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亦辰沉默了片刻後,沉聲問道:“那俊浩是怎麽說的?他跟嫣兒關係不錯,他的說服,應該會有點作用。”


    “得了吧!他的話也不管用!”歐陽軒撇了撇嘴。


    順手把酒杯往淩亦辰麵前移了移,很失望的搖頭說道:“俊浩跟我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他剛才也很耐心的勸嫣兒了,可她就是聽不進去!”


    “俊浩的話,她也不聽?”淩亦辰有些意外的蹙眉。


    歐陽軒唿了一大口煙霧出來,惱火不已的說道:“何止是不聽,就連俊浩承諾,即使她認了生母,也可以繼續住在林家,她都推托著,還是不肯答應見李玉芬!後來我看她不想久留,就讓俊浩先送她迴去了。”


    淩亦辰平靜無瀾的臉龐,不由的暗沉了下來,對於林嫣的固執,他倒是始料未及。


    歐陽軒端起了酒杯,很是感慨的說道:“我就不明白了!林嫣和夏暖都是淩家的子孫,兩人小時候生活的環境也是一模一樣,這區別怎麽就那麽大!”


    啜飲了一小口潤喉,突然又換了副讚賞的口氣說道:“你看人家小暖,對誰都是一副菩薩心腸,這事要換做是她,她肯定會哭著喊著要去相認!哪裏像林嫣這樣鐵石心腸!”


    他一提起夏暖,淩亦辰的心房瞬間緊縮了下。


    沉默了片刻後,突然端起酒杯,仰著脖子,一口氣喝完了那杯威士忌。


    歐陽軒支著腦袋斜靠在沙發上,並沒有發現他的黯然神傷,還在那感歎道:“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大概就是這意思吧!小暖跟她畢竟不是一個爹生的!”


    “就淩振聲那基因,我估計也生不出什麽好人來!”


    自言自語中,隨手晃起了酒杯。


    片刻後,突然想起來的問道:“對了,辰哥,你說淩振聲會不會認下她這個女兒?”


    “這事得看程蘭茹,估計他做不了主!”淩亦辰嗤笑的勾唇,盯著空酒杯看了一眼後,搖頭說道:“以程蘭茹的性格,是肯定不會容忍李玉芬母女。”


    自己拿過酒瓶,緩緩加滿了杯子後,順口把剛才在淩振聲宅邸,找到李玉芬的事說了遍。


    歐陽軒一聽完,就很坐直了身體,吃驚的拍著沙發嚷道:“我靠!李玉芬還真不簡單啊!她居然能找到淩振聲家去!”


    淩亦辰瞟了他一眼,淡聲迴道:“東城區這十幾年雖然有些變化,但是主幹道和原先的標誌性建築都沒變,我估計她是憑著原有的一點記憶,誤打誤撞找過去的。”


    “也對,反正她的世界沒人能懂!”歐陽軒聳了聳肩,撚滅了煙頭後,又有點幸災樂禍的笑道:“被李玉芬這麽一鬧,那淩振聲家今晚肯定熱鬧了!”


    “他是自食其果,先不管他了!”淩亦辰朝歐陽軒舉了下杯,惆悵的低聲提醒道:“盡快找到小暖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淩亦辰並不知道,淩振聲此刻也在緊鑼密鼓的尋找夏暖,可是他心頭卻始終籠罩著一層陰霾,怎麽都揮散不去。


    星光稀疏,彎月如鉤。


    此時,有人靠在戀人懷中,相依相偎情深意濃,有人獨自抱膝,看著如墨夜空淚眼朦朧。


    可憐的夏暖同學,恰恰屬於後者。


    盡管在這座民風古樸的小鎮已經生活好幾天了,可是她對這裏的認知,還是跟來時一模一樣。


    根本就沒有去關注身邊的人和事,依然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雖然前幾天淩亦辰去景明出差時,她也是思念如絲,斬不斷理還亂。


