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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川家的廚子,自然不會做什麽蜜汁紅燒肉,因為,自從他弄死館陶老婦後,便將這一道菜肴,徹徹底底的從‘楊氏菜譜’中剔除了。


    故而,當阿鐵有些靦腆的撓著後腦勺,笑答一句‘這個還真不會’時,陳阿嬌的臉色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似乎鬆了一口氣。


    她問道“那你會做什麽飯?”


    阿鐵拱手道“就看貴人想吃什麽口味的飯食了。”


    “長安城裏食材、調料這些都不太好,很多時候,我們隻吃家裏帶過來的肉菜米麵,要不、小子給各位貴人做一道酸湯麵,清爽宜人,最適合秋高氣爽時節吃……”


    陳阿嬌想了想,道“那就做一道酸湯麵吧。”


    阿鐵點頭,轉身下去忙乎了。


    陳阿嬌轉頭,笑問南宮公主“南宮表姐,你不安心修養身子,怎的也摻和到朝堂紛爭這種爛事之中了?我記得你當初可是溫婉可人得很,性格綿軟得如同羊羔子呢。”


    南宮公主笑了笑“世道變了,人也該變一變。”


    二人相對無言。


    秋高氣爽的長安城裏,她們也曾年少,也曾如山花般爛漫無邪,這一轉眼,世事如風,很多事情都變了。


    “阿嬌皇後,來,喝茶。”


    “公主殿下,要不要給您添點熱水?”


    眼見得兩個大人物沉默如斯,陪坐一旁的卓氏隻好起身,給她二人添水、泡茶,並剝洗了幾枚時令果子。


    “卓氏,你很好。”


    陳阿嬌突然開口,淡然說道“楊川說了,既然桑弘羊死了,天府人間自然還是你的,本宮已令人到有司去,將那片產業都買下來了,並辦妥了一應瑣碎雜事,那片產業的主家,如今還是你卓文君。


    這樣,迴頭你過去接受經營就行了。”


    卓氏一愣,趕緊起身斂衽“不行,妾身不敢接受貴人饋贈……”


    陳阿嬌淡淡說道“是楊川讓本宮如此做的。”


    卓氏閉嘴了。


    在這些頂級大人物中間,她一個商賈之女,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選擇的餘地;尤其是當她聽說是楊川安排,便不再言語了。


    陳阿嬌端一碗三炮台,淺飲一小口,甚是敷衍的讚歎一句‘好喝’,繼續說道“楊川讓滿月兒給本宮傳話,說讓你卓氏打理好天府人間就行了,至於胭脂水粉鋪子,有本宮與我南宮表姐照看著,料然沒什麽大礙。”


    “還有,你去了天府人間,須得將那些原本的婦人都送走,給她們一些迴鄉的盤纏,或者就地安置到什麽地方,買上一些田地,好讓她們能活下去。”


    “那些婦人,都是桑弘羊從人牲口中間挑選出來的苦命人,莫要為難。”


    陳阿嬌想了想,又叮囑一句“除了後堂的那些廚子,其他人,都打發幹淨,一個都舊人都不能留下,誰知道她們中間有沒有公孫弘、桑弘羊的人……”


    ……


    小半個時辰後,開飯了。


    果如阿鐵所說,長安城裏沒有什麽新鮮菜蔬、肉蛋,很多東西,隻能從百裏外的莊子上往來搬運,就很是不方便,故而,就隻能湊合一二。


    果然是、湊合?


    一大盤爆炒牛肚絲兒,上麵撒一些鮮嫩的蔥末、芫荽,配上其鮮香無比的滋味兒,就讓人垂涎欲滴;還有那幾樣小涼菜,也是極養眼。


    涼拌筍絲,漿水苦苦菜,醬鹵牛腱子,冷切羊羔肉,麻香雞胗子……都還是家常菜,讓陳阿嬌眼前一亮的,卻終究是那幾碟小醃菜,白的白,綠的綠,紅的有些粉嫩者,可不就是田野間便能采挖到的野菜?


