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外。


    屍魃老叟驅使他的白骨索,試圖擊破門樓,擒拿樓中修士。


    但他沒有雪姬鬼師的傳承,並不清楚通天牌坊到底是什麽樣的寶物,他就依靠蠻力進行攻擊。


    他認為樓內都是築基期修士,所禦之寶絕對抵擋不住他長久的狂轟濫炸。


    不過他在攻樓之際,發現一件令他捉摸不透的怪事,幽王府內的青色積水越聚越多,水位正在快速上漲。


    原本水位隻有丈許左右,僅僅數個時辰過去,青水已經淹沒半個空間。


    如果放任不管,那麽不等屍魃老叟把門樓給轟開,整個幽王府結界會先一步被青水灌滿,屍魃老叟自然也不會幸免,到時他會被迫淹埋在水下。


    說來也是不走運,他的屍魃變身不懼烈火焚燒,不怕寒氣冰凍,卻偏偏排斥水淹。


    他的屍魃神通一旦遇水,天然會被削弱三分威力。


    他不願意在水下作戰。


    就對牧鷹女說:“這位道友,今天發生在這裏的所有亂象,應該都與這座牌坊有關,包括這滿地的青水,老夫懷疑青水是一種未知神通,專門用來對付咱們這些金丹期修士!”


    他猜測牧鷹女與門樓修士不是一夥,如果是一夥,剛才牧鷹女不會任由孫傲芙被他抓走。


    既然不是鐵板一塊,屍魃老叟就試探著提議:“不如這樣,咱們先把牌坊轉移出去,等到了峽穀外邊,再慢慢商量對策!老夫保證出去後不會再攻樓,老夫會給足你勸說的時間!”


    牧鷹女確實在擔憂青水,這讓她聯想到化屍露池的毒液,總感覺如芒在背。


    她同時也對屍魃老叟相當警戒,不願意被屍魃老叟牽著鼻子。


    她就說:“水位尚未滿溢,這裏仍有很大空間,道友你不妨先停手,讓我與門樓修內士談一談,如果談不攏,到時我會考慮道友你的意見。”


    “好!”


    屍魃老叟願意妥協,當即穩住身形,停了手,隻留白骨索仍舊纏在牌坊上。


    誰知他剛剛停止施法,腳下水麵卻忽起波瀾,躥起一條水紋凝結的鎖鏈,朝他急纏上來。


    他鬥法時始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尤其關注水麵情況,但這一次的水鏈襲擊,爆發過於突然,又是專門針對他的鎮壓之法。


    關鍵是幽王府已經被青水淹沒一半,目前空間狹窄,已經不適合飛遁走避。


    他感應到水鏈襲來,下意識踏空閃避十餘丈,但水鏈緊追不放,他隻能繼續遠遁。


    結果他扭頭一看,四麵八方的水麵開始齊齊騰空,在他周圍形成一道圓環水牆,封死了他的去路。


    他試圖強行破牆,卻發現牆內遊動著密密麻麻的水鏈,不管他從哪個方向躲避,都必定會被水鏈纏住。


    見此情景,他不由一怔,暫時失了計較,不知道應該如何破局。


    就在他遲疑間,水牆已經抓住戰機,朝他合圍撞來。


    嘩啦!一聲。


    水牆狂暴砸在屍魃老叟身上,濺起漫天水花。


    待到水花迴落下去,屍魃老叟已經喪失行動力,他兩丈高的龐大屍身被幾十條水鏈牢牢纏住,讓他暫時定身在水麵上,無法再動彈。


    他中了招,牧鷹女卻絲毫無恙。


    這局勢任誰都會心生懷疑,他瞪著牧鷹女,沉聲道:“敢陰老夫?倒是沒有看出來,你算計人的本領真是了得!”


    牧鷹女知道是方獨樹在暗中搞鬼,但她不作解釋,事態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任何解釋都無用,雙方的和談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非打不可了。


    她二話不說,猛的齊舉雙臂,托起一顆血色電球,這是她毀掉自己的坐騎鷹骸,凝結的一記神通,早前用於防護己身,如今她要用來滅敵。


    所謂戰機轉瞬即逝。


    她出手不留絲毫餘力,將全身法力盡數釋放,全部匯聚在電球上,迎麵朝屍魃老叟砸了過去。


    轟!


