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睾丸癌!要拿掉蛋?!」接近中午,一名皮膚黝黑、年過六旬的阿伯帶著十歲黑狗來看診,聽到診斷結果,一臉震驚。


    「這是惡性腫瘤需立刻手術摘除,之後再追蹤觀察是否有轉移現象。」夏千昶麵容無波向飼主陳述寵物病症及治療方法。


    「不行!拿掉蛋就不是男人!我不會讓我的黑仔失去公狗的雄風!」阿伯神情激動,拒絕讓寵物接受結紮手術,立時將診療台上的黑土狗一把抱下,牽著狗便氣憤地推門離開。


    何家佳見狀愣怔了下,轉而看向將檢查報告收進櫃子的夏千昶,輕聲問道:「夏醫師,是不是要把阿伯叫迴來再好好說明?」


    「去把對方叫迴來。」夏千昶說道。


    「喔,好。」她忙點點頭,繞出櫃台。


    卻聽夏千昶又道:「飼主還沒付診療及檢驗費,要他付清費用才能離開,至於要不要讓狗做手術治療,不用勉強。」


    「呃?可是不接受手術治療,黑仔是不是會死掉?」她替狗兒的生命擔心。


    「身為獸醫,自是希望有救癒機會的動物接受治療,但飼主不同意就無須多費唇舌。」他神情淡然,說得豁達。


    他過去也曾遇過情況相仿、冥頑不靈的飼主,試圖一再耐性與對方溝通,結果隻是徒勞無功,改變不了什麽。


    他並非對來看診的寵物欠缺關懷,不給予積極治療,是清楚飼主形形色色,而寵物的命運往往取決於飼主的決定。


    他視情況所需可以免費為牲畜做義診,常花時間去救助流浪動物,卻也很理性客觀看待動物生死,更會避免與飼主產生不必要的爭執。


    「還是應該溝通看看吧?」何家佳不認同這種消極作為。


    一旁的沈芳寧對是新人的她提醒道:「你剛才沒聽到黑仔飼主說的話嗎?像那種想法超級固執又冥頑不靈的飼主,無法好好溝通的。」


    「我先去把李伯伯叫迴來付診療費。」怕對方已走遠,何家佳忙匆匆跑出門外喚迴對方,心下對如何說服對方還沒頭緒。


    李伯伯帶著黑仔黑著臉不甘不願返迴獸醫院,在櫃台付完診療費便悻悻然要離去。


    「李伯伯,拜托你考慮讓黑仔盡快做治療,若拖延下去會更不好的。」何家佳見他帶著狗走到門口,忙上前溫言勸說。


    「我不可能讓黑仔被去勢!」李伯伯怒聲駁道,教何家佳不由得嚇一跳。


    「我告訴你,蛋在狗在,蛋亡狗亡。我寧願讓黑仔有尊嚴的走完狗生!」思想頑固的李伯伯大聲宣告完,拉著狗鏈,氣怒地一手推開玻璃門。


    何家佳感到受挫,也覺得被兇得莫名其妙。


    明明她是為了那隻狗狗好,他兇什麽兇?她幹麽唯唯諾諾、低聲下氣想規勸對方?她大可理直氣壯的反擊啊!她不是要改變自己,要學習做壞女人嗎?


    她深吸口氣,對才要踏出門外的李伯伯吼道:「站住!」


    她這一喊叫,李伯伯驚愕地迴身,夏千昶和沈芳寧也愣住。


    她不顧自己身穿窄裙,跨大步擋在李伯伯身前,雙手叉腰,抬高下巴,鼓足勇氣張大眼瞪視對方,怒道:「你不讓黑仔動手術,是要眼睜睜看它癌症死掉嗎?說什麽把它當兒子,竟冷血無情要放棄治療它,太過分了!」


    被眼前個頭嬌小的女孩斥責,令原本怒氣騰騰的李伯伯霎時驚愕不已,啞口無言。


    夏千昶也無比意外看見她發怒,記憶中她個性溫溫和和的,沒看過她對人發過脾氣。


    何家佳其實也因對人怒吼、且對方還是長輩而心驚膽顫,卻又莫名情緒高漲,忍不住繼續大聲訓道:「拿掉蛋蛋可以換到生命健康,有什麽好猶豫的?就算沒有蛋蛋,黑仔還是雄糾糾、氣昂昂,也會比以前更乖巧聽話,不用擔心它到處風流。沒有蛋蛋不會可憐,沒有主人真正的疼愛關心照顧才很可憐!」


    一口氣滔滔訓斥完,她忽覺高漲情緒瞬間如氣球泄氣般消掉,看著眼前一臉怔愕瞅著她的李伯伯,她深覺自己太失禮,不禁想低下頭為一時衝動失言而道歉。


    當她才要低下頭致歉,卻聽對方開口,有些吞吐地問道:「那個……隻要動手術,黑仔就能治癒?」


    她抬眼,訝異對方忽然轉化態度,竟有意讓黑仔接受手術治療?!


