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陽軒的錯愕怔忪之中,女孩已經轉身跟著藥劑師去了收銀台。


    藥劑師裝好了藥後,很熱心的提醒道:“小姐,這兩種屬於精神安撫類藥物,隻能起到安撫舒緩作用,對鎮定情緒作用不大,如果情緒過度失控,我建議你們還是送去醫院治療比較好。”


    “嗯,我知道了!謝謝!”女孩的聲音依然輕柔,點頭應了聲。


    歐陽軒定定的呆在了原地,他已經能確定,這就是在他夢裏縈繞了六年的聲音!


    ——有些人,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可是老天爺,卻偏偏再次讓他們不期而遇了。


    歐陽軒心裏突然一陣狂濤駭浪,風起雲湧了起來。


    那個女孩的注意力一直很集中,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歐陽軒,接過了藥劑師遞來的藥後,她轉身就準備離開。


    在她轉身抬頭的那一刻,歐陽軒的脊背瞬間僵直,娃娃臉也跟著凝重起來……


    這個女孩的五官和她的聲音一樣,溫柔甜美,一看就是文靜可人的類型。


    特別明顯的是,在她鼻梁偏左的位置,有一顆小痣,芝麻粒大的黑色,在白淨的臉上尤其顯眼。


    雖然這顆黑痣有些美中不足,可是也不算難看,反而在她的柔美中增加了一抹俏皮。


    女孩此刻形色匆匆,拿了藥就想快步離開,依然是沒有去注意身後呆愣住的歐陽軒。


    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秒,歐陽軒插在口袋中的手,不由自主的突然緊攥了一下。


    下一秒,他對著那個背影,急切的喚道:“李蓓蓓!”


    女孩的身影一頓,驚訝的迴過身來。


    目光接觸到歐陽軒寫滿千言萬語般的娃娃臉時,她立即愕然的定住身形。


    隨著歐陽軒的走近,她秀美的大眼睛裏,沾染了春露般的忽然晶瑩一片……


    她的表情顯然是已經認出了歐陽軒,可是她卻並沒相認,而是突然別過了臉去。


    “……蓓蓓!你不認識我了嗎?”


    歐陽軒不敢相信的站到了她麵前,隨後盯著她鼻梁上的黑痣,急切的質問道:“蓓蓓,你怎麽可能不認識我!”


    李蓓蓓突然吸了下鼻子,似是感慨的低頭歎了口氣後,才抬起頭揚眉淺笑道:“……歐陽軒,好久不見!”


    她的語氣很淡,表情也比剛才第一眼對上他時,生疏了不少。


    而且,說話間,還有意後退了一步,保持距離的站住。


    “蓓蓓,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歐陽軒想去扶她肩膀的手,因她的故意疏遠而尷尬收迴。


    李蓓蓓咬了下唇,目光迅速的瞥了他高大的身材,不著痕跡的,繼續保持著疏淡語氣笑道:“歐陽軒,你比以前高了不少,如果你不叫我,我真認不出來了。”


    雖然她的表情看似鎮定自若,可是提著藥袋的手,卻因攥的太緊而指節發白。


    “……剛才其實是你的聲音提醒了我,要不然光從背影,我也不敢相認。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歐陽軒的口氣生澀難忍。


    看著李蓓蓓臉上的淡然,他眼裏有一抹受傷的表情,緩緩滑過黑色的眸子。


    李蓓蓓垂下了頭,並沒去跟他目光對視,隻是敷衍的點頭笑了笑。


    眼看著兩人就要陷入沉默,歐陽軒突然想起來的問道:“蓓蓓,你怎麽會在a市?……你不是在景明嗎?”


