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則當賞。”


    朱棣緩緩開口,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們心裏也在疑惑,這時候朱棣能提功勞的事嗎?


    祁王有功,大家心知肚明,不僅僅是有功,而且功勞很大。


    滅兩國,開兩省,轉戰數千裏,所過之處繁榮興盛,功勳一山又一山。


    可就是因為功勞太大了,所以才不應該著急的去提功勞。


    朱高燨已是親王,再往上升就隻有兩個位置了,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皇帝。皇帝想都不用想,朱棣還沒想著退休,但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應該都不會去想著退休的事,更何況是朱棣這樣的雄主。


    太子之位,現在就給?


    祁王府勢力越來越大,如今的群臣反倒不認為祁王能被授為太子了。如今還隻是個親王,祁王便已經勢力如此龐大,若是再封太子,豈不是要威脅到皇帝的位置?


    但也不可能將祁王立下的功勞置之不理,那就顯得太過於直白了。按照常理,應該是把論功行賞的事脫下來,慢慢的分下去消化,比如今天給祁王府的呂朝陽升個官調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明天給祁王府的楊榮升個官調到內閣首輔的位置上,將祁王的功勞轉化。


    封太子的話,不太現實。


    朱棣道:“朕想立祁王為太子,你們意下如何?”


    轟!


    殿內大臣們震動,大受震撼,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應答。


    你朱棣還真敢這麽幹啊?


    這倒是給群臣們整不會了。


    朱高燨微微拱手,道:“兒臣才疏學淺,德薄能鮮,萬萬不能擔得起太子重任,請陛下收迴成命!”


    “朕說你行,你就行。”


    朱棣沉聲道,“自你監國以來,關外戰爭屢戰屢勝,關內治國欣欣向榮,深受朝臣信賴。大明無儲君,則國本不穩,倘若你不為太子,那應當是由誰來擔任太子?”


    朱高燨謙遜的說道:“父皇說的在理,可立儲事大,兒臣惶恐,不敢貪功冒進。”


    倆人你來我往,你誇你的我辭我辭的,誰也不耽誤誰,說的有來有迴,剩下的如何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皇帝和祁王明顯是串通好的,指不定私底下達成了什麽交易,現在把話放到明麵上,說是商量,其實已經做下了定論。


    張輔、楊榮等人一言不發,就這麽平靜的看戲。


    他們不說話,可為難了剩下的人。


    祁王黨的核心人員都不站出來,明顯是逼著其餘人來站隊,把這個事給穩下來,讓所有的聲音都合在一起。


    無奈,有人率先開口:“祁王惟賢惟德,能服於人,是立儲最合適的人選,陛下聖命,當立祁王為太子!”


    有人開了頭,剩下的人也就好說話了,紛紛開口上奏。


    “臣以為,儲君為國家之根基,倘若無儲君則國本不定,民心動搖。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寰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今贛、漢、趙三王皆已就藩,唯祁王日表英奇,天資粹美,若祁王為儲君,則民心定矣。”


    這是文官說的。


    “俺也一樣!”


    這是武將說的。


    眼看著越說越熱鬧,最後還是朱高燨開口打斷:“諸位大人不必再說,我覺得此時立儲太過著急,擇日再議,擇日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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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微微頷首:“也罷,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便擇日再議吧。祁王這次立下重功班師迴朝,今夜朕在奉天殿設大宴,諸卿現在早些迴去歇息吧,退朝。”


    ……


    待退朝以後,朱高燨與夏原吉兩人一邊走一邊談話,看上去很輕鬆的樣子。


    但剩下的人就沒那麽輕鬆了,呂朝陽忍不住走了過來:“王爺,剛才陛下立您為太子,群臣也都已經表示讚同,隻要您答應一聲,太子之位就這麽定下了,您為何一直在反對啊?”


    朱高燨和夏原吉對視一笑,道:“要麽說老呂你不懂朝政啊,夏老尚書看的就比你通透多了。”


    呂朝陽一頭霧水,看向了夏原吉,詢問道:“呂某愚昧,夏老尚書您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他是真不明白,就朝會上那群人,隨便一個人都能有八百個心眼子,偏偏呂朝陽是個政治白癡,他哪裏玩的明白這麽多的道理。


    夏原吉忍不住笑道:“呂朝陽啊呂朝陽,兇名赫赫,殺人你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論朝政,你真就是瞎子走夜路,兩眼一抹黑啊。”


    若是讓呂朝陽去殺人,他比誰都殺得幹淨利落,可你讓他去猜這些朝政,讓他去玩心眼子,那真就是為難人了。


    倘若他玩的明白這些心眼,那廣西呂家也就不會死的隻剩他一個人了。


    呂朝陽無奈的說道:“夏老尚書,您就別拿呂某開玩笑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夏原吉認真的說道,“儲君之位,事關重大,你真以為這樣的大事是一次簡單的朝會就能定下來的嗎?”