    這一擊攜著翻江倒海的強力,電球產生的巨大法力波動,直接把屍魃老叟周圍幾十丈區域的青水全部震飛。


    唿啦啦!


    空中全是水滴!


    等到水幕迴落,牧鷹女定睛一瞧,不由大皺眉頭,那屍魃老叟受她全力一擊,並沒有被轟殺。


    不過屍魃老叟的屍身,此刻已經遍布傷痕,他岩石狀的屍皮上,顯露著一條條類似刀割般的裂痕,看去如同皮開肉綻。


    隻是屍魃老叟作為一頭屍妖,他體內雖然也有血,卻是固化狀態,早就與他皮肉融為一體,不管他屍皮上的外傷有多嚴重,都不會出現血流如注的特征。


    他常年煉體,也感知不到多少疼痛。


    受到如此重創,他連一聲哀嚎也沒有,眯眼瞪著牧鷹女:“可惜你神通不夠,根本殺不了老夫!”


    他通過剛才那一擊,已經評估出牧鷹女的實力,倘若發起反擊,他有很高的勝算。


    但他一語剛剛落罷,周圍青水已經重新匯聚,一條接一條的水鏈,噗!噗!噗!的再度躥起,淩空交織了一下,就又把他五花大綁!


    他僅僅鬆懈了片刻功夫,就又被鎮壓起來。


    水鏈與結界內的青水混融一體,他找不到來源,除非他一口氣把所有青水全部蒸發幹淨,否則他無法摧毀水鏈。


    這讓他怒不可遏。


    即使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是金丹期妖師。


    連番遭受這種羞辱式的偷襲,屍魃老叟幾欲暴走。


    可是憤怒解決不了他的困局。


    隨著水位的持續上漲,目前的幽王府內,中空區域已經不足兩丈高,而屍魃老叟的巨屍變身卻超過了這個高度。


    也就是說,他現在隻要是站立狀態,雙腳必定會被青水淹沒,盤踞水下的條條水鏈,可以遊刃有餘對他發起毫無障礙的鎮壓。


    縱然牧鷹女一擊殺不死他,但他法體屢屢被縛,隻能被動挨打,卻不能發起反擊。


    這樣的鬥法又該如何取勝?


    接下來,牧鷹女幾乎是把屍魃老叟當成靶子來打。


    屍魃老叟掙不脫水鏈束縛,硬抗了牧鷹女幾輪攻勢,導致傷勢進一步擴大。


    等新一輪攻擊將要展開時,那條纏繞在通天牌坊上的白骨索突然鬆動,對準牧鷹女卷了過來。


    要說,牧鷹女也受到了地利劣勢所困,水位越漲越高,她飛遁起來同樣艱難,在如此狹窄的空間內,她的電遁瞬移也施展不開手腳。


    她快速權衡一番,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開白骨索的捆禁,於是她幹脆不躲不避,僅僅在身外布了一堵電牆,阻攔白骨索的近身。


    她打算在電牆倒塌之前,抓住良機誅殺屍魃老叟,隻要屍魃老叟斃命,白骨索也會淪為一件死物。


    但她低估了屍魃老叟法體的強悍程度。


    這頭老屍極其耐打,不管牧鷹女如何轟擊,始終差了一點火候,就是殺不死他。


    一直熬到電牆告破,白骨索纏身,牧鷹女就此被困禁,再無法對屍魃老叟展開攻擊。


    此時雙方相隔了幾十丈遠,屍魃老叟被水鏈定死在原處,根本移動不得,他就驅使白骨索,拘著牧鷹女靠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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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鷹女距離他越近,掙紮越厲害,倒不是懼怕他的屍妖神通,而是本能排斥他身上的水鏈。


    牧鷹女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水鏈是露水魔屍所演化。


    曾幾何時,她自己也是水鏈的一部分。


    但是今天,她悶頭撞在了水鏈上,再一次與露水魔屍相逢。


    屍魃老叟並不清楚她的心理軌跡,認為她是畏懼自己,就冷冷質問:“你也知道怕?那你為什麽暗算老夫?你這麽做,沒有任何好處,隻會白白便宜那座門樓裏的築基期小輩!”


