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平靜的說道:“以古鑒今,善用刀劍者,也必死於刀劍之下。”痆


    朱高燨搖了搖頭,道:“曆史沒有好壞,隻有輸贏。浮生千古,誰主浮沉,一切產生出來的東西,最後也一定會蔑主,都是時間長河中的滄海一粟,倘若得失一朝榮辱千載,是是非非,蓋棺定論。倘若想要成大事,唯有刀劍貼著自己的咽喉劃過去。”


    姚廣孝沉聲道:“有時候,立場重過於行為,縱然是才華橫溢者,也要學會和光同塵,順勢而為,否則你就是黑暗裏的光,有罪。”


    朱高燨澹然說道:“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他們生錯了時代,在我這裏,沒有和光同塵,要麽站著死,要麽跪著生。”


    他不是聽不懂姚廣孝說的這些道理。


    斷絕了地方豪紳謀取高利,那麽從地方走出來的臣就不肯盡忠,士就不肯效死,故而一旦上位者掌控了分配利益的權力以後,對下麵就要經過謀劃索取,避免強製征收。


    給時形式鮮明,奪時不漏內情,下麵自然樂得服從,上位者也會過得很舒服。


    但朱高燨不是活在安逸裏的人,倘若一切都按以古鑒今的規矩來,那還要他何用?痆


    姚廣孝微微皺眉:“你打算怎麽做?”


    朱高燨澹澹的說道:“設立督稅院,直屬皇權,獨立於朝廷之外,主官為督稅使,設一人;令設副督稅使,設兩人。主官為正二品,副官為從二品,令在十八省各設十八道督稅司,隸屬於京中督稅院,由從三品稅務官為主官,徹查各省稅務。”


    姚廣孝歎息道:“不過是和都察院一樣的機構罷了,換了個外殼沒換裏子,都察院的還不夠用以借鑒嗎,以我看,你想設立的這督稅院剛開始或許有些用,三年之時已是出現腐敗,十年便已朽氣沉沉無藥可治,最終成為長在朝廷背上的瘤子。”


    這老和尚的眼界驚人的長遠,他早已看透了朝廷這龐大機器的運轉,每一個零件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是新的,可過不了多久,就會生鏽,直至停止運轉。


    都察院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掌控朝廷風憲的利器,徹查京中乃至各省的腐敗與貪汙,最初確實是有效果的,然而還沒等到朱元章駕崩,還是在洪武末年的時候,都察院就已經開始腐爛了。


    這柄利器被權貴與豪紳用酒色財氣玷汙,直至淪陷,從最開始的風骨傲然不屑於與權貴為伍,到後來恬不知恥淪為權貴養的狗,淪為了權貴豪紳謀取利益的工具。


    而督稅院,亦是如此。痆


    隻不過,這督稅院比起都察院,又能在酒色財氣麵前堅持多久?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朱高燨平靜的說道:“督稅院官員,由皇帝或監國直接任命,從正三品以上級官員選拔,若督稅院官員知法犯法,罪加十等,罰俸變斬首,斬首變誅九族,督稅司官員同理。從錦衣衛、邊軍中抽調三萬精銳,設督稅軍,凡抵抗督稅院、督稅司征收稅務者,可直接調動該省督稅軍,皆殺之!”


    “改革稅務,統一征稅,無論是幹什麽的,什麽行當,隻要有利益,皆需上稅,縱然你幹的是青樓生意,亦或者是走私、田產、賭博……督稅司都可征收稅務。”


    “倘若督稅司官員在查辦時被殺,則免除該府所有政策,對地方施壓,殺雞儆猴。”


    姚廣孝驚了:“沒見過你這種政策,你確定?”


    “我很確定,而已我已經定好了計劃。”痆


    朱高燨在紙上書寫了一個名字,“第一任督稅使,由呂朝陽擔任。”


    姚廣孝豎起了大拇指:“你這種做法,我沒見過,拭目以待?”


    他也很好奇,麵前這人到底能否將想法落實。


    這種收稅的方式,聞所未聞。


    這朱高燨真是一個奇人。


    ……


    “老鄉,開門,衙門送溫暖。”痆


    “你他媽誰啊?”


    “草擬嗎,你開不開門?”


    “不開,滾!”


    “我幹死你!”


    哐當一聲巨響,劉二黑被嚇了一大跳,麵前的木門砰的一聲炸裂,碎裂的木茬子亂飛。


    劉二黑何時見過這陣仗,他在縣裏橫行霸道慣了,今日竟被人找上門來,怒吼一聲:“弟兄們,抄家夥,有雜碎找茬!”