    “才過來沒多久。”李蓓蓓沒詳細說,隻抬手攏了下耳邊的長發。


    歐陽軒和李蓓蓓的老家,都是在a市北部相鄰的景明市。


    李蓓蓓是他高中時的初戀,那時候,兩個人的成績在班裏都是拔尖的。


    兩人在學業上你追我趕,課餘時間,也經常在一起探討習題,互相鼓勵安慰。


    確定戀愛關係後,兩人還約好要一起考上歐陽軒父母所在的那所大學,然後把這段青澀單薄的初戀,修成珠圓玉潤的正果。


    隻可惜,兩人之間的秘密,很快就被歐陽軒的母親發現了。


    身為大學會計學教授的她,性格清高,為人也跟報表上的數字一樣,呆板保守,容不得半點將就。


    她很快就托關係調出了李蓓蓓的檔案,然後又將她的家世全都摸的一清二楚。


    在得知李蓓蓓家境一般,李父李母都是普通工人後,她認為與自己家的書香門第極為不符,於是橫加阻擾。


    可是歐陽軒對李蓓蓓死心塌地,不惜強勢跟她對抗。


    阻攔無果之下,她認定這段戀情會影響了兒子的前程,所以悄悄辦好了歐陽軒的留學手續。


    歐陽軒在高考一結束後,立即被送去國外深造。


    當時的歐陽軒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沒來得及給李蓓蓓留下任何隻言片語,就已經被騙到了大洋彼岸。


    歐陽軒看著眼前已經脫去了青澀,落落大方的李蓓蓓,一向嘻哈隨意的他,突然覺得才盡詞窮,不知道該說什麽合適了。


    半晌後,才低聲問道:“……蓓蓓,你這幾年過的怎麽樣?”


    “說來話長。”李蓓蓓的迴答很簡單,眼神躲閃的打量了眼歐陽軒,勉強笑著問道:“你呢?不是去國外了嗎?怎麽也會在a市?”


    歐陽軒抬手揚了下頭發,不無惆悵的苦笑道:“也是說來話長。”


    藥劑師在一旁看了半天,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您需要什麽?不妨換個地方敘舊吧!”


    歐陽軒聞言一怔,連忙反應過來,連忙抬手指了下非處方藥櫃,揚聲說道:“麻煩給我一盒感冒藥!”


    說完,又看向李蓓蓓,很期待的開口道:“蓓蓓,能給我點時間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我……”李蓓蓓眼神猶豫,遲疑的沒直接迴答他。


    藥劑師已經站在了櫃台前,看向歐陽軒抬頭問道:“先生,感冒藥有很多種,請問您想要哪個品種?”


    “麻煩給他白加黑!”


    “就白加……”


    沒等歐陽軒的白加黑三個字出口,李蓓蓓就已經脫口而出。


    歐陽軒怔住,心房突然一陣酸澀難忍。


    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李蓓蓓已經幫他付完藥款,拿著藥走迴他身邊了。


    兩人離開藥店後,並肩緩步前行,歐陽軒下意識的站到了風來的方向。


    李蓓蓓隨手遞了藥給歐陽軒,看了眼他健康紅潤的麵色,語氣平靜的低笑道:“歐陽,我看你並不像感冒的樣子,是不是又因為打噴嚏了?”


    歐陽軒聞言抬手揉了下鼻子,似是感動,又似乎是感慨般的開口說道:“蓓蓓,這麽多年過去了,原來你還一直記著我的習慣。”


    “也許,不是我一直記得,而是你一直都沒變。”李蓓蓓柔和的聲音,舒緩響起。


    “……”歐陽軒一向巧舌如簧,特別的能說,可是此刻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寒風侵襲的大街,落葉滿地打著轉兒。


    他的心情突然也像被風裹挾的樹葉一樣,飄飄蕩蕩的無法塵埃落定了。


    李蓓蓓的話是對的,他離開國內去了國外生活後,雖然已經改變了很多習慣,可是唯獨一打噴嚏就忍不住想去吃感冒藥的習慣始終變不了。


    在冰島時,明少瑄曾經就打噴嚏的原因給他講解了一個多小時,並且說感冒藥含有抗生素成分,特別提醒他盡量少碰,可他依然我行我素。


    不是他動不動就想來一片禍害身體,而是所有道理都懂,可就是沒法做到!


    如果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後,不吃感冒藥,他就會無比的焦慮急躁。


    或許,這根本就是一種病,得治!


    就像他內心深藏的那份感情一樣,為了避免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他就必須強迫自己裝瘋賣傻,甚至不惜忽略性別的糟蹋自己。


    兩個人沉默的走了一小段後,歐陽軒胸口憋悶的異常難受。


    街對麵就是名典咖啡語茶廳,歐陽軒的腳步停住,很快提議道:“蓓蓓,外麵太冷了,進去喝杯咖啡吧!”


