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麵埋伏、四麵楚歌。


    用來形容現在的局麵,最合適不過。


    君品玉和軒轅十一兩手空空地迴到了包正直的官邸,卻發現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廳裏。


    包正直端坐在主位上,麵色凝重。


    桌子上擺著一張黑底金紋的拜帖,上麵用鮮血寫著一個“死”字。


    腥紅而刺眼。


    一筆一劃,都仿佛有著鮮血滴落。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這是········唐門的閻王帖?”


    君品玉拿起桌子上的拜帖,打量了一番,麵帶疑惑:“怎麽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


    “閻王帖是唐門的獨門暗器。唐門之中,每一位頂級殺手,都有自己專屬的閻王帖。”


    玉琉璃解釋道:“你手中的閻王帖,並不是唐門中人。而是魔宗十三太保之一的,閻王。”


    “魔宗十三太保嗎?”


    君品玉想了想,說道:“這個閻王,和唐門是什麽關係?”


    軒轅十一沉聲說道:“在名義上,他是唐門的叛徒。”


    “那實際上呢?”


    “實際上,魔宗的閻王和唐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軒轅十一說道:“唐門雖然位列七十二道統,但是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過一位頂尖強者了。這些年,唐門日漸衰頹,在七十二道統之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因此唐門大量培養弟子,並且把其中一部分優秀的弟子安插在各大勢力之中。在這大爭之世,無論最後是哪一方勢力勝出,唐門的傳承都不會斷絕。”


    君品玉點了點頭,心想唐門的本事不大,如意算盤倒是打得精明。這不過這般公開的牆頭草,實在是令人不齒。


    “閻王都來了,那麽人屠、乞丐和萬毒老人也應該到了。再加上秦小小的天幹死士團和軒轅玄霸,明天至少會出現十五位從一品的高手。”


    君品玉摩挲著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十五位從一品的大修行者。


    光是這個數字,就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包正直看了一眼大廳裏的人,玉琉璃重傷、花未名重傷、軒轅十一重傷、三百桃源弟子盡數重傷,就連最後用來拚命的爆靈丹都已經用過了。


    他實在想不出,該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


    玉琉璃目光灼灼地望著君品玉,突然問道:“君品玉,你能打幾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君品玉的身上。


    此時此刻,這位天狼山的山主,是所有人最後的希望。


    “這救世主,不好當啊。”


    君品玉心裏歎了一口氣,摸了摸鼻子,並沒有直接迴答玉琉璃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想讓我一挑十五,然後把他們全殺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


    玉琉璃迴答得很幹脆,看著君品玉的眼神,充滿了信任。


    “為什麽?”


    “因為你是君品玉。”


    “這個理由我喜歡。”


    君品玉伸了一個懶腰,用一種輕快的語調說:“大家都散了吧,該吃吃、該喝喝、該睡覺睡覺。記得明天給我喝彩。”


    ·······


    ·······


    烈陽關內危機四伏,然而官邸之中,卻異常平靜。


    自從君品玉決定要一個人迎戰十五位從一品大修行者之後,整個官邸都變得安靜下來。


    包正直下令砍掉了院子裏的那幾棵粗壯高大的鬆柏,做了十七副簡易的薄皮棺材。


    軒轅十一則是做了一碗陽春麵,來到了監牢之中。


    他看著被穿了琵琶骨的軒轅鎮嶽,雙膝跪地,然後恭恭敬敬地從食盒裏端出麵條。


    “這是什麽?”


    “斷頭飯。”


    軒轅十一輕聲說道:“給您老人家,送行。”


    “送行?”


    軒轅鎮嶽雖然氣血衰敗、形容枯槁,可依舊像是茅廁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語氣充滿了不屑:“你知道殺我的後果嗎?”


    “知道。”


    “知道了還要殺我?”


    “是的。”


    “為什麽?”


    軒轅十一淡淡地迴答:“因為老祖宗,您草菅人命、濫殺無辜,已經觸犯了律法鐵條。”


    “可我是軒轅家的聖王。你身為軒轅家族的世子,時時刻刻都要維護家族的利益。”


    軒轅鎮嶽怒斥道:“大秦的天下,本就是開國八王和太祖皇帝打下來的;大秦的律法,本就是為了維護皇室和八大家族的利益而製定的。”


    “我從未忘記自己是軒轅家族的人,可我更記得,我是一個秦人。”


    軒轅十一痛心疾首:“老祖宗,事到如今,您還不知錯嗎?”