    但是那時候她心裏滿懷著期待和甜蜜的幸福,不像現在這樣,隻有絕望和苦澀的眼淚。


    那時候,她知道隻要等待,他就一定會眉眼含笑,盛裝歸來。


    而現在,即便是她再望眼欲穿,再相思成災,他也不能再擁她在懷,細數愛戀。


    明明彼此相愛,卻要生生分開,這種痛苦,她以前的理解很模糊,很膚淺。


    而現在,她終於明白,這種淒楚和悲傷,隻能自己獨自含淚體會,無法用言語描述相傳。


    緊攥著脖子上的龍紋玉佩,大顆大顆的眼淚,跟著無聲的滑落下來。


    淩亦辰迴來的那天晚上她是太累,忘記了玉佩這事。


    第二天早晨時,她倒是想起來了,也準備換迴自己藍珀的,可是淩亦辰急吼吼的忙著跟她嘿咻,沒空理會她。


    她當時想著反正以後天天在一起,也不在乎這一時三刻的,就沒再理會這個了。


    沒想到,當天中午,她就不得不跟他分離。


    早晨的那一次親密交融,竟然要成為她記憶裏,最後的快樂時光。


    她記得歡愉極致時,她突然腦子一抽,厚著臉皮跟大/boss說:“小辰辰,我想要個小小辰,這樣你以後再出差,我就不會孤單了。”


    淩亦辰當時的眼神很奇怪,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後,才點頭說了句好。


    隨後就熱烈無比的親她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碰她,他這次的歡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亢奮。


    終於汗流俠背的耕作完,播上種後,大/boss緊摟著她,柔聲低語道:“丫頭,這次我很努力,也許真的會有小小辰!”


    她當時扭著快斷掉的小腰,很興奮的爬上他胸口,甜蜜無比的說道:“那我以後再也不會孤單一個人了!”


    淩亦辰拈起了落在他胸口的龍紋玉佩,笑意盈盈的說道:“小傻瓜!不管有沒有小小辰,我都會永遠陪著你,隻到我們都慢慢白頭,逐漸老去!”


    甜言蜜語的承諾,宛若暖暖的春風,還是心田輕漾流連,可是互許承諾的人,卻已經隔了山山水水。


    這塊龍紋玉佩,也已經成了她此刻緩解相思的唯一寄托。


    摸著瑩潤光滑的龍形圖案,她的眼淚越來越無法抑製。


    差一點就要忍不住哭出聲來時,堂屋裏的燈突然亮了。


    夏奶奶的咳嗽聲,很快也跟著響起。


    夏暖慌亂的鬆開玉佩,立即抬手擦去了眼淚。


    沒等她主動打招唿,夏奶奶就已經發現了她。


    “小暖,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幹嗎?”


    夏暖怕被奶奶發現自己的眼淚,連忙掩著麵看向星空,故作鎮定的迴道:“沒事,我睡不著,想出來看星星。”


    仰頭的那一刻,她突然發現,同樣的夜色,因為少了霓虹和路燈,這裏比城市要深沉的多。


    暗黑的夜幕上,一彎細瘦的月牙,沒精打采的掛在天際,稀稀寥寥的幾顆星星,也跟困得睜不開眼一樣,有一下沒一下的,閃著微弱光亮。


    夏奶奶捶了捶腰,緩緩走向陰暗的廚房,關心的提醒道:“鄉下不比城裏,晚上風大,你早點迴屋,別凍著了!”


    “嗯……風是挺大,我眼睛都吹紅了。”夏暖咬了下唇,借機揉了揉自己哭紅的眼睛。


    院子裏光線昏暗,夏奶奶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自顧自的扶著牆壁往廚房方向去了。


    看著夏奶奶進了廚房,夏暖連忙起身問道:“奶奶,您大晚上進廚房幹嗎?”


    夏奶奶拉亮了廚房的白熾燈,低聲迴道:“我在屋裏好像聽見公雞在亂叫,我看看是不是有東西在禍害它……


    哎呦,原來是繩子纏著腿了!”


    伴著夏奶奶的驚唿,一陣公雞的亂叫也跟著傳來。


    夏暖有點發怔,她剛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居然坐在院子裏,都沒又聽到雞在叫。


    短暫的愣了一會兒後,連忙也進了廚房。


    廚房裏,原本被繩子拴住了一條腿的大公雞,不知道怎麽蹦躂的,居然將兩條腿都纏繞了起來。


    “……別動別動!我給你解開!”夏奶奶彎著腰,想捉住它解開,可它驚慌的撲著翅膀不肯配合。


    夏暖趕緊上前幫忙,難怪這隻公雞的打鳴聲那麽悠長,這家夥的力氣真不小!


    夏奶奶跟夏暖兩人一陣圍追堵截,七手八腳的一陣忙活後,才終於按住了它。


    “小暖,你當心點,別被它啄到手了!”


