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十夫長緩緩起身,目光幽幽的盯著張騫:“如此鮮美的肉湯,漢國使者不品嚐一口?”


    楊川停下腳步,神色木然的看一眼匈奴十夫長,再看一眼張騫。


    他發現這個匈奴人差不多快完蛋了,嘴唇青紫得厲害,眼球已然開始充血,活脫脫就是一隻擇人而噬的野狼。


    至於大名鼎鼎的張騫,此刻已然換上了一襲黑色麻衣,又高又瘦,在一頂高峨冠帶的映襯下,倒也頗有幾分儒雅、豪邁之氣。


    唯一讓楊川愕然的,便是張騫好像穿的是開襠褲……


    張騫淡然說道:“湯來。”


    “去,”十夫長一擺手,“給漢國使者進湯。”


    楊川心中一陣腹誹,這一罐羊湯裏的烏頭堿足以毒殺五頭牛……


    他將陶罐放在地上,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對著匈奴十夫長躬身施禮,卻對著張騫、堂邑父吐了一口唾沫。


    然後,提起陶罐,直接摔了個稀巴爛。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張騫,臉色鐵青,‘啪’的一拍案幾,斥道:“豎子無禮!”


    匈奴人和羌人頭領則一臉愕然,看一眼憤怒的張騫、堂邑父,再看一眼人畜無害的楊川,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瞧瞧,這就是漢人,最喜歡跟自己人撕咬,哈哈哈!”


    匈奴十夫長心情舒暢,大手一揮:“丹木吉,讓你們年輕的婦人進來吧,唱歌,跳舞,敬酒助興!”


    丹木吉頭人哈哈大笑,美滋滋的走出帳篷。


    看得出來,匈奴人的心情不錯,這一次的‘夏糧’應該可以少繳幾百頭牛羊馬匹吧?說不得,這個該死的漢人小崽子多少還有點用處……


    很快的,十幾名羌女走進帳篷。


    她們溫馴得像一群羊羔子,一進門就開始唱羌人的‘祝酒歌’,兩人一組,一人敬酒,一人抓起匈奴人的大手塞進羊皮袍子裏幫他們暖手。


    甚至,就連張騫、堂邑父二人身邊,也被安排了四名年輕的羌女。


    楊川不經意的發現,張騫雖然還在生氣,但也沒有拒絕羌女的侍奉,幾乎酒到必幹,塞在羌女懷中的大手似乎還抓捏了幾下……


    ……


    帳篷裏鶯歌燕舞,酒肉飄香。


    楊川悄然走出帳篷,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一次賭對了。’


    之前兩名羌人勇士侮辱張騫,被匈奴人逼著讓人給活活打死了,他反複思量、推敲,並經過一番甚為嚴密的心理學預判和反預判推理,覺得讓他這個漢人小子挑釁大漢使者,不但沒有任何風險,反而會徹底消除匈奴人的戒備之心。


    當然,即便匈奴人當場翻臉,他其實還準備了後手……


    迴到鍋灶旁邊,看一眼燉肉的大鼎,楊川驚喜的發現羊湯少了很多,有幾名羌人勇士站在大鼎邊舀著喝湯。


    應該還有人沒喝湯。


    楊川走到一名羌人勇士身邊,指一指丹木吉頭人的帳篷,指一指天空,又指了指遠處那十三名瑟瑟發抖的安息女奴。


    然後,他提過來一個陶罐,開始往裏麵舀湯。


    那名羌人勇士頗為疑惑,抬頭看了一眼黛青色的天空,轉頭看著那些可憐的安息女奴,似乎明白了什麽:“丹木吉頭人、要她們給我們敬酒?”


