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星的話有些難聽,但金嬋妖女不敢動怒,她尷尬笑了笑,也沒有反駁。


    妖族裏有持強稱尊的規矩,牛魔星拳頭夠大,金嬋妖女自知不是對手,爭辯隻會招來更不留情麵的叱罵,索性閉口不言。


    施留公是今天聚義的召集者,不願同道間傷了和氣。


    他笑嗬嗬的打起圓場:“牛兄你是走獸跟腳,審視冥族美醜,自然標準不同,花道友與青夫人在諸多骷髏同道眼裏,可不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嘛。”


    牛魔星是一根筋的執拗性情,瞪著金嬋妖女,又罵一聲:“姓金的是一條飛蟲,又不是出身冥族,拍人家骷髏馬屁做什麽!”


    這就是所謂的牛脾氣,但牛魔星頂牛也分對象,他知道金嬋妖女好欺負,又沒有什麽背景,責罵幾句不會有後患。


    換作施留公與雪愁鬼師,牛魔星就總是和顏悅色。


    方獨樹與青青才加入隊伍,深淺尚未試出來,不宜爭執太多,牛魔星就沒有不依不饒的繼續針對金嬋妖女。


    施留公見牛魔星閉上牛嘴,朝方獨樹與青青伸了伸手臂:“今次能得兩位相助,營救諸王的行動必定可以成功,兩位這邊請,咱們去駐地敘話!”


    方獨樹與青青跟上去,邊問:“施道友,我妖族共有幾位大王遇困?”


    施留公伸出四根手指:“共有四王!紅蓮陛下、雪曇陛下、羅魔陛下與鬥牛陛下,他們於八年前在這裏聚義,打算從人修手中搶奪上古妖庭星曜皇宮,結果被人修困在了皇宮裏,至今無法脫身出來!”


    方獨樹又道:“花某上次出關還是在甲子前,當時聽聞過十餘位雪原妖王的威名,這次四王遇困,其它妖王會不會趕來施以援手?”


    他是想打聽這次星岩聚義的首領情況。


    施留公也不隱瞞,歎息著說:“哎,咱們雪原已經今非昔比,幾十年前咱們曾經與南邊的大庸國打過一仗,隕落了好幾位妖王,戰後大庸修士發起報複,興兵北上圍獵妖窟,諸位妖王死的死逃的逃,目前紅蓮四王,已經是雪原上碩果僅存的妖王了!”


    他的說法也吻合了方獨樹的推測,這次的星岩聚義,僅僅是幾位金丹期妖修所召集,不會出現任何妖王的身影。


    他聽方獨樹一直在打聽妖王情況,以為方獨樹是在權衡妖族實力,他又解釋一句:“如果花道友是擔心咱們不夠兵強馬壯,那你大可放心,如今人修朝不保夕,正在大涼國的磐石橋抵禦異域人修的入侵,他們甚至沒有在星曜皇宮安插一個守衛,咱們潛入皇宮的行動不會遭遇任何阻攔,幾乎不存在什麽風險!”


    方獨樹環指啼幽穀:“既然沒有什麽危險,如今召集的妖族兵力已經足夠多,為何遲遲不開拔皇宮?是不是還有妖師沒有趕來?”


    “倒也不是!”


    施留公笑道:“老夫所發的聚義帖,除了雪愁道友、牛道友、金道友外,隻有犁溝冰河的天鳩道友,我五修其實已經聚齊,也做好了潛入皇宮的準備!”


    “天鳩道友?”方獨樹對這個道號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天鳩道友在什麽地方,怎麽沒有與幾位道友待在一起?”


    施留公正要迴話,卻見啼幽穀的滿穀血霧裏,忽然翻起劇烈的霧濤霧浪。


    “天鳩道友出來了!”施留公旋即手指過去。


    隻見血霧之中,衝天騰空了一頭黑色飛禽,在半空打了一個轉,朝施留公幾修遁飛過來。


    方獨樹瞧的仔細,這頭黑禽並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團妖魂顯化,他此時也已經迴憶起黑禽身份。


    當年方獨樹跟隨鐵霜鳳師前往雪原征戰,返程途中因為受到妖族追擊,不得不在犁溝冰河短暫停留。


    當時追擊方獨樹等人的妖師是以屍魃老叟與花骨夫人為首,兩妖又邀請了附近的兩位同道,分別是雪魅族的雪姬鬼師,與另外一位散修天鳩冥師。


    那場狙擊戰過後,雪姬鬼師尾隨屍魃老叟與花骨夫人,一路追蹤方獨樹,直至追到幽王府,最終全部喪命。


    天鳩冥師不願意節外生枝,獨自返迴犁溝冰河,因此躲過一劫。


    再往後,方獨樹與天鳩冥師就再沒有任何交集了,但方獨樹一直記得雪原上有這麽一號妖師人物。


    黑禽飛到施留公麵前後,展翅一轉,變成一位身穿黑袍的人修老者,手裏握著一根骨杖,正是昔年的天鳩冥師。


    “見過天鳩道友!”施留公幾修齊齊見禮。


    “幾位道友客氣!”天鳩冥師笑吟吟拱手,一邊打量方獨樹與青青,問施留公:“施兄,這兩位是新來的同道?骷髏成丹的同道可不多見呀!”


