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人生無百歲,


    百歲複如何?


    古來英雄士,


    各已歸山河。


    且說當時雲龍一路前行,卻見了一群人團團圍住兩人在那裏廝殺,木周與武不凡兩人高大的身材赫然亦在其中。雲龍本以為是木周等人過了鬼門關後與左路軍交上了手,然而細細看時,卻見外圍眾人多數身著左路軍服飾,而木周、戰屍清等五人卻是在並肩與正中圍著的兩人廝殺。雲龍暗暗奇怪道:“這夥人一擁而上,就是天王老子也打死了。中間那兩人是什麽來頭,這般高的武功?”心中想著,卻伸頭去看,這一看不要緊,登時大吃一驚。原來那裏被圍著的,恰是先前在廣成澤見過一麵的地設門創世劍琴子初、滅世劍琴子翌二人。


    看那琴氏兄弟動手時,招式如電,配合默契,不留一絲縫隙。饒是在場諸多好手,竟而也占不到絲毫便宜,反倒連連有人一不留神便被他每雙劍所傷。雲龍不急著加入戰團,卻在旁看他兩人招式,隻覺得更勝往昔在廣成澤上相見之時。如鬼似魅,比之夢中白起亦不遑多讓。雲龍看得吃驚,卻見他二人麵色,一人青紫,一人煞白,竟都不似活人模樣。


    雲龍肚中思量道:“不知他兩個練得什麽邪術,雖然武功大進,卻弄成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卻見兩人雙劍劍芒陡增,連傷數人。雲龍見了一驚,生怕眾人有失,卻左執休烈神劍,右擎破陣龍膽槍,跳進場中,一手一個,接住了兩人廝殺。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更兼琴氏兄弟配合巧妙異常,不到十合,雲龍招架不住。眾人得了這喘息之機,又一齊搶上,將琴氏兄弟圍在核心。要論本事,這裏人數眾多,本可戰勝琴氏兄弟,隻是為了兩麵各懷私心,不願出力廝殺,武不凡等人又擔心雲龍安危,故而才弄成個不上不下的局麵。眼下雲龍一來,武不凡等人心中大定,加力出手,登時將琴氏兄弟逼在一處。


    忽然隻聽得哢嚓一響,眾人忽見那琴氏兄弟往下落去。低頭看時,卻見那腳下地板自二人方才所立之處開裂,露出一個黑黢黢深坑來,深不見底。眾人大驚,卻見腳下地板竟在緩緩向後退去,一寸寸縮入牆中。泰富驚道:“不好,這地板縮將下去,我等盡要被擠到這深坑之中。”


    此時方才聽得那深坑之中傳來一聲悶響,想來是琴氏兄弟此時方才落地。眾人見這坑如此之深,各自麵麵相覷。待要往來路退時,卻見四麵不知何時都是堅牆厚壁,並無道路。木周所用砍山刀已為褚天劍所毀,此時卻用的是兩柄大錘,當時看見情況緊急,掄起大錘便往那牆壁上擂去,指望打出一條生路。不料“當”的一聲巨響,兩手虎口迸裂,大錘倒飛出去。木周臉色一變,顫聲道:“這……這牆壁是生鐵打的!”


    眾人大驚,擠在牆邊亂做一團,卻忽然聽見那陸焱抬手向空中射出一支袖箭。“錚”的一響,火光四射,卻落到地下。此時那地板已然不過丈餘,眾人都擠在一處,卻聽得一人慘叫一聲,腳下一空,落將下去,慘唿之聲不絕。


    卻聽陸焱叫道:“那機關中樞便在我方才打的地方,隻是難以到達。哪位卻能想個法子把那裏毀了,自然得救!”雲龍聽了,抬頭看去,卻見那裏果然有個小小孔洞,隻是四麵都是光溜溜鐵壁,上去不得。此時又有數人沒了立足之地,驚唿幾聲落下,慘唿之聲漸行漸遠,甚是滲人。


    卻見邱義榮將手一抬,將一個黑球扔向那小孔,卻是失了準頭,落在一旁。眼見便要彈開,那小球卻忽然張開,化作一個老鼠之形,正是邱義榮的機關法寶“貫戶子鼠”。隻見它四爪如鉤,卻摳入了那鐵壁之中,幾下便爬入了那孔洞。


    此時武功高強的都占著牆邊,然而地板仍在不斷退入牆內,那些左路軍中人時時有慘唿落下的。眼看這地板已然不過尺餘,卻聽得那小孔中傳來“哢嚓”一聲脆響,隨即眾人腳下一震,那地板終於停止不動。


    眾人暗暗鬆了口氣,邱義榮卻問道:“陸焱你究竟是何人?這機關中樞連我地設門人都沒看出,你卻是怎地知曉?”那陸焱哈哈大笑道:“天造地設,鬼斧神工。這機關之學,難道隻許你地設門人能會?”邱義榮驚道:“你是天造門的人?”


    陸焱笑道:“凱鑫寇磊、鄒森陸焱。這可不是金石開口,火木走路麽?我們若不是天造門人,才是奇怪!”


    麥一帆驚道:“凱鑫寇磊竟是天造門人?我還道那武庫令劉誌秀乃是天造門最後的傳人了。”


    陸焱仰天長笑道:“劉誌秀?他算什麽東西?不過是我天造門一個旁門弟子罷了。僥幸被他將符剩文做成了機關,便恃寵而驕,不甘為我正統弟子之下。當時神都混戰之時,他與鄒師兄走散,竟敢襲殺師兄。他若不是怕二老與我知覺此事之後報複,何必匆匆逃走北方?”