    讓異族女奴敬酒,這是一種恩賞,也是一種榮耀。


    楊川搖搖頭,將滿滿一罐羊湯遞給羌人勇士,擺出一個敬酒的動作,便麵無表情的開始往另外一隻陶罐中舀湯。


    啞巴自有啞巴的好處。


    羌人勇士的腦子的確很好使,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轉頭大喊一聲:“你你你,你們幾個過來幫忙。”


    七八名羌人勇士走過來,自己動手,將七八個陶罐裝滿羊湯;另外幾名羌人則大踏步的走過去,解開十三名安息女奴手腳上的羊毛繩子。


    於是,一場別開生麵的宴會開始了。


    安息女奴很恐懼,但她們很聰明,十個人手提陶罐,一邊唱著歡快的安息‘祝酒歌’,一邊擺動著妖嬈的腰肢給羌人勇士們‘敬湯’。


    合著歡樂明快的歌聲,剩下的三名安息女奴拍打著羊皮鼓,搖動手腕、腳腕上的金色小鈴鐺,開始如癡如醉的舞蹈。


    扭腰掰胯,極盡妖嬈。


    為了增加氣氛,楊川不動聲色的抱來幾大捆木頭、鬆枝,點燃了篝火。


    於是,附近那些羌人紛紛走出帳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入了這場令人難以忘懷的狂歡,大口喝著鮮美的肉湯,翩翩起舞……


    ……


    烏頭堿可以讓心跳加速,那就讓心跳得更快一些。


    楊川混在人群中觀察了一會兒,確定幾乎所有的羌人都喝到了羊湯……他終於放心了。


    楊川悄然離開了羌人們的營地,並順手帶走了木樁上那名奴隸的骸骨。


    亡者為大,入土為安。


    畢竟,在這近乎蠻荒之地,這是唯一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自然不能令他曝屍荒野。


    穿越過來這幾年,苦於自己年紀幼小,體格瘦弱,很多事情隻能隱忍不發,這種感覺就很讓他難受。


    當然,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楊川其實做了很多準備和後手。


    當年,他跟隨勘探隊走南闖北,光是耳濡目染,就學到不少關於鑽地挖山、看龍點穴的本事,沒想到如今幫了大忙。


    比如這條地下河道,可通向十幾裏外的一條峽穀,便是他為自己準備的逃生通道之一。


    隻可惜,事起倉促……


    將近一個時辰後,楊川終於來到暗河的出口。


    在出口處,他側耳傾聽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才動手搬開幾塊石頭,小心翼翼的走出來。


    這條峽穀狹窄而幽深,兩麵山壁上密林叢生,出口位置卻是一片甚為廣袤的海子,在沒有船隻和漁夫的塔裏木河流域,差不多就是一處絕佳的隱秘之地。


    當然,也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山高林密,人跡罕至,且有一大片淡水湖,讓這條昆侖山北麓的小峽穀成了鳥獸們的天堂。


    岩羊、麋鹿、野豬的白色骨架隨處可見,湖邊淺灘上的那些野獸爪痕,足足有狗頭大小,應該是老虎留下來的……吧?


    楊川快步走到一處石壁下,將一罐‘臭火油’取出來,點燃一大堆火,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野獸畏火怕光,至少今夜是安全的。


    臭火油,其實就是後世的石油。


    這種東西在塔裏木河流域很常見,在不少低窪處的鹽堿灘、濕地和湖麵上,都能看到一層黑色的油汙,西域人稱之為‘臭火油’,往往對其避之不及。


    因為,臭火油燃燒時的氣味,實在有些令人難以忍受。


    但對楊川來說,這種曾經十分反感的、熟悉的氣味,卻令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平靜,讓他終於擺脫對蠻族世界的絕望和恐懼。


    所以,這幾年時間,他陸續收集了好多,都被他用陶罐保存起來,分別藏在好幾個地方。


    在距離火堆不遠處挖了一個坑,楊川先將那具骸骨埋葬入土中,並在小小的土丘上堆滿了石頭,這才開始幹活。


    工具很簡陋,但很齊全,斧頭,鋸子,羊毛繩子等一應俱全。


    他砍了一些紅柳樹,在不遠處又點燃了兩大堆火,便開始伐木,搬石頭,打算先給自己修築一個安全避難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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