    “老夫來給你介紹,他們是花道友與青夫人,都是潛藏地底冥窟的苦修士,老夫也是頭次與他們碰麵,不過他們一身的真骷妖氣,觀去精純之極,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施留公言外之意,方獨樹與青青是絕對冥族出身,全都信的過。


    “兩位道友所修冥氣確實純淨!”天鳩冥師點點頭,他對方獨樹與青青的陌生麵孔有些猜疑,但他識破不了方獨樹的偽裝,轉而熱情的打起交道。


    方獨樹也認真周旋,問道:“恕花某眼拙,天鳩道友你本體到底是什麽來曆,看上去似禽非禽,似鬼又非鬼,難道是禽魂成道?”


    施留公在旁介紹:“天鳩道友的血脈在雪原上無雙無對,稀有之極,他是在陰冥極域裏天然孕化出來的鬼鳩真軀,可謂天生地養,來日必有大福緣臨身啊!”


    方獨樹肅然起敬:“原來是真鳩之身,花某佩服!像天鳩道友這樣得天造化的修士,就算放眼雪原之外,也是難覓蹤跡的!”


    目前棲息在九泉雪原的諸多鬼修、屍修與骨修,基本都是人修或者妖修死亡後,遺骸或者魂魄因為某種緣故沒有腐爛與消散,受到陰冥之氣的滋養,漸漸通靈化妖。


    這種冥妖的血脈全都普通平庸,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它們很多的修行資質連一些妖修都比不上。


    除了它們以外。


    還有一些天然誕生的冥妖,往往是在冥氣濃鬱的極陰地域裏,從冥氣當中自然孕化出來,天生凝結有真冥體質,這類冥妖就像是人修裏的天才,修行速度比其它妖族快的多。


    而且這類冥妖的冥體普遍具備一些特異能力,如同青青是在河水裏孕化出來的真骷,一旦入水就能自行療傷。


    像天鳩冥師這種真冥修士,他如果受到創傷,隻要往冥域地界一鑽,也能快速的自動複原。


    修仙界無奇不有,任何靈域靈界,其實歲月漫長到一定年限,或多或少都能誕生一些通靈之物來。


    誅仙魔鏈裏的‘魔之靈’,何嚐不是因為魔鏈存世的時間太過久遠,這才慢慢孕化出了靈物呢。


    天鳩冥師自己卻從不以他的特殊真軀為傲,這也難怪,妖族以實力稱尊,如果鬥法不厲害,誰遇上都能踩上幾腳,就算龍子鳳孫也會被一口吞掉。


    “諸位……”


    敘完閑話,天鳩冥師開始切入正題:“啼幽穀下的河道,老夫已經探明,前往皇宮的水路已經暢通,咱們隨時可以出發。”


    “那還等什麽,這就上路吧!”


    牛魔星脾氣急躁,他也早就在穀外等的不耐煩,順勢一揮手,高喊一聲:“土鱉,快快顯出原形,給大夥代步!”


    吼聲落罷,從穀外山峰飛出幾團妖風,懸浮在血霧上空。


    這些妖風急速變幻,各自顯露出巨鱉妖軀。


    方獨樹遠望過去,發現這些巨鱉的龜甲,全都有十餘丈的寬長,平整又開闊,完全可以當成巨船來使用。


    就是不知道,天鳩冥師所講的河道藏在什麽地方?方獨樹心想,難道是位於啼幽穀下的地底暗河?


    他帶著這個疑惑,陪同施留公、牛魔星、天鳩冥師等妖師,飛上了其中一頭鱉殼。


    而山穀內外的數千小妖,也紛紛行動起來,一窩蜂湧向了其它巨鱉,把鱉殼當作甲板,或站或坐的搭乘上去。


    等群妖準備完畢。


    施留公一聲令下,隻見七八頭巨鱉齊齊下潛,穿透了層層血霧,直接降落在穀底深處。


    啼幽穀的穀底是一方清潭,潭水源自一座地底溶洞。


    方獨樹站在鱉殼上,環望穀底環境,他發現南側豎立著一座龐大的溶洞洞口,宛如一條隧道般,無論直徑與高度都有十餘丈,正好可以容納巨鱉通行。


    隧道底下流淌著碧綠色的潭水,洞中彌漫著伸手不見五指的血霧,也不知最終通向什麽地界。


    幾位妖師都在注目觀摩著隧洞口。


    瞧了一會兒,施留公望向天鳩冥師,笑道:“天鳩道友,在場這麽多同道,隻有你唯一進出過皇宮,接下來怎麽趕路,就全部交給你了!”


