”


    曹襄、霍去病幾人哈哈大笑。


    隴西李氏與朝廷之間的那點齷齪事,他們幾人心知肚明,可誰都不願多說一句話,這個楊川卻似乎渾不在意,三言兩語就給把那一層窗戶紙戳破了。


    “接下來該如何?”霍去病問道。


    “接下來,咱們要分三步走,”楊川指點著地圖開始分析,“第一步,便是讓羽林軍按照原來地圖的標注,將錯就錯,順著這條黃泥官道繼續向西南方向開進,以最快的速度進入隴南之地。


    這第一步的關鍵,一個是錯,一個是快,要讓對手完全相信他們的計策行之有效,信心十足的劈開腿,等著你霍去病戳入其張開的口子。”


    曹襄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霍去病的帥氣臉龐則漲得通紅,笑罵一句:“楊川,讓你分析軍情的,沒讓你狗日的開車。”


    楊川渾然不理,繼續說道:“第二步,便是要想辦法再調集一支兵馬過來,作為羽林軍的側翼和預備隊,遭遇緊急情況時,必須要做到及時止損,不能讓三千羽林孤兒身陷絕地。”


    霍去病皺眉:“朝廷就給了三千兵馬,這到哪裏去尋一支兵馬過來?”


    “而且,隴西李氏手上有雄兵數萬,聽說光是部曲和族人,就能在短短一個月內糾集起一支不下三萬的精銳步騎,咱們不得不防啊。”


    到底是在劉徹身邊呆了好幾年的少年人,霍去病的腦子裏,其實早已將皇室、朝廷、郡縣和各地諸侯割裂開來,差不多快成‘敵我矛盾’了。


    楊川點頭承認:“隴西李氏的勢力的確很大,而且,他們手上的兵馬還不止眼前的這些,你們可曾想過,那些羌人、氐人、以及北方義渠等,為何能與隴西李氏相安無事幾百年?”


    幾人陷入沉思。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挑明了說,隻需點到為止,每一個人便能做到心有靈犀。


    隴西郡,比他們想象中的要複雜太多。


    眼瞅著沉默不語的霍去病、曹襄幾人,楊川起身,親手泡了一壺茶,讓霍光、楊敝二人給大家斟上,這才笑道:“好了,大家先嚐嚐我家的新茶。”


    幾人漫不經心的端起茶碗,象征性的淺飲一小口。


    然後。


    好吧,楊川這一次給大家茶水太過清香,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豆香味道,讓原本有些微苦的茶水,偏生泛出一縷甜,隻喝了一小口,便覺得滿口清香,忍不住又想飲一口。


    吸溜吸溜幾聲響,每一個人的茶碗就被喝幹了。


    楊川笑罵:“瞧你們這丟人樣子,哪裏是喝茶,分明就是驢飲。”


    這幾人哪裏理會楊川的廢話,一個個像大爺般的招招手:“那個誰,再滿上,再滿上。”


    於是,霍光、楊敝隻好走上前去,將每一個人的茶碗斟滿。


    又是一陣吸溜聲,簡直就沒眼看。


    楊川端了茶水,慢吞吞的飲著,雙目含笑,道:“諸位覺得這茶葉如何?”


    幾人齊聲道:“好!”


    楊川點頭:“好就好,就怕你們的舌頭吃過屎喝過尿,品鑒不來這明前茶呢。”


    幾人哪裏理會楊川的譏諷之言,一個勁兒的喝茶,尤其是曹襄,更是喝幹三大碗‘明前茶’後,搖頭晃腦的想要‘吟詩一首’,怎奈他向來喜愛豪邁奔放的詩詞歌賦,腦子裏不是《將進酒》就是《滿江紅》,搜腸刮肚好半天,卻是一句清淡的茶葉詩都沒想起來。


    “楊川,要不,你給咱們吟詩一首?”


    曹襄哈哈大笑,恬不知恥的說道:“本侯這肚子裏的詩詞歌賦文章,不是燕山雪花大如席,便是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這般婉約的靡靡之音,委實做不出來呢。”


    楊川瞥一眼這臭不要臉的曹大頭,卻也懶得戳穿其草包真相,隻好隨口背誦一首王摩詰的《贈吳官》——


    長安客舍熱如煮,無個茗糜難禦暑。


    空搖白團其諦苦,欲向縹囊還歸旅。


    江鄉鯖鮓不寄來,秦人湯餅那堪許。


    不如儂家任挑達,草屩撈蝦富春渚。


    詩是背誦出來了。


    而且,霍光那哈慫還順手給記錄了下來,讓幾人傳誦一遍,卻根本就沒人叫好稱讚。


    無他,委實是有代溝而已矣。


    如曹襄這般草包,霍去病這般鐵憨憨,張湯這般冷酷無情,哪裏能體味到王摩詰詩文的寡淡、清新和神妙?倒是司馬遷、東方朔二人微微點頭、稱讚,臉上卻帶著一抹十分明顯的不以為然,並無多少觸動,遑論感動。


    看,這便是漢帝國的讀書人與後世讀書人的細微差別,楊川稱之為‘代溝’。


    在眼下這個漢帝國,男兒漢大丈夫的誌向,更多的,還是在那鐵血沙場之上揮灑血汗,並不像後世讀書人那般,全心全意的為自己服務,任勞任怨的在小婦人的肚皮上耕耘。


    這叫什麽?


    “本侯與你們這些人有代溝。”


    楊川也是沒轍了,隻好搖頭苦笑道:“好了好了,跟你們這些草包談詩論道,無異於對牛彈琴,還不如說一下咱們的第二步。


    想辦法調集一支兵馬過來。


    不瞞諸位,本侯其實早已將兵馬調集完畢,就等著跟隨大軍一起行動,先給本太守來一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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