    說完,他扭頭望向通天牌坊。


    白骨索已經被他召迴,通天牌坊也恢複了瞬移之力。


    他以為牌坊會趁機逃遁。


    但他低估了牌坊內修士,見縫插針的本領,以及當機立斷的魄力。


    “公子,枷鎖已經解開,咱們可以逃走了!”


    門樓內,青青出言提醒。


    “咱們駕駛牌坊逃不遠,通幽峽穀太大,烘爐孕化河水的速度又太慢,等咱們出了峽穀,如果那頭屍妖最終取勝,咱們仍舊要遭他追殺!”


    方獨樹沒有選擇撤離:“這是一個機會!青青,你能把那頭屍妖傳入神廟裏嗎?”


    “沒有問題!”


    青青明白方獨樹的意思,他是打算借用幽水烘爐的狂暴河力,給予已經重傷在身的屍魃老叟致命一擊。


    青青又說:“但奴婢剛剛執掌通天牌坊,如果要啟動傳送,牌坊也會隨著遁入神廟,萬一烘爐河力在短期內殺不死屍妖,他有可能對牌坊發起玉石俱焚的攻擊。”


    但凡是妖族修士,妖軀本身就是一件威力奇大的寶器,它們在隕亡一刻,往往會自毀妖軀,對敵人發起臨終前的反噬。


    青青朝窗外望了一眼:“牧鷹前輩也會受到河力重創,她會傷到什麽程度,奴婢估計不出來!”


    方獨樹沒有糾結:“你立即施法,啟動牌坊,拖著他們返迴神廟。”


    然後又望向孫傲芙:“這會讓孫師姐你也跟著陷入險境,但我沒有更好的選擇。”


    孫傲芙很懂得激勵心理:“對我來說,我最好的選擇就是與你待在一起,不管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支持你。”


    她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拖累,導致方獨樹不敢出逃,帶上她在雪原上逃亡,不可能逃的掉。


    方獨樹不再多嘴。


    青青也已經開始施法。


    她驅使通天牌坊滑水而行,朝著屍魃老叟與牧鷹女橫衝過去。


    途中,牌坊中門驟閃綠光,這股光芒之強,讓屍魃老叟與牧鷹女的視線同時受到幹擾。


    等綠光消退時,他們已經齊齊消失在原處,瞬移進了神廟內的幽水烘爐當中。


    剛入烘爐,他們就喪失了法體的控製權,不能自主的受到河力籠罩,在烘爐內急速轉動。


    麵對河力的攪動與撕扯,已經重傷在身的屍魃老叟,即使法力盡出也抵禦不了河力對他的毀滅性傷害。


    鑒於烘爐內的水勢過於狂暴,屍魃老叟堅持的時間非常短,沒一會兒,他原本千瘡百孔的屍身,就被河力撕成碎片,刹那解體,屍片又順水攪拌,很快就融入水內,徹底化為烏有。


    他死前來不及做任何事。


    牧鷹女進入烘爐時,她法體沒有任何創傷,這讓她能夠以全盛狀態抵禦河力。


    但也抵禦不久。


    她心知肚明,如果繼續待在烘爐當中,她肯定會步入屍魃老叟的後塵。


    想到這裏,她順手抓住屍魃老叟的白骨索,揚臂拋向烘爐中心的通天牌坊。


    一直以來,她都是冷冷清清的寡澹性格,極少有失控的時候,今天她麵對孫傲芙的誅仙魔識附身,曾經失態過一次。


    此刻又失態了第二次。


    她近乎瘋狂的朝方獨樹厲吼:“我不惜危險來救你,你卻要殺我!立即把我傳到幽王府去,否則我就擊碎這根白骨索內的結繩道文,毀掉你的牌坊,要死就一起死!”