    屋內本來還在喝酒吃肉的青皮們愣了一下,聽到這聲大吼後方才被喚醒過來,從桌子底下抽出銀亮的屠刀、棍棒,就要跟著劉二黑殺出去。痆


    哪曾想到,門後站著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全副武裝的屠夫。


    一瞬間火星子落在了稻草堆上,燃起熊熊的烈火,門後衝進來烏泱泱一大片人,手持製式兵器,身著黑袍,猶如冰冷的機械一般將這些蠻橫的青皮們打翻在地。


    尚且還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屋裏的眾人就已經被製服在地。


    劉二黑被嚇得瑟瑟發抖,他跟百姓們耍橫也就罷了,哪裏遇到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事,送溫暖不成就動兵器,那銀亮的刀劍可以飲血的家夥。


    “就他娘的你叫劉二黑啊,你他媽挺猖狂啊!”


    一位身穿青色長袍的官老爺走了進來,狠狠的踹在了劉二黑的身上,在其衣裳上留下了一連串的鞋印子。


    劉二黑悲憤的抱頭鼠竄:“我告訴你,我舅舅是縣太爺,你敢動我,我舅舅弄死你!”痆


    他之所以能在這縣裏橫行霸道,無非就是因為有個門子夠硬的舅舅,有縣太爺罩著,他才敢在當地無法無天。


    劉二黑本想用縣太爺的威名將對方震懾,未曾想到對麵這官老爺根本就不帶慫的:“縣太爺?他算個什麽東西,老子是督稅司的征稅官!”


    “督稅司?”


    劉二黑懵了,“督稅司是個什麽部門?”


    別看他大字不識一個,縣裏有幾個部門他還是一清二楚的,在縣裏作威作福慣了,哪個部門能招惹哪個部門不能招惹他門清,從未聽說過還有督稅司這個部門。


    “朝廷設立,隸屬皇權,別管你是誰誰誰,都得老老實實的交稅,就算是你六部尚書,也得給我們督稅司麵前上稅!”


    那位自稱是督稅司的官員冷哼一聲,道,“劉二黑,你的材料我都查清楚了,欺壓百姓我管不著,跟我們督稅司沒關係,可你從百姓們身上榨取的民脂民膏可就歸我們管了。”痆


    劉二黑有些迷茫:“啥意思,收稅的?”


    征稅官輕笑道:“嗯哼,看來你還沒湖塗到家啊。”


    劉二黑驚唿道:“老爺,你說我榨取民脂民膏沒錯,我是跟縣裏的那些商鋪要過錢,可我也沒聽說過這他媽也得上稅啊,這是收的哪門子稅?”


    “朝廷新律法裏規定,你這叫黑稅,黑稅所交應當是白稅之三倍。”


    征稅官翻出一個小本本,查閱後說道,“據我所知,你今年一共榨取髒銀一千四百餘兩,按照朝廷的稅率,所屬黑稅當征收……一千兩!快點他媽的交稅,不交稅我弄死你!”


    劉二黑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你瘋了嗎,你怎麽不去搶?我掙了一千四百多兩銀子,你收我一千兩的稅?”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事!痆


    收稅收到了青皮流氓們的頭上!


    再者說這稅率未免也太離譜了吧,一千四百兩收一千兩的稅,七成的稅?求求你當個人吧!


    征稅官勃然大怒:“你交不交!”


    他是從邊軍裏調到督稅司的,哪管這麽多,不交稅我幹死你!


    劉二黑慫了:“我交,我交!”


    青天大老爺啊,你管管這些督稅司的混球吧!


    太特麽無恥了!痆


    ……


    從劉二黑的手上收繳了一千兩的黑稅以後,征稅官一臉滿足的走出了屋子。


    旁邊的副官詢問道:“大人,這廝搜刮民脂民膏,罪惡不赦,我們難道不抓他嗎?”


    “抓什麽,老子是征稅官,不是錦衣衛,收稅我來,抓人的事跟我有半枚銅錢的關係嗎?”


    征稅官不屑的說道,“上麵說了,督稅司的人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好,征收的黑稅越多,升官就越快。他娘的,我可聽說,隔壁縣的那個征稅官,一天收上來白稅黑稅合計三萬餘兩,直接給那個縣都打傻了,稅務官大人聽說了這事,直接把這廝從正八品的征稅官提拔為了正七品的征稅總管,這廝和我同為大同鎮裏出來的兵,憑啥他行我不行?少管別的事,把稅收上來就是我們最要緊的事。”


    督稅院下轄督稅司,督稅司又下轄各府征稅官員,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


    ——把稅收上來。痆


    別管白稅還是黑稅,別管對方幹了什麽不法事,把稅收上來,你就能升官。


    “行了,這劉二黑身上背著的黑稅收完了,該去找他那個縣太爺舅舅了。”


    征稅官拍了拍手掌,大手一揮,“弟兄們,往縣衙裏給我衝!”


    “這縣尊大人是個闊綽的家夥,都給我把眼睛擦亮了,把這位縣尊大人家裏貪汙了多少黃金白銀查清楚,讓他分文不少的給朝廷把稅交上來!”


    “想升官的,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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