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沈紅綿放下心中所慮,欣賞美景,目光由遠及近,不知不覺,就落在了正吹笛的男人身上。


    他側身而立,身長如玉卻不單薄,腳蹬黑色鏽金線皂靴,身穿棗紅色圓領窄袖長衣,腰束黑帶板,頭發亦用黑冠束起,側顏英挺,眼眸半垂,濃密且纖長的睫毛以極流暢的弧度順到眼尾,鼻梁挺直,而那雙唇,正在吹奏出美妙無比的音樂。


    這幅模樣,怎是一個端正了得?


    都說人靠衣裝!這話果然不假,看看這平時木頭一根的男人,裝扮起來,竟也如此,如此的好看……


    沈紅綿垂眸,想將這感覺壓迴腦海深處,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湖心亭。


    福臨長公主李慧珠,今年雖已過四十,保養的卻是極好,身著紫色對襟長襖裙,上鏽金菊朵朵,頭梳飛天發髻,步搖金簪橫插入鬢,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


    並且這種雍容華貴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就像夏天和韻的晚風,一如當年。


    那隻烏木異瞳貓死了後,沈紅綿在它小小的墳前哭的涕淚交加,如此醜態,竟被路過的李銳禎全數看了去。


    少年繃著一張冰塊兒臉,古道熱腸,還不懂最好的安慰就是迴避,反而湊上前,遞了一條手帕。


    繡竹葉的手帕。


    少女寄人籬下的痛哭本來就夠讓人難堪啦,你還往上湊。


    沈紅綿以剛剛抓過土的手抹臉,又迴手用袖子擦,結果自然是越抹越髒而不自知,還要罵人“我不要你假好心!貓兒死了,就是你們這些皇子公主幹的,你們都是殺貓兇手!”


    他舉著手帕,臉憋的通紅,反駁“不是我……”


    “就是你們!就是你們!”


    “真的,不是我……”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貓死了,誠然是八公主李千凡的毛病,根本不關李銳禎的事兒,許是傷心急了,許是在這四四方方困的難受,她越哭越兇,嘴裏還嚷,“貓死了,你也欺負我!上次功課背不下來!張大夫子!張大夫子要你打我,你竟然真的用戒尺打我!好疼的……”


    她這眼淚珠子就像不要錢似的,劈裏啪啦往外掉,直哭的少年頭也大了,心也麻了,平時冰塊似的臉繃也繃不住了,湊上前去,想用帕子替她擦臉,沈紅綿一把打掉他的手,連那竹葉帕子都翻飛出去,還不忘口吐惡言,“我恨死你們了!不讓我迴家!我恨死你了!”


    說完扭頭,啪嗒啪嗒的跑遠了。


    無人注意到那少年是如何失魂落魄的迴到暫住的寢殿。


    沈紅綿哭的兇,跑不多遠,小小的身子抽幹了力氣,伏在不知道往那個宮殿去的石子路上,一動也不動。


    此時恰巧路過從永寧宮裏出來的福臨長公主李慧珠,那時她迴宮暫住,便把沈紅綿帶迴自己宮裏了。


    後來,她傳口信給張大學士替沈紅綿請了假,又替她向端寧帝報告一聲,沈紅綿這才能安心待在她寢宮裏,兩人年齡相差許多,沒想到相處之下居然意外合得來,記得她迴司馬府時,沈紅綿還茶不思飯不想了半個月有餘。


    今日遮住麵紗,恐不能盡訴思念之情,還是辦正事要緊。


    沈紅綿輕籲口氣,忍住要慢慢湧出來的淚水,垂眸不再看李慧珠了。


    許是她目光太過留連,李慧珠喚李銳禎坐下,隨即往沈紅綿身上打量一眼,忍不住疑道“你這丫鬟從哪裏尋得,怎地好像綿……”


    “姑母,”李銳禎叫住她,從袖口處抽出來一個鑲金小盒,遞到李慧珠麵前道“這是送給姑母的生辰禮物。”


    李慧珠被那盒子吸引,便不再盯著沈紅綿觀察,低頭將盒子打開,見裏麵躺著一對小巧的金鑲玉耳飾,略微觀看,便認出這玉乃是南方出產極少的青瓷玉,遂拿在手上,染紅的青蔥指甲,和那玉球甚是相得益彰,她膚白賽雪,如若真的戴起來,眉間輕點花鈿,自是不同凡響了。


    她笑道“將這麽好的東西送於姑母,可是有事相求?”


    李銳禎道“正是。”


    “我就猜到你小子呀,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想你年少時,我迴宮暫住,你得罪了沈紅……”


    “姑母!”


    沈紅……沈紅啥??


    沈紅綿將耳朵都吊起來老高,卻一下被打斷了。


    李慧珠住了聲,笑的更開心了,晃晃手裏的玉珠子,道“你從小就這般,喏,滿腔心意不表達,哪個會知道呀?”


    她將耳墜子放置盒子裏,遞給張媽媽,這才道“難不成你終於改換心意看上別家姑娘了?想讓姑母幫忙,才故意約我來這裏提前相見?”


    沈紅綿更專注了,心裏道,若是真被我逮到你除了雙燕姐姐還敢對別的女子動心,我定然要打爆你的頭!哼!


    李銳禎微微側頭,不知是在看遠處的湖麵,還是在看什麽,沉聲道“外間並沒有令我中意的女子。”


    李慧珠好不可惜地道“你看,今日這外間,有多少已成婚的男賓假借給我賀壽前來獵豔,又有多少女賓癡傻一心,不多日就會發現被騙?”


    李銳禎沒有答話。


    沈紅綿不由的又注目看他,總覺得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李慧珠接著道“唉,世間男子多風流,怎就獨有你一個癡情種?”


    李銳禎嘴唇動了動,仍舊沒有答話。


    默了須庚,李慧珠似是迴過神來,才問“你今日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李銳禎也斂了神色,問道“姑母常在府邸,可知太子妃難產而亡的事?”


    “知道,聽說她雖是難產而亡,卻奮力為我們李家又誕下一支血脈,可是此事?”


    “正是,如今這男嬰養在中宮,隻等三日後,父皇迴來定奪他將養在何處。”


    李慧珠極是聰明通透,道“後宮之首乃是中宮,權利最大,依我看,他能養在我皇嫂處,已是極好的。”


    李銳禎沉沉地道“姑母,話雖如此,可中宮身體多有不適,如今統領後宮的是科裏特氏,待我父皇迴來,她必定會爭養此子,此風一開,隻怕會引得有心人馬蜂擁而來,孩子還小,恐怕經不起如此折騰。”


    這孩子引得人爭搶,並不是他有何特殊,隻不過因為他是端寧帝最愛的二皇子李銳明所出,人怕移情,如若端寧帝迴來,真的將對李銳明的感情投注在這嬰兒身上,那麽誰能養大他,誰繼位登大寶的勝算就多一分。


    李慧珠麵露難色,道“別說我從不參與國事,即使我有這個權利,也無法替你說項,你現在家都沒成,無論如何,皇兄是不會讓你……”


    沈紅綿一口悶血差點吐出來,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李銳禎見她誤會了,解釋道“姑母,我並不想養這個孩子,今日所來求你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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