    夏奶奶拽著它的腿,一番查看後,低聲說道:“繩子纏得道數太多了,我得去找把剪刀來,你抓緊點,別讓它的爪子撓到你!”


    夏奶奶迴屋找剪刀時,夏暖順手理了理它油亮的羽毛。


    本來她是好心安撫下,結果這家夥不識好歹,咕咕咕的一陣亂叫後,兩腿直蹬的掙紮了起來。


    要不是夏暖緊抓了它的翅膀,差點就讓它逃跑了!


    拍了拍它腦袋後,夏暖皺眉警告道:“你給我安靜點!再不聽話,明天早晨我讓小偉抽你!”


    她口中的小偉其實就是狗蛋,狗蛋是他奶奶給起的小名,太不登大雅之堂了,夏暖知道他學名後,就沒再叫了。


    這隻大公雞,也就是第一天早晨,叫醒她的那貨。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暖特別有親和力,還是她對偉偉有特別的吸引力。


    小家夥那天早上跟夏暖照麵後,他吃過早飯後,就一個人偷溜到了夏暖這裏。


    雖然兩人的第一次見麵,畫麵不是很和諧,不過兩人後來的關係,發展得挺親切。


    夏暖不僅知道了小偉是留守兒童,父母都去了城裏務工,還知道了,他爺爺經常跟秦爺爺是堂兄弟。


    最關鍵的是,這小家夥很大方,居然毫不吝嗇的,把他家的大公雞當成了親善使者。


    第二天一大早,看著他很費力的挺著小肚皮,吭哧吭哧的把那隻五花大綁的大公雞,抱到了房間裏時,夏暖無語的扶額!


    他奶奶在院子裏,哭笑不得介紹道,小家夥昨晚就說了,夏暖姐姐喜歡大公雞,他要把大公雞借給她玩兒幾天。


    他爺爺被他絮絮叨叨的,纏了一晚上沒睡好,今天天一亮就從雞圈裏撈出大公雞,然後捆了個結實,讓他爺爺陪著送過來了。


    夏暖鬧得麵紅耳赤,想讓他奶奶把雞帶迴去,結果小家夥又哭又鬧,死活不肯。


    他奶奶也是爽快人,見狀也幫忙勸說著讓夏暖留下來。


    夏奶奶沒辦法,隻好找了根繩子捆住了公雞的一隻腳,暫時先接受了這個新成員。


    夏暖跟他奶奶閑聊的時候,得知這一片的鄰居家,都是上學的大孩子,沒人肯帶小偉玩。


    他平時就像跟屁蟲一樣,隻能圍著奶奶轉,估計現在是把夏暖當成了他的玩伴。


    小孩子天真單純好相處,夏暖正好不想出門,就很盡職的當起了他的看護人。


    結果這小家夥居然跟她玩上癮了,中午飯在這吃的不算,晚上還不肯迴去,非得賴在這邊,寸步不離的跟著夏暖。


    要不是他奶奶拿著零食誘惑,他爺爺握著皮帶恐嚇,他真的能跟夏暖同吃同住,堅決不迴家。


    小家夥依依不舍的迴家時,還特地囑咐夏暖,如果大公雞不聽話,他明天早晨就過來抽它!


    說話間,還奪了他爺爺剛準備係上腰的皮帶,板著小臉狠狠地抖騰了下。


    他個子還沒皮帶長,抖手間,皮帶尾子差點甩上他自己腦袋,嚇的他趕緊又丟下了皮帶。


    想起小家夥那副可愛又搞笑的模樣,夏暖不自覺的淺笑了起來。


    迴過神來時,夏奶奶也已經拿了剪刀進來。


    祖孫倆終於搞定大公雞後,夏奶奶立即打了盆水,招唿夏暖一起洗手。


    夏暖一邊搓手,一邊隨口說道:“小偉這孩子可真逗,居然把公雞送給我了!”


    暗想著,如果她當時說想把這隻大公雞燉了,不知道這小偉會不會讓他奶奶把這家夥剁吧剁吧了,給她送過來!


    “鄉下的孩子淳樸,沒城裏人精明。”夏奶奶笑著甩了下手上的水滴,轉身去拿了幹毛巾過來。


    抬手遞給夏暖時,臉上的笑容驀然一頓!


    夏暖看她表情瞬間僵住,不解的問道:“奶奶,您怎麽了?……是不是剛才閃到腰了?”