    李蓓蓓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兩盒藥,為難的說道:“對不起,我時間不多,不能耽誤太久……”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歐陽軒怕她拒絕,連忙打斷了她。


    李蓓蓓猶豫了兩秒後,還是跟在了他身後。


    兩人過馬路時,一輛拐彎的小轎車,速度很快的朝人行道衝了過來。


    “小心點!”歐陽軒本能的立即攬著李蓓蓓進懷。


    李蓓蓓自己也被轎車唿嘯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迅速別過臉躲進了他懷中。


    小轎車很快從兩人身邊揚長而去。


    雖然車已經遠去了,可是歐陽軒卻沒有立即鬆手,而是目光複雜的看著緊靠在他懷中的人。


    他突然想起了高二那年的一個夏夜。


    那天晚自習後,他照常約了李蓓蓓去操場散步。


    走到綠化帶時,他突然想起了才看過的一部鬼片,然後立即來個興致,煞有其事的指著前麵的一棵古銀杏,非說樹下站了個無頭女鬼。


    李蓓蓓膽子本來就小,結果立即被嚇的躲進了他懷中。


    那天她轉身撲過來的情景,跟今天幾乎是一模一樣,她還是這樣膽小的縮著肩膀,整個人都躲進了他的胸膛。


    唯一區別的是,抱著她的感覺不同,以前好像沒有現在這般和諧。


    當年他的胸膛畢竟太單薄,李蓓蓓比他也隻矮半個頭,那時的擁抱更多的是靠胳膊攬住她的腰身。


    而現在,李蓓蓓隻及他下巴,這樣的擁抱,是以他寬厚的胸膛,輕鬆容納進她整個人。


    這個感覺,溫馨滿懷,踏實穩重。


    不知道李蓓蓓是不是也有同感,歐陽軒的手沒鬆開,她也沒有掙紮。


    兩個人就那樣,以一種曖昧的姿勢,重溫著年少時的迴憶。


    歐陽軒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加速,那種初戀般心動的感覺,瞬間自內心的某個角落開始跳躍擴散開來。


    這種感覺,他曾經以為,此生再也不會擁有。


    而此刻,卻因同一個人而真實的存在,並繼續發生著……


    他突然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


    “……蓓蓓!”一聲低喚後,歐陽軒抬手拂過她的長發,指尖觸碰到她冰涼的臉頰時,不由自主的緩緩覆蓋了下去。


    李蓓蓓在感覺到臉頰上一陣溫熱後,猛然間抬起頭來。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眼裏的驚慌和躲藏,讓歐陽軒的心髒突然絞痛起來……


    李蓓蓓不敢看歐陽軒失落的眼神,立即推開了他,尷尬的低語道:“剛才那個駕駛員素質太低了,經過人行道,居然也不減速!”


    歐陽軒難過的別過臉去,正好看到對麵的綠燈熄滅,紅燈跳起。


    “紅燈了,等一會兒再過去。”歐陽軒迴頭看了眼路邊,他想去攬李蓓蓓。


    可是李蓓蓓比他速度快,立即退到了路邊。


    歐陽軒目光茫然的看著對麵的交通指示燈,紅燈一秒一秒的跳過,離綠燈越來越近。


    如果,如果他個李蓓蓓之間,可以像過馬路一樣多好。


    各自站在馬路一邊的兩個人,錯過了一個綠燈時的擁抱,隻需要再一個紅燈,還依然可以去牽住對方的手。


    ……


    名典咖啡語茶廳。


    歐陽軒選了二樓臨窗的卡座。


    點咖啡時,他自己點了杯拿鐵,隨後看向李蓓蓓,詢問道:“還是卡布奇諾?”


    李蓓蓓點頭,簡單的迴了一個好字。


    咖啡送上來後,歐陽軒埋頭喝咖啡,而李蓓蓓一直垂著頭,目光專注的盯著卡布奇諾上的那個心形圖案。


    既不去喝,也不開口說話。


    歐陽軒幾次都想打破沉默,說點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又突然溜的不見蹤影了。


    他在大洋彼岸時,曾經假設過n次,如果有機會再相遇,他要滔滔不絕的說出滿肚子的話,可是今天真遇到了,卻悲催的發現竟然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猶如,茶壺裏煮餃子——有貨倒不出。


    咖啡喝了一大半後,他終於熬不住可怕的沉默,語氣生澀的開口問道:“蓓蓓,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話說,可是我卻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李蓓蓓抬起了頭,麵色平靜如水般的笑了笑,聲音輕柔卻又是語氣堅定的開口迴道:“歐陽,我們都是成人了,有些事,過去了就不用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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