    尤其讓陳阿嬌感覺舒坦的,卻還是那些瓷器。


    大半年前,一種名為‘瓷器’的新玩意橫空出世,誰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反正就是白淨、剔透,品相比羊脂玉都要好一些,如今,已然成了漢帝國頂底富豪們的最愛。


    哪一家侯府裏,若沒有一兩套招待貴客的茶具、酒具和餐具,就會遭人嫌棄和笑話。


    一套瓷器,動輒便須幾十畝水澆地的錢糧,誰家不是將其珍愛無比、小心伺候。


    可是。


    看看楊川家在長安城的這間小鋪子裏,瓷器竟然隨處可見。


    栽植花草樹木的盆子,養魚的小缸,廊簷下接水的盆子,廚房醃菜的壇子,吃飯用的盆子、碟子、碗、醋壺……


    陳阿嬌承認,即便豪富如她,也沒有如此顯擺啊。


    麵對一盆清亮亮、白生生、綠個瑩瑩的酸湯麵,陳阿嬌微微點頭,笑道“楊川家的廚子,果然好手藝,就這一盆簡簡單單的酸湯麵條,就很是養眼呢。”


    南宮公主笑道“瞧你這私心模樣,一盆酸湯麵而已,隻因為是楊川家的,你便如此誇讚?”


    陳阿嬌歎息道“沒辦法,一想到滿月兒,咱這當娘的人,一顆心就軟下來了。”


    “劉徹好狠的心。”


    “想當初,滿月兒剛剛滿月,發了一夜高燒,我便守護了整整一夜,等到醒來時,宮人卻告訴我,我的滿月兒持續高熱,沒了,被皇帝親手抱出去扔了。”


    “南宮表姐,你不知道,當時……唉,罷了,這好端端,怎的說起那些往事來了。”


    南宮公主摸索著捏起一雙筷子遞過去,柔聲說道“阿嬌,來,先吃飯。”


    陳阿嬌接過筷子,先給南宮公主舀了一碗麵條,又給自己舀一碗,眼睛看向桌麵上那四樣小菜“滿月兒說,楊川家的醃菜、涼拌菜舉世無雙,本宮還就不信,今日終於能夠嚐一口了。”


    說話間,她夾了一筷子白菜心兒塞入口中,隻咀嚼兩三下,她便眼前一亮“嘖,清爽脆嫩,酸中帶甜,偏生有一絲淡淡的精鹽滋味,果真好吃呢。”


    南宮公主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碗筷,慢慢吃著飯菜,笑道“阿嬌,不嚐一口爆炒牛肚絲兒?”


    陳阿嬌聞言,便夾了一筷牛肚絲,試試探探的、頗為嫌棄塞入口中“說實話,對於牛羊的內髒腸肚,我還沒怎麽吃過,總覺得那玩意……”


    “唔、味道還行。”


    “嘶,好次好次!”


    “南宮表姐,你也次一口……”


    轉眼間,風卷殘雲,滿滿當當一大盤爆炒牛肚絲兒,就被這位大漢前任皇後吃了個精光,順帶著,她還用一隻白瓷小勺,舀了一些盤中的湯汁子塞入口中。


    這一番吃,看的阿鐵等幾名侍奉的少年、小婦人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每一個人都憋得有點臉紅。


    南宮公主聽著陳阿嬌的‘吃相’,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笑意,沒好氣的用筷子敲了敲桌麵,罵道“阿嬌,你都多大的人了,吃相咋還是如此?”


    陳阿嬌哈哈大笑,就著一名小婦人端過來的清水,簡單洗漱一下,這才滿臉舒坦的說道“這一頓飯食,是本宮離開長安城後,吃到最香的、最舒坦的。”


    “那個誰,打賞。”


    “今日,廚房裏所有人等,每人五兩金子!”


    她十分豪邁一揮手,立時,便有一名靠山婦打開一隻行囊,從裏麵抓出一大把金豆子,順手便塞給了阿鐵。


    阿鐵拿了金子,躬身施禮,口中感激不盡,卻隨手將那些金豆子分給了大家“大家都記住,這是貴人打賞的金子,可別出去亂花,迴頭可以寄存在咱莊子上,隨取隨用,每一個月還有分潤呢。”


    看著一幫少年、小婦人歡天喜地的樣子,陳阿嬌猛然醒悟過來,忍不住問道“阿鐵,你說……你們的錢幣可以寄存在莊子上,每個月還能領到一份分潤?”


    分潤,大致便是利息的意思。


    長安城的那些狗大戶,很多人都在放‘高板’,也就是高利貸的意思,又稱為‘印子錢’,遇到災荒之年,那玩意可是殺人利器,不知有多少人賣兒賣女、賣掉田地牲口,卻終究還不起那一份‘分潤’,從而淪為仆役。


    楊川家不想著往外麵放‘印子錢’,怎的、還要給存錢的人分潤?


    這不是純純的傻子麽?


    陳阿嬌的臉色漸漸冷淡下來“楊川家的莊子上,真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阿鐵點頭,恭恭敬敬的說道“是啊,我家公子說過,這天下最值錢的,是錢,但同時,最不值錢的,也是錢;所以,我家公子便在莊子上開了一家小錢莊,隻要往裏麵存入錢糧絲帛之物,每一個月,都會增加一點分潤……”


    陳阿嬌有些好奇的問道“眼下,存入多少錢糧絲帛之物了?”