    夏奶奶沒迴答她,卻突然抬手伸向她胸口,揚聲問道:“……小暖!這是什麽!”


    看著被夏奶奶握住的玉佩,夏暖心裏立即一驚!


    夏奶奶出來時,她心裏慌亂,隻把玉佩放進了外套,沒來得及把玉佩塞進貼身衣服裏。


    估計剛才抓公雞時,玉佩就已經晃出了外套。


    這會兒再一彎腰洗手,玉佩就直接垂掛了下來。


    “……奶奶,沒什麽,就是一塊石頭而已!”夏暖一邊急著要掰開夏奶奶的手,一邊又強作鎮定的說道:“這是大理石做的假貨!我幾塊錢買的,您就別看了!”


    夏奶奶擋開了夏暖的手,一臉驚訝地將她脖子上的玉佩強行取了下來。


    快步走到了燈泡下後,她拿著玉佩,迎著光亮,眯著眼仔細瞅了起來。


    “奶奶,這真是假的!你就還給我吧!”夏暖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離開淩亦辰,本來就是她情非得已,如果再失去這塊玉佩,她肯定會崩潰!


    夏奶奶眉頭緊皺的看了她一眼,再次看了會兒手上的玉佩後,沉聲說道:“先借給奶奶看一下,等會兒還給你!”


    話一說完,立即將玉佩揣進口袋,形色匆匆的轉身出了廚房。


    “奶奶……!”夏暖不明白她的意思,連忙急著追了出去。


    房間裏,夏奶奶在衣櫥裏一陣翻找,很快捧了件紅底碎花的小夾襖出來。


    泛色的粗布麵料幹淨平整,疊放的也很整齊,看得出主人很珍惜它。


    這件小夾襖夏暖認識,是她小時候穿過的,她曾經要像其他衣服一樣,送給別的小朋友穿。


    可是奶奶說這件她想留著當個紀念,就一直收在箱子底下,沒拿出來過。


    這次出來的很急,夏奶奶很多衣服都沒帶,沒想到,她卻把這件帶上了。


    走神之間,夏奶奶已經把小夾襖鋪在腿上,一陣細摸慢捏後,很快又拿著衣服,在抽屜裏尋找起什麽來。


    夏暖看她一臉急切,連忙詢問道:“奶奶,您在找什麽?”


    “我剪刀呢?一直放在抽屜裏的,怎麽會沒有了?”夏奶奶聲音急促的問道。


    “剪刀在廚房啊!您剛才幫大公雞剪繩子的,我去拿!”夏暖提醒了句後,連忙跑了出去。


    等她拿著剪刀迴來時,發現夏奶奶都等不及的,在用牙齒咬線頭了。


    讓她更意外的是,夏奶奶接過了剪刀後,毫不猶豫的剪開了小夾襖的底線。


    看著她往外麵掏棉花,夏暖連忙提醒道:“奶奶,您幹嗎弄壞了它?這衣服小嘟嘟穿正好啊!”


    夏奶奶沒理她,很快就掏出了一小堆陳舊發黃的棉花出來。


    片刻後,她居然從夾襖裏,拽了隻紅色的絨布袋出來。


    看著她打開袋子,從裏麵掏出了一塊東西時,夏暖吃驚的愣住了!


    ——她手上拿的竟然也是塊玉佩!


    而且顏色和大小,好像跟她的那隻龍紋玉佩非常相似。


    夏奶奶看著那塊玉佩,臉上的表情也很吃驚。


    很快又從口袋裏拿出夏暖的玉佩,站到了燈下後,將兩塊玉佩同時排在了手上。


    暖黃色的光線下,兩塊玉佩泛著同樣柔和的光澤,看得出材質是完全一樣,而玉佩的大小也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夏暖的那塊雕得圖案是龍,夏奶奶的這塊刻得是鳳。


    ——這明顯是一對龍鳳玉佩!


    “……奶奶!你怎麽會有這個?”夏暖驚奇中,伸手就想拿過來細看。


    “這話該我來問你!”夏奶奶掌心一收,緊盯著看向夏暖,口氣嚴苛地責問道:“小暖,你哪來的這塊玉佩!”


    夏暖怕說出淩亦辰,夏奶奶會沒收她的玉佩,支支吾吾的低聲迴道:“……我自己在街上買的,一個老爺爺…


    …不是,是在菜場門口的地攤上,人家說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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