    “沒有軒轅家族,你什麽都不是。”


    軒轅鎮嶽放肆大笑:“老夫一生行事,肆無忌憚,從不曾低頭,更不會認錯。”


    軒轅十一望著自家冥頑不靈的老祖宗,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老祖宗,其實我隻想當一個畫家,畫一畫錦繡山河、畫一畫天上人間。”


    軒轅鎮嶽笑容輕蔑。


    軒轅十一繼續說道:“可是我看到的,是千裏餓殍、民不聊生;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是百姓愚昧、蒼生可悲·········老祖宗,這就是你們留下的大秦。”


    “老祖宗,我隻是想讓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錯了?”


    軒轅鎮嶽冷漠地迴答:“老百姓都過上了好日子,那麽軒轅家族就沒有好日子過了。那些老百姓自家祖宗不努力,就活該生生世世受窮受罪,怨不得別人。”


    說完,軒轅鎮嶽緩緩閉上了眼睛。


    軒轅十一的心,徹底冷透。


    他對著軒轅鎮嶽,恭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艱難地離開了監牢。


    那一碗陽春麵,軒轅鎮嶽到死,都不曾碰過。


    ·······


    ·······


    入夜,雪下得更大了。


    君品玉在花未名的房間裏擦拭著怒蒼刀。


    身為天狼山的山主,君品玉不知殺了多少人。但是這一次,他的心裏卻有一種慌亂的感覺。


    隻有在花未名的房間裏,內心才會變得安寧。


    “你的心亂了。”


    花未名淡淡地說道。


    “是的。”


    君品玉很直接地承認了。


    “你在擔心江流兒?”


    “沒有。有狗爺在,我很放心。”


    “那你在想什麽?”


    君品玉抬頭望著窗外的雪花,喃喃道:“我想家了。”


    家?


    花未名先是一愣,繼而心中湧現出無限的苦澀和傷感。


    她也想家啊。


    可是她的家,已經沒了。


    她的丈夫、孩子,都死在了那場浩劫之中。


    一個無家可歸;


    一個有家不能迴;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子孫滿堂、承歡膝下。


    怎能不恨?


    “你家在哪裏?”


    花未名輕聲問道。


    “中洲,一個名叫花廳的小鎮。”


    “花廳?倒是一個好名字。”


    “是啊。”


    君品玉眼中浮現出迴憶之色:“我家鄉不大,四季分明。有一山、一河、一湖。我們那邊有一種名叫雲片糕的甜點,入口即化,香甜爽口。以後有空,我請你嚐嚐。”


    “好啊。”


    花未名點點頭。


    然後兩人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家。


    還能迴得去嗎?


    花未名不知道。


    君品玉也不知道。


    ······


    ······


    屋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推門一看,是一個樸實憨厚、略顯木訥的中年男子。


    君品玉自然認得這個男人,天罡狼騎的四位小組長之一:術赤。


    術赤人高馬大,然而在君品玉的麵前卻顯得緊張又局促,吞吞吐吐,半天都沒有說明來意。


    好在君品玉很有耐心,給術赤倒了一杯熱茶。


    術赤端著茶杯,一連喝了好幾杯熱茶之後,緊張的心才慢慢放鬆下來。他緩緩從貼胸的衣服裏掏出一小塊布包,裏三層外三層地打開,裏麵竟然是一小塊土黃色的狗頭金。


    “你這是········賄賂我?”


    君品玉半開玩笑地說道。


    術赤頭搖得像撥浪鼓。


    “山主,這是俺的私房錢。這次來到帝關,俺本想著有機會找個頂好的工匠,把這塊金子打成一枚發釵,然後送給俺婆娘。不過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沒機會了。”


    術赤撓了撓頭,很不好意思地說:“俺能不能請你寫一封家書,然後把這塊狗頭金寄迴家裏。雖然不太現實,不過俺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術赤說得結結巴巴,不過君品玉卻聽得很認真。他看著桌子上的狗頭金,輕輕一笑:“家書?還是遺書?你就這麽對我沒信心?”


    術赤低著頭說:“俺知道山主很厲害。可是,明天要麵對至少十五位從一品的修行者········都說雙拳難敵四手···········”


    術赤的話沒有說完。


    但是君品玉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估計除了玉琉璃、阿離耶等人,沒人相信君品玉明天能贏。


    就連天罡狼騎都不相信。


    雖然他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君品玉的眉毛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笑了笑說:“想寫遺書的還有誰?”


    術赤沒有迴答,眼睛朝著窗外瞄了瞄。


    院子裏人頭攢動,所有天罡狼騎都沒有睡覺,眼睛滴溜溜地望著君品玉。


    “一個個來吧,你們說,我來寫。”


    君品玉輕輕一笑,提筆開始為自己的部下寫家書。


    此時的術赤還不知道,在這個雪夜,君品玉寫下的三十六封家書,將會成為文學史上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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