    那左路軍的計都聽了,說道:“陸焱,如此說來你卻與凱寇二老關係甚密,那你到底算是哪邊的?”


    陸焱尚未開言,泰富卻道:“某早已查明了陸先生身份,亦有此問。不過陸先生說了,天造門依賴朝廷之力方有今日。眼下朝廷四分五裂,卻隻得四麵開花散葉,以免一蹶不振。是以陸先生對陛下的忠心,與我等無二。”


    卻聽木周大叫道:“你每家長裏短,你門我派的事情且待會兒再說。既然找到了這什勞子的機關中樞,且先去把這四麵的銅牆鐵壁撤了好走。免得咱對著這黑窟窿,心裏神慌。”邱義榮卻道:“貫戶子鼠已在其內,卻不好再來使喚了。”武不凡笑道:“既無機關鼠,卻有真耗子。”


    當下武不凡撮唇作哨,登時隻聽得鼠類聲喚,那隻白毛靈鼠卻帶著許多族類而出。武不凡叫了兩聲,那靈鼠卻也叫兩聲,便有幾隻小耗子鑽進了那孔洞裏,不多時便拖著那貫戶子鼠而出,交到邱義榮手中。那些耗子又叫了幾聲,武不凡卻道:“他們說那孔洞中還有條長蛇,天性相克,不得再近。”


    邱義榮正在重新擺設手中的貫戶子鼠,聽了此言,卻道:“這始皇陵中處處妖異,這機關中樞要地,卻怎地會跑進蛇來?”卻似忽然想起一事一般,將那貫戶子鼠擺弄了一番,便又扔向那孔洞。不多時隻聽得機關作響,眾人忽覺背後一鬆,向後摔個跟頭,那原本的銅牆鐵壁卻是已然不見了。


    隨即地麵亦陣陣作響,卻漸漸恢複原貌。邱義榮待地麵複原,蓋住了深坑,卻飛身而起,幾下跳到那孔洞邊,伸手向內摸去。雲龍驚道:“邱兄弟!”卻見邱義榮將手霍地縮迴,卻抓著兩件物事。其中一件是那貫戶子鼠,另一個卻是個通體烏黑的長蛇。雲龍一驚,看時,那蛇卻是鐵打的。


    邱義榮說道:“這是琴子翌的寶貝,‘九曲巳蛇’。如此看來,他二人也曾破了這座機關。”木周聽了笑道:“他二人當然來過此處,不然我等怎生撞見?”邱義榮麵色一沉,卻說道:“可是他兩人分明已死,諸位不覺得方才刀劍相傷,他每絲毫不曾流血麽?”戰屍清本是此道大家,當時給他一說,卻道:“不錯,當是僵屍。”


    此言一出,木周等直性漢子未覺如何,那些乖覺的卻都覺得一股涼意從後背冒將上來,泰富說道:“你是說他們已經到了此處,破解了這個機關,然而卻驚變陡生,導致他們不及取出這個什麽‘九曲巳蛇’便送了性命,變成了僵屍?”


    邱義榮微微頷首,又道:“非止如此。他二人所執長劍,乃是越王八劍之中‘卻邪’、‘滅魂’。”


    泰富眉頭微蹙,說道:“《拾遺記》記載:越王勾踐使工人以白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鑄之,以成八劍之精。其中六名滅魂,挾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卻邪,有妖魅者,見之則伏。”


    邱義榮說道:“不錯,這兩柄長劍是我地設門下地的寶物。不論魑魅魍魎,牛鬼蛇神,莫能纓其鋒。然而他兩人卻在這始皇陵中身死,更被做成了僵屍。”


    雲龍驚道:“你是說這座始皇陵裏還有活人!”


    麥一帆說道:“或許他二人是中了機關身死,而後這陵墓中設有能將人變成僵屍的蠱物也未必。”


    戰屍清搖首道:“他二人方才行動敏捷,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我未知有哪種無人操縱的屍蠱有這等本事。”


    這戰屍清是煉僵屍的行家,眾人聽了他所說,登時都臉色一變。麥一帆卻道:“雲兄,我等方才過鬼門關時,你獨獨不見,不知卻在何處?”雲龍便將遇見休烈劍靈白起的經曆說了一遍,卻把破軍令之事隱去不言。


    眾人稱奇不已,邱義榮卻道:“我先出了鬼門關幻境,卻撞見了左路軍這班家夥。而後木寨主趕到,言語不和,火並起來。雙方廝打之時,卻被琴氏兄弟不知從何處暴起偷襲,連傷數人,才不得不聯手來對付他兩個。之後麥先生等人趕來,相助我每。正廝殺得熱鬧,雲大哥卻趕到了。”


    泰富道:“不論如何,隻是先想法子出了這裏才是。陸都督、邱先生你兩位乃是天造地設門人,必然有法子出去。”


    陸焱不答,雙眼中卻精光大盛,望著邱義榮道:“地設門該當也是為了‘那件物事’而來的吧?”


    邱義榮一怔,問道:“什麽物事?”


    陸焱聽了,卻笑道:“天造地設兩家為找了這件物事已經鬥了上百年了,邱老弟何必假裝不知?”


    邱義榮聽了,勃然色變道:“公輸家的千機龍拐?”


    陸焱頷首道:“若非休烈劍是打開