    呂朝陽不解:“既然如此,那陛下為何還要在朝會上提出來這件事?”


    “當然要提,隻不過,這次隻是前戲罷了。”


    夏原吉澹澹的說道,“這次陛下在朝會上提立儲之事,一來是看看群臣的態度如何,二來是提前預熱一下,為真正立儲的時候做準備。目前看來,等王爺真正被立為儲君,也就是沒多久的事了,多則一年半載,少則一兩個月,反正不會拖太久,拖得越久,變故越多,陛下心裏自由定論,他自然不會讓立儲的事拖太久的。”


    朱高燨道:“現在你明白了吧,要是我剛才在朝會上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就顯得功利心太強了,吃相也太過難堪,引人非議我倒是不在乎,非議我的人多了去了,蚊子叮多了就不疼了,在我這個位置上風浪永遠不會安寧。但若是有人非議陛下,那就弄巧成拙了。”


    呂朝陽聽完以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似簡單的事,背後居然還有這麽多的門門道道。唉,呂某是個渾人,也沒讀過什麽書,倘若不是王爺庇佑,呂某隻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年輕時的呂朝陽不懂世事,空有一腔熱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最後連累的呂家被仇人覆滅。呂家覆滅以後,呂朝陽就仿佛換了個人一樣,從正氣凜然的大俠變成了殺人飲血如喝水的劊子手。


    他的手上纏滿了血債,骨子裏是陰冷與黑暗,但做人依舊很軸。


    祁王對他有恩,他就願意為了祁王把命豁出去。


    “王爺,那您和夏老尚書繼續聊,臣先告退。”


    “嗯。”


    夏原吉看著呂朝陽的背影,不由歎息道:“呂朝陽這腦子是真軸啊。”


    “軸有軸的好處,若他是那種八麵玲瓏心思靈巧的通透人,我也不會讓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朱高燨澹澹的說道,“朝中通透的狠人多了,你以為我為何偏偏會看重他呂朝陽。呂朝陽論能力、論兇狠,都是一等一的人才,雖然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錦衣衛換誰掌管我都覺得不合適,唯獨他,我心中毫無芥蒂。”


    “是啊,有時候人活得太通透也不是什麽好事。”夏原吉感慨道,“曆任控製錦衣衛的人無不是精明狡黠的聰明人,呂朝陽這樣遲鈍的人來把持錦衣衛,反倒是讓人安心了許多。”


    朱高燨挑眉道:“夏老尚書,你有說錯了。”


    夏原吉有些疑惑:“哦,我哪裏說錯了?”


    “呂朝陽不是遲鈍的人,若是遲鈍的人,也控製不了錦衣衛。”


    朱高燨嘴角微微上揚,“他隻是不願意把心思放到算計上罷了,朝中勳戚不認字的多了,可他們在算計上一個比一個能耐,難不成這些人生來就會算計別人嗎?”


    夏原吉若有所思。


    朱高燨道:“別去想老呂了,說說你自己的事吧。”


    夏原吉愣了一下:“我?我能有什麽事?”


    他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一幹就是十四年,早就適應了這種生活,這段時間也沒發生什麽事啊,唯一的變故大概就是祁王從瀛州銀礦送到京師的不少銀子,戶部的財政又充裕了許多。


    朱高燨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怎麽,你夏老尚書連自己的仕途都不關心嗎?”


    “王爺您說笑了,我老夏已是戶部尚書,再往上還能升什麽?三公三孤?”夏原吉還以為祁王是在開玩笑。


    朱高燨輕咳一聲,道:“夏老尚書,還記得那時候我在秦淮河畫舫上和您說的話嗎?”


    夏原吉心頭一動,迴憶滾滾如潮水般而來。


    那時候,祁王和他說:要改革大明的吏治,但變法是要流血的,得有個人站出來才行。


    也正是那一晚的談話,讓夏原吉決心加入祁王黨。


    夏老尚書輕笑一聲:“北宋的橫渠先生曾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橫渠先生有四句話,我夏某隻有一句話,死又何懼之?”


    朱高燨微微頷首:“夏老尚書,等我為儲君,便是整改吏治之時,屆時,我為權主,你為宰輔!”


    夏原吉抬頭望空:“天快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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