    天鳩冥師迴道:“老夫責無旁貸!”


    說完抬腳一踩,示意巨鱉駛入隧洞,沿著深潭水路,緩慢遊入了洞中。


    方獨樹忍不住打聽:“這座溶洞通向哪裏?”


    天鳩冥師給他解答:“肯定是通向星曜皇宮,溶洞內其實是一條地底暗河,長達百裏遠,連通著通幽長河,可以直達皇宮入口!”


    還真如方獨樹猜測那樣,啼幽穀下正是一條暗河。


    不過除了天鳩冥師外,其他幾位妖師都是第一次入河探險。


    施留公是大家公推的首領,雖然他對暗河上的血霧環境憂心不已,卻是故作鎮定,單手捋著山羊胡子,一副局勢在握的從容姿態。


    牛魔星與雪愁鬼師進入河道後,一直在左顧右盼,全神貫注進行戒備,各自妖氣散在身外,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抵禦未知的威脅。


    金嬋妖女緊張兮兮,幼小身軀偶爾抖上一抖,像是對這裏的陌生環境充滿畏懼。


    青青也有些壓抑,因為前方全是迷霧,除了能看見巨鱉下方的青色河水外,她再也瞧不見任何景物。


    須知河道流淌在距離地麵幾百丈深的穀底,萬一溶洞突然塌方,數千妖族就要被全部掩埋在地底。


    這樣閉塞的地勢,又橫跨了百裏長度,行駛在裏邊,壓力足以讓人喘不過氣。


    青青依偎在方獨樹身側,攥住方獨樹的手腕,久久不願鬆開。


    方獨樹對危險不怎麽擔心,畢竟星曜皇宮沒有人修駐紮,皇宮內外基本是空的。


    他隻是好奇這條隧道暗河的來曆,又問一聲:“早前施道友講過,紅蓮四位陛下被人修困在了星曜皇宮裏,雖然人修因故離開通幽長河,但他們走前把皇宮入口全部封印,這條隧道為什麽沒有被人修掩埋?”


    “哈,這事說來話長!”


    施留公察覺到群妖的緊張感,為了緩解同道們緊繃的心緒,他故意放大聲音,口吻輕鬆的講述:


    “八年前紅蓮陛下幾位妖王在這裏聚義,他們曾經向雪原各地下放了征調令,天鳩道友也在征召行列,隨同幾王一起進入皇宮征戰,後來幾王被人修困住,天鳩道友其實也遇困在了皇宮的某處禁製裏!”


    方獨樹奇道:“既然是遇困,天鳩道友是什麽逃出來的?”


    施留公指了指天鳩冥師:“讓天鳩道友自己給你講,大家也都聽一聽,早前老夫說他有大福緣,可絕不是假的!”


    其實有關天鳩冥師在皇宮的經曆,早就對幾位妖師講過,但眼下在暗河上趕路,大家心緒不寧,讓天鳩冥師重溫舊事,可以衝散大家的不安。


    “施道友過譽了!”


    天鳩冥師擺擺手,自謙一下,才道:“當初幾王遇困後,我慘遭人修追殺,就在皇宮裏不辨方向的逃遁,結果逃到一座霧氣彌漫的洞口裏,洞中全是禁製,霧氣如同蠶絲一樣稠密,把我纏的動彈不得,人修本來是想進來殺我,恰逢他們接到磐石橋的消息,全軍撤出星曜皇宮,我幸而保全了性命!”


    方獨樹一聽,順口問道:“人修撤出皇宮,這應該是八年前的往事吧?”


    天鳩冥師點頭:“不錯!我被纏在洞口裏也是整整八年時間,原本我自己是出不來的!”


    青青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插話道:“那你是怎麽逃出生天的?”


    天鳩冥師笑道:“昔年通天妖國築建星曜皇宮時,皇宮水源與通幽長河相連,後來通天妖國覆滅,皇宮水源幹涸,與通幽長河的連通也就此中斷,不過隨著長河複流,河水重新灌入皇宮,我躲藏的洞口,碰巧是河水連通皇宮的節點!”


    八年來,這處節點在河水的衝刷下,一直向外滲透,直至形成了他們行駛的溶洞暗河,也衝開了一條全新的皇宮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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