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信被罷免,聖旨上寫的理由便是束下不厲。


    其實說來,此等小事絕不至於使一個兵部侍郎被罷免,王勇信丟官真正的原因,乃在於和李銳騫這個紹勇將軍過從甚密,端寧帝眼裏容不下沙子而已。


    李銳騫因念著二人曾在烏木共同上陣殺敵的情誼,便上書為王勇信求情,可那折子如同泥牛如海,半個迴音都沒有。


    他氣鬱,卻又無可奈何。


    今日在鎮府司點完卯,便在街上閑逛,逛著逛著,來在沈府門前,抬腿便來了後院。


    他來時,還在下著小雨,沈紅綿在藤椅上躺著,他將她喚起來,她陪他打葉子牌,玩玩鬧鬧,不知不覺兩個時辰便過去了。


    他心中快活,被她攆了也不生氣,隻是起身,道“綿綿,你除了江洲,還去過哪裏?”


    當年沈盛病重,沈紅綿拉著他確實走過幾個地方,聽他問了,一時竟想不起來具體是哪裏,便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李銳騫站在竹簾子前,目光越過開滿花的老槐樹,向遠方望著,道“這幾年,我在烏木待的最久,那裏的山坡一望無際,三四月份,吐爾根杏花開的到處都是,到了暑熱,一架子一架子的葡萄,紫黑的,綠的,黃的,滿滿當當,還有一種你從來沒吃過的瓜,金黃色,很是香甜,到了冬季,南烏的雪下的極大,有時一夜過去,我們行軍的帳篷便被埋住半截,我們清理了帳篷,用雪水煮羊肉吃,掀了蓋子,那羊肉在大鍋裏燉的軟爛,羊湯白而濃鬱,喝上一口,香的家在哪裏都忘了……”他頓住聲。


    冬葵已經聽的入了迷,連沈紅綿都已起身坐著,他迴望過來,笑道“口水要出來了,趕快擦一擦!”


    沈紅綿迴神,肚子咕嚕一聲,衝他嚷道“饞誰呢你!”


    “哈哈!饞你啊!”李銳騫笑的止不住,沈紅綿抓起桌上的話本子打過去,他順手接了,道“南烏的姑娘也似你這般潑辣,隻不過她們長年和羊群駱駝為舞,各個鍛煉的腰細腿長,不像你,隻知道躺在藤椅上享受,活像隻小豬!”


    沈紅綿也惱了,起身抓起矮幾的毛筆,不管不顧的撇過去,罵道“你給我滾——”


    李銳騫掀簾子躲出來,邊笑邊道“話本子我拿走啦,你那麽好笑,不用看這玩意兒了!”


    笑聲漸遠,沈紅綿跌迴藤椅,喘了好一會兒氣,心裏磨牙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好心和他打葉子牌,哼!


    許是叫他引的饞蟲大動,傍晚沈紅綿便吃了煮羊肉,翌日又喝了羊湯,用過早飯,沈紅綿換了碧色對襟褙子,下搭豆青繡蝴蝶紗裙,頭梳雙丫髻,在兩側簪了蝴蝶釵,打扮完了,她坐在銅鏡前,粉臉桃腮,細眉入鬢,一雙杏核眼,眸子晶亮,眼尾彎彎,嘴唇紅潤,端的是明豔動人,又嬌又俏。


    冬葵將胭脂盒蓋了,忿忿道“我們小姐這麽漂亮,三王爺有眼無珠,才會可勁兒欺負你。”


    沈紅綿起身,走到八仙桌旁,解開白紗帷帽,笑道“你哪知眼睛看到他欺負我了?”


    冬葵跟過來,道“昨天呀,他和你打葉子牌,畫的你滿臉都是,可惡的很。”


    將帷帽戴了,沈紅綿道“昨日我是看他不開心,故意輸給他的,你別替我打抱不平啦。”


    故意輸給他?做什麽要故意輸給他?


    冬葵不解,沈紅綿邊出房門邊道“那廝不高興,找我來尋樂子的,我也不能叫他失望不是。”


    更何況,不肖幾日,我還有求於他呢。


    沈紅綿出了府門,行到大良街,來在郭紹攤子前,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如今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欠一股東風,盤算了好些時候,這當頭一刀落不下來,她便始終靜不下心,路過普濟藥坊,鬼使神差的進去買了治療外傷的藥,又鬼使神差的朝太平街行去了。


    李銳禎的瑞王府,正在太平街上。


    沈紅綿提著油紙包,與門口守衛麵麵相覷,已有一刻鍾了。


    府邸高門,兩隻大獅子雄壯威武,五六節台階。


    果然是王爺府邸,確實闊氣。


    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


    接著她又自問,你來做什麽?


    她又自答,找李世安啊。


    另一個再問,找他作甚?


    她猶疑兩分,當然是,那當然是,看看他腿傷好沒好啦,我還拿藥來了呢!


    呦嗬,你看他住這地方,像是沒藥用的苦命人嘛?


    沈紅綿心裏點點頭,確實不像,但是他的腿傷又確實沒好呀!自打他受傷,這都一個多月了,就怕他府上的是庸醫哦,嗯,很有可能是庸醫,所以我才拿了藥來看看呀!


    另一個她終於被說服了,沒聲音了。


    她戴著白紗帷帽看不清模樣,又不上前詢問,門衛耐不住,粗聲粗氣的道“王府門庭,閑雜人等無事退開。”


    沈紅綿道“這位軍哥,我是來探望你家大人的,”她舉著手裏的油紙包,強調道“我是來給他送藥的。”


    守門兵卒疑惑,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沈。”


    守門兵卒看了眼與他同站的兵卒,道“那你在這等著,我去通報一聲。”


    沈紅綿喜道“勞煩軍哥了。”


    她這廂站定,須庚的功夫,黑色大門向內打開,一位身著灰色長袍的老伯疾步出來,凝她一眼,似是確認了,連忙下了台階,道“可是沈院判的妹妹沈紅綿?”


    沈紅綿一愣,道“正是。”


    這老伯似了鬆口氣,笑道“那快隨我進來吧!”


    自打李銳禎十八歲出紫金城另立府邸,元伯便在瑞王府管事兒,是以,合府上下,對他也極為敬重,剛才看門的兵卒,見他對頭戴帷帽的女子甚是客氣,不由得也多看了兩眼沈紅綿。


    元伯領著沈紅綿沿中路行過阿斯門,路過一宮門和二宮門,才向左路行去,繞過假山,亭台樓閣,才到了偏殿,元伯在前介紹“沈姑娘,這便是我們大人的寢殿了。”


    這寢殿琉璃瓦頂,硬山大脊,屋簷下垂,墜了六隻大燈籠,順著青牆而下,路過三層台階,左右各擺兩口門海,裏麵培育睡蓮兩三朵,幾尾紅鯉魚。


    向上望,兩棵高大槐樹,開滿了白色花朵,香味撲鼻而香甜。


    沈紅綿本以為她院子裏的槐樹已經夠高了,沒成想,與這兩棵想比,那根本不值一提。


    李銳禎她認識好多年了,到他府邸,卻是頭一次。


    沈紅綿從不知道,他住的府邸,竟是這般闊大。


    她捏著手裏的油紙包,跟上元伯,二人停在門前,元伯語氣輕快地道“王爺,沈院判的妹妹沈家姑娘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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