    聽見這話,門樓內的青青不禁打起激靈:“公子,牧鷹前輩惱了!隻怪奴婢笨手笨腳,剛才傳進來時沒有掌握好方位,導致牌坊傾斜,順著烘爐轉動!奴婢才穩住牌身,牧鷹前輩就發了大火,這該怎麽跟她解釋!”


    她一邊滴咕,一邊驅使牌坊靠近牧鷹女。


    方獨樹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用不著去解釋,她認定的事,怎麽解釋,她都聽不進去的!”


    他覺得自己與牧鷹女之間的信任感已經有了裂痕。


    等青青駕駛通天牌坊把牧鷹女送入幽王府,白骨索並沒有被牧鷹女收迴去,仍舊捆綁在牌坊上。


    牧鷹女站在中門處,仰望門樓,冷冷瞧了片刻,她說:“剛才的事情我不與你計較,咱們繼續十年前的交易,你給我靈露,我給你貢品,一千貫貢品我都已經準備妥當,隻要靈露有效果,多補你一些貢品也沒有問題。”


    大戰已經結束,現在是善後的時候。


    但方獨樹絲毫不敢放鬆,接下來如何與牧鷹女交涉,他需要謹慎斟酌。


    他陪著笑:“前輩,現在交易不成啊!這十年間我提煉的甘露法雨,全部用在了宋童離師兄身上,我目前沒有存貨,你不如先迴鷹巢,耐心等候一段時間,我保證把靈露送門給你!”


    牧鷹女越聽越惱火。


    當一個人信任某人時,說什麽都是對的,當一個人反感某人時,說什麽都是千錯萬錯。


    牧鷹女把怒火壓在心裏,讓自己盡量平靜:“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宜再分開!咱們索性就在這裏住下來,反正敵修已經死的一幹二淨,這座幽王府很適合居住,咱們毗鄰而居,我等著你提煉靈露,你提煉多少,賣給我多少,這樣更加方便!”


    確實很方便。


    但幽王府哪裏可以繼續住?


    方獨樹當即把雪姬鬼師的情況簡要講了一遍,重點提到元嬰中期修士雪曇婆婆。


    他說:“神廟裏邊有雪曇婆婆的封印,如今封印解開,她有可能感應到,就算她不為弟子雪姬鬼師報仇,也應該會來查探封印情況,這裏絕對不能入住,而且要立刻離開!”


    牧鷹女聽聞這件事牽涉到元嬰期修士,她不敢大意,當即終止交談,催促方獨樹隨她一起前往鷹巢定居。


    方獨樹不願意去,卻又拒絕不了牧鷹女,白骨索纏在通天牌坊上,想跑也跑不掉。


    他隻能硬著頭皮隨行。


    牧鷹女嫌築基期修士的腳速太慢,就取出一團自己煉製的電雲法寶,讓方獨樹幾人攜帶通天牌坊,全部乘雲趕往鷹巢。


    等他們從幽王府出來,禦雲飛上高空,青青俯瞰下方的通幽峽穀,給方獨樹說:“公子你瞧,雖然河水已經滲出幽王府,但峽穀疆域廣袤的很,又被積雪覆蓋,河水流動幾乎無法察覺,恐怕要到幾年後,途徑修士才能發現通幽河重新流起了河水。”


    她語露憂慮,又道:“就是不知道那位雪曇婆婆會不會趕來幽王府,如果她真來了,公子,你覺得她會如何處置幽水烘爐?”


    方獨樹滿腦子都在思考如何與牧鷹女打交道。


    聽見她的問話,隨口安慰一句:“反正雪曇婆婆肯定不會主動外傳烘爐消息,這是自求災禍!她最有可能是封鎖消息,同時掩埋幽王府,盡她最大能力遮掩河水流動!”


    青青希望通幽長河複流,如果雪曇婆婆真的施法掩飾幽水烘爐的孕水景象,那可是符合了青青的心意。


    她現在反而希望雪曇婆婆早一點趕到幽王府。


    由元嬰修士親自出手,這絕對是最佳的善後舉動,應該可以把整件事的後患消弭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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