    「以它的狀況,隻要立即做結紮手術拿掉睾丸,治癒機率很高。不過手術後還是需進一步檢查癌細胞是否有轉移現象,後續再做追蹤。」夏千昶開口,理性地再度陳述。


    他很意外,何家佳的一番怒聲訓斥竟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讓原本冥頑不靈的飼主改變決定。


    李伯伯同意讓黑仔接受手術治療,不過需讓狗空腹至少八小時,於是安排在明天早上進行手術。


    待對方離開,何家佳還有些怔怔然,對自己方才情緒激動的反應仍緩不過來。


    「家佳,你做得很好。」夏千昶摸摸她的頭,對有些失神地望著門外的她語帶讚許。


    「欸?」她迴神,轉過頭看著他。


    「說你沒變,其實成長很多,懂得該用什麽態度去應付思想固執且硬脾氣的年長者。」夏千昶不免有些慚愧,他可做不來。


    「欸?」何家佳又是一怔愕。「不,不是的。」她搖搖頭,她才不懂怎麽應付原本冥頑不靈的對方,她做出反差行徑隻是因為……


    「想當壞女人?」她脫口道出的話教夏千昶一愣。


    「嗯。」她撇撇嘴淡應,一時不好多解釋什麽。


    隻是沒想到學習當壞女人對別人趾高氣揚地訓話,竟能得到稱讚?


    她內心感覺怪怪的,但結果讓李伯伯同意讓黑仔接受治療,她又覺很欣慰。


    晚上九點,結束一天工作,下午才過來的助理陳玉萍收拾東西後向何家佳道聲再見,何家佳隨後也向夏千昶道聲再見便要離開。


    「明天早上記得過來。」夏千昶對她提醒,怕她隻來一天就落跑。


    「嗯。」她輕應一聲。拎著側背包踏出門外,她抬頭望著灰暗天空,不想直接迴家。


    今天忙碌一天,確實沒時間為情傷難過,卻覺這時間迴家太早,而她想嚐試一件事。


    她轉而走向不遠的便利商店,站在大冰箱前,看著一排排不同的啤酒猶豫不決,半晌,她拉開冰箱門拿出一罐台啤,決定先從基本款嚐試。


    「幫你爸買啤酒?」一道溫潤男聲從旁落下。


    她驚了下,轉頭看著高挑的夏千昶,莫名有種做壞事被老師捉到的困窘。


    「呃?不是。」她忙將手上拿的台啤放迴去,關上冰箱門,隨即想想不對,又拉開冰箱門再拿出一罐冰台啤。


    「是我要喝的。」她早成年了,喝個酒沒什麽大不了,沒必要對他撒謊。


    「你會喝酒?」他有些意外。她看起來不像會喝酒的女孩。


    「不會,所以我要學。」


    「為什麽?」


    「因為,我要當壞女人。」她微繃著臉宣告,拿著啤酒走往櫃台結帳。


    夏千昶不解,隨即也拿一瓶冷飲走到櫃台結帳,而店員將前一刻微波加熱的一盒熟食交給他。


    何家佳跟他一起步出便利商店。「夏醫師來買宵夜?」


    「嗯。下班後可以像過去一樣叫我夏大哥就行。」他溫言糾正。因她認為工作中還是該有職位區別,在上班時她都叫他夏醫師。「你要迴家了?」


    「還沒,就坐這裏喝完酒再迴去。」她總不能迴家喝酒,會被父母碎碎念的。


    「那就迴醫院。」他建議。


    她突然想喝酒應該是因失戀難過,他沒要阻止她喝酒,卻不好讓她獨自坐在便利商店外,若她不小心醉了,他得負責送她迴去才行。


    「喔。」她沒反對,跟著他返迴動物醫院。


    「呸!好苦!」何家佳打開啤酒,學著別人豪邁大灌一口,不由得揪眉吐舌,她蹙眉看著手上的啤酒,抿抿唇再試喝一小口。「這個根本不好喝。」後悔買錯了。


    「不好喝就別喝。」夏千昶拎過她的啤酒罐,對她的表情莞爾。


    他沒阻止她嚐試喝酒,但一聽她抱怨啤酒難喝,順手劫過她手上啤酒,不希望她勉強繼續喝。


    「我明天改買水果口味試試。」才喝兩口,她輕易放棄原味台啤,決定挑戰別款。


    「不喜歡就別喝,我的飲料跟你交換。」夏千昶將買來的罐裝冰咖啡遞給她。


    「我晚上喝咖啡會睡不著。」何況他買的還是黑咖啡。


    「那要不要去泡個茶?」茶水間有各式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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