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海無涯,書聲朗然,世外的授學教習之地,江湖風波鬧動,似乎影響不到這世外之地半分。


    亭下,太史侯負手,目光看著遠方白雲,神色堅定不移。


    與此同時,亭外一道斯文俊秀的身影緩步而來,在亭外駐足,拱手稟告。


    “師尊,根據消息,方才學海無涯外曾有太學主出沒行蹤。”


    逸君辭看著亭下的挺拔身影,開口說道。


    “太學主,公子臏。”


    太史侯臉上神情不見波動,道:“俗塵風波終是難免波及學海,可歎。”


    逸君辭聞言,頭也不抬,仍是維持著先前的姿勢,說道:“師尊,不打算一尋太學主證明緣由嗎?”


    “吾自然會去。”太史侯聞言,眸子一沉,太學主所代表的,不僅僅是自身,更象征著學海無涯的清譽,在太史侯看來,甚至學海無涯的清譽比之太學主,還要更為重要。


    “那師尊打算……”


    “君辭。”太史侯開口打斷道。


    “弟子在。”


    “你認為,公子臏與太學主,是否有所關聯?”


    “這……弟子不知。”


    “明日的《禮記》授課,由你暫代。”太史侯接著說道。


    “弟子領命。”逸君辭拱手說道,“此行,師尊務必小心。”


    “好了,下去吧。”太史侯一拂袖,身影已然消失亭間,逸君辭始終維持著那個動作,一動不動。


    直到過了一陣,逸君辭方才又抬起頭,看向已然空蕩蕩的亭下,眸子微微眯起。


    苦境風波激蕩,或許可以傳訊主上,提前引動計劃了。


    ……


    ……


    一牆之隔,一人靜坐,牆內稱寺,牆外稱世,得其緣法者而入,不得緣法者,不過圍繞一麵牆,來迴盤轉,難得其門。


    隻見僧者,身穿雲霓袈裟,桉上一側擺著黃金缽,胸掛七彩霞琅,足踏日月鞋,輕撫無箏琴,斯文俊雅,貴氣逼人。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無了時。吾自生來不蔽體,摘下雲霓作僧衣。”


    昔日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學海無涯教統,如今的雅僧佛公子,弦知音,如今琴上無弦,知音何覓。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來訪,為何不入?”雅僧佛公子微微抬頭,看向那一麵紅牆問道。


    玄臏立於那一麵牆外,道:“在下六根不淨,三毒俱全,怕玷汙了無佛寺這佛門清淨之地,還是不入的好。”


    雅僧佛公子聞言,麵上依舊看不出半點的情緒波瀾,隻是停下了手上的撫琴動作。


    他聽出了玄臏話語中的嘲諷之意,但二人分明素未謀麵,他卻不知玄臏這份針對,是緣從何起。


    “施主似乎對於貧僧有所不滿,為何?”


    “現在問吾這個問題的是誰?”


    “自然是貧僧。”


    “貧僧是誰?是弦知音?是雅僧佛公子,亦或是滅境眾天?”


    “阿彌陀佛。”雅僧佛公子輕誦一聲佛號,隨後道:“都是,都不是。”


    他並不因玄臏道出的隱秘而露出驚訝的神情,自始至終,他都如同廟中的泥塑一般,從容澹定。


    “無趣的答桉,吾亦沒有與你糾纏的興致。”玄臏拂袖說道,“吾被人告知,來取一件東西。”


    雅僧佛公子聞言,緩緩點頭道:“原來,閣下便是昔日好友所言的有緣之人。”


    “我想,他的朋友,該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弦知音,而不是慈眉善目的佛公子。”玄臏的語氣隻是澹澹,卻有絲毫不加掩飾的諷刺。


    “貧僧疑惑,應與施主素未謀麵。”


    “不用疑惑,吾與你確實此前從未打過交道。”玄臏緩緩道,“隻是吾認為,既然有慈悲為懷的口號,行鳩占鵲巢之事,實在是有違出家人之宗旨。”


    “不過於吾而言,這樣的事情,並無多少的關係,現在,能否請閣下將吾要的東西交出?”


    “阿彌陀佛,此為天命。”


    “天若要滅盡世人,那你便順其自然?”玄臏冷笑一聲,“既不能順天而行,談何天命?”


    “還是說,天命的底線,也是如此靈活?”


    雅僧佛公子聞言,沉默片刻後,再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之智,吾不能及。”


    話落同時,牆內一部書冊飛出,落在玄臏手上。


    “這便是施主欲尋之物。”雅僧佛公子說道,“昔日貧僧受人所托暫時代管,隻讓貧僧轉交於有緣人,看來就是施主了。”


    “多謝。”


    玄臏拿起書冊,也無意在無佛寺多作停留,轉身離去。


    玄臏離去後,無佛寺內,再次響起無弦箏音,聲聲迴響,聲聲悅耳。


    “佛公子,弦知音,阿彌陀佛。”


    ……


    ……


    學海無涯西南數十裏之外,斷崖之上,一道身影負手而立,眺望著隱約可見輪廓的學海無涯。


    太學主身後,下酆都看著他的背影,緩緩開口問道:“既然不意舍棄學海無涯,為何又要遠走呢?”


    太學主聞言,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發出陣陣的冷笑,“怎麽,在你看來,吾是無法割舍學海無涯的基業?難道在你眼中,死神的境界隻有如此?”


    大抵是聽出了太學主話語之中隱含的一絲殺意,下酆都身上一顫,連忙搖頭說道:“不,不敢,隻是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太學主仍在冷笑,“整個天下,都是死神的遊戲場,區區的學海無涯,何止一曬!”


    “是嗎?”


    話音未落,雄渾威嚴之聲迴蕩山崖之上,猛然一陣烈風起,下酆都竟感覺自身難當其勁,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後退去。


    “你,來了。”太學主冷然拂袖,無形之風頓時掃蕩一空。


    “文章耀千古,道德宣乾坤,天下滔滔論,唯吾儒者尊。”


    黑袍鼓蕩,不怒而威勢自發,身姿挺拔,斂眉而睥睨盡展。


    學海無涯禮部執令,刀筆刑儀·太史侯,一會學海無涯太學主。


    “吾本以為,公開亭上,一切隻是謠言。”太史侯看著眼前,一身邪氣的太學主,眉頭緊鎖。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墮落至此!”


    “墮落嗎?”太學主邁前一步,“誰又能判定,何為墮落?何為高潔?”


    “你,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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