    阿鐵伸手撓一撓後腦勺,轉頭看向一旁的南宮公主,卻是一時間不敢胡亂說話。


    因為,楊川離開長安城、前往朔方郡赴任之際,便說得很明白,家中一應事務,都交給南宮公主幫忙打理。


    “南宮表姐,還是你來說吧,”陳阿嬌也看得出來,南宮公主才是‘正主兒’,“楊川此舉,無異於白白的往裏麵貼錢,就算有百萬家財,恐怕也扛不住如此胡亂散財吧?”


    “怪不得那小賊很得人心,原來,是個散財童子?”


    南宮公主笑了“賺錢很重要,賺一點名聲也不差,阿嬌表妹,你若想安安穩穩的當人家楊川的丈母娘,可別像在咱們家一樣驕橫刁蠻不講理,小心被人給攆出大門。”


    陳阿嬌怒道“他敢!”


    南宮公主輕笑道“你那寶貝女婿,可是連劉彘都敢假裝不認識,當成了仆役,指手畫腳的讓皇帝給他打下手,磨了大半夜的豆子呢。”


    陳阿嬌呆了好幾個唿吸“他……沒生氣?”


    “他自然是生氣的,不過,”南宮公主飲了一口茶,意味深長的說道“可是阿嬌表妹,你說這世上的事情就很是奇怪,皇帝被那小子使喚著磨豆子,還被你家滿月兒抓破了麵皮,偏偏就不怎麽記恨。”


    “相反的,聽我大姐說,正是那一次之後,劉徹才最終在心裏認可了楊川,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給他封爵進官,看樣子,是實實在在的將他當成了女婿。”


    陳阿嬌都聽呆了。


    劉徹是什麽樣的男人,她陳阿嬌還不清楚?說一聲霸道、強橫,那都是客氣的,在很多時候,那個男人啊,簡直就是一個暴君,根本就聽不進去別人的話語……


    “好了,不說錢莊的事情,”陳阿嬌發了一陣呆,突然笑道“咱們還是先商議一下,如何將楊川家的胭脂水粉、沐浴露、洗麵奶和香皂賣出去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咱們也得同時進行。”


    南宮公主側臉,問道“具體如何行事?”


    陳阿嬌坐直身子,頗為鄭重的說道“胭脂水粉、沐浴露什麽的都好辦,隻須你我二人聯手,在天府人間露個臉,讓曹襄主持幾場詩會就行了……”


    南宮公主一臉好奇的問道“在天府人間、辦詩會?”


    陳阿嬌哈哈大笑“看看,果然如此,就連你這當二姨的都猜不透楊川小子想幹什麽,就更不用說旁人,估計稀裏糊塗的,就成了楊川一派了。”


    “他說,天府人間那種地方,讓俗人去經營打理,自然便是酒色之徒聚集的汙穢之地,就是一個窯子、勾欄,沒什麽意思。”


    “但是,若是讓你我這般清貴之人打理,加上曹襄的詩文名聲,卻又很容易成為僅次於太學院般的文人聚集之所在。”


    “我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跟你差不多,就想一巴掌將那頑貨打飛出去,再狠狠的踩上幾腳方才解恨……可是轉念一想,那小子的這一番謀劃,還真有點意思呢。”


    南宮公主沒好氣的笑罵“有什麽意思?汙了你我的名聲,成就他小子的名聲?”


    陳阿嬌又笑了幾聲,方才說道“這便是問題關鍵之處,你想啊,我陳阿嬌是劉徹親口冊封的皇後,雖然他後來又立了衛子夫為皇後,可實際上,卻始終沒有明詔天下的廢黜我陳阿嬌是吧?”


    “放眼天下,除了劉徹和衛子夫,誰敢給我陳阿嬌臉上抹黑?”


    “而你南宮公主的名聲,在整個大漢朝,誰敢造次?誰若想給你南宮表姐臉上抹黑,在背後胡言亂語,不用你我出手,劉徹必殺他三族你信不信?”


    南宮公主有些了然,不過,臉上的困惑之色始終不曾消退“可是,如此折騰,能有何好處?”


    陳阿嬌深吸一口氣,淡然說道“此舉,無非是引人注目,以遮掩楊川那小子真正的殺手鐧。”


    “他說了,他這一次想要殺人。”


    “殺很多人。”


    “殺很多,仇人。”


    左手刀傷還沒好,一隻手打字,太痛苦了。。。。讀者老爺見諒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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