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在北地四大行省中,山東、山西兩省自不用說,世家大族的力量十分雄厚,河南更是被於家牢牢掌控在手中,除了交糧納稅以外,朝廷各項事宜,其實很難深入到各地鄉間中去。


    而在北直隸,除開京師附近那一圈,鄉間縣內也大多是由官府與世家大族們聯合起來,幾乎等同於共治。


    地方豪族的錢財如數奉還,窮苦百姓的錢糧兩家均分,官府甚至拿得還要少一些,這就是大明如今地方上的現狀。


    除開稅吏,衙役捕快通常都不下鄉,即便有事往往也是由當地的大族來處置。


    況且大明才開國三十餘年而已,在這種情況之下,這幾大家族對於朝廷的敬畏之心,並沒有太多,在他們眼中,蒙元時我們便這麽幹了,如今換成了大明,還不是照樣如此麽?


    因此,在得知朱高燨真的要對自己這些人下手以後,這幾家的家主們,便立即再次齊聚大名府,開始商議起了對策。


    而他們第一個所想到的,便是尋求孔家的幫助!


    接下來,才是準備要啟用鄔堡,收佃農與匠人入內,開始強硬的與朱高燨對抗!


    ……


    曲阜,孔府。


    “砰!”


    府內傳出巨大響聲,伴隨著極其憤怒的幾聲吼叫,讓在外伺候的幾名仆人和丫鬟全都嚇了一大跳,但無人敢進去收拾,全都麵容慘淡,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


    自從前幾日,府上幾位家老去拜訪知府,結果卻吃了個閉門羹,緊接著曲阜本地的知縣也被錦衣衛抓捕入獄,甚至在自己府外,隱隱還能看到有人在蹲守以後,這孔府的氣氛,頓時就變得詭異起來。


    這可是衍聖公一脈啊,什麽時候受到過這樣的委屈?


    哪怕蒙古人來了統治中原,那也對孔家是客客氣氣的,大加封賞,怎麽現在新皇登基,卻似乎反而對孔家很不滿意呢……


    屋內,當代的衍聖公,孔府家主孔彥縉,正一臉怒氣,臉色漲得通紅。


    “混蛋!可恨!這、這個狗皇帝!”


    孔彥縉一想到自己府內的管家被抓、家丁信使被殺,頓時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惜茶杯茶具都已經讓他給摔完了,滿地狼藉,使他隻能恨恨的坐了下來。


    一旁幾名孔府家老也皺眉苦臉,有人臉色很不好看,有人滿臉惱怒,也有人沉默不語。


    作為孔府大管家的孔承伍,瞧了瞧眾人的臉色,低聲吩咐讓外麵的仆人丫鬟進來清掃,等到清掃完成、送來新的茶水以後,他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


    “家主,各位家老,如今形勢就擺在我們眼前,那位新皇帝,顯然對我們孔家很是不滿,瞧目前這局勢,別說是按照慣例封賞了,隻怕孔家,都會有著大禍啊!”


    他平日裏東奔西走,在孔家當中算是比較經驗豐富、眼光清醒之人了,對眼前孔家的前途屬實不太看好。


    聖人後裔這塊招牌再響,那也得看皇帝與朝廷到底認不認可才行。


    如今新皇登基,擺明了就是瞧不上孔家這塊招牌,甚至對他們還充滿了惡意。


    這種局麵之下,自家家主卻有點拎不清,家老們也是老糊塗了,竟然還想著要合縱連橫,聯手北地世家大族一道,給新皇一點顏色瞧瞧?


    這不是等同於自尋死路嗎?


    孔彥縉尚未開口,旁邊一位孔府家老卻已經很不滿的嗬斥道:


    “小五你這是什麽話!”


    “我們孔家怎麽可能會有大禍?你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


    另一名家老也帶著幾分怒意開口:


    “皇帝那是不知好歹,受了小人攛掇,才會如此糊塗!我們孔家乃是儒學之宗,聖人後裔,他何德何能敢對我們不敬?不怕受到天下人的嘲笑嗎?”


    “到了那時候,他這屁股底下的皇位還坐得穩嗎?”


    孔承伍臉上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簡直對這些家老們感到有些無語,甚至覺得他們是不是平日裏無所顧忌慣了,竟然會抱有如此可笑的念頭……


    明明新皇都已經派兵封鎖北地四省的要道卡口了,兗州知府都拒見孔府之人,開始忙不迭的切割了,就連平日裏素來庇佑孔府的曲阜知縣,都已經被京師來的錦衣衛給捉拿入獄,怎麽這幫子家老還在這滿腦子的聖人後裔呢?


    皇帝真要鐵了心的辦孔家,如今還有誰能攔得住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看向中間的孔彥縉:


    “家主,要速速做出決斷了!”


    “決斷?”


    孔彥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冷冷的說道:


    “什麽決斷?”


    孔承伍無奈,隻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幹脆以退為進,向朝廷表罪,就說我們孔府內管教不嚴,讓底下人出麵去頂罪,給朝廷一個台階,我們也好得些體麵……”


    “哼!”孔彥縉頓時冷哼一聲:


    “什麽狗屁體麵!”


    他憤恨的站起身來,指著孔承伍大聲吼道:


    “你知道知府私底下和我說了什麽嗎?”


    “讓我把這些年來,孔府隱匿的田地與佃農仆傭全都交出去!全都交給官府!”


    “還有府內錢財也要一並交出去!”


    “用那狗皇帝的話來說,就是讓我們孔府破財免災!不允許我們孔府有這麽多的錢財和土地,隻能清貧度日!”


    “簡直蠻橫無理到了極點!非人所能說得出口!”


    孔承伍畢竟隻是孔府的大管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迴事,頓時心中也是大為震驚。


    要知道,孔府這麽多年積蓄下來的錢糧與田地,還有佃農和仆傭,可不是什麽小數目,他負責管理府內這些事務,深知孔府的財力,幾乎富可敵國!


    別看在外人眼前孔府乃是天下文宗、聖人後裔,儒門之首,但事實上,孔府幾乎算是整個北地、乃至整個大明排在前三位的大地主了!


    若是新皇真要如此對待孔府,那還真怨不得家主和一眾家老會如此憤慨……


    “此事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狗皇帝簡直就是在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小五,你把府內精幹的家丁全都召集起來,我要派他們去和那幾家聯係,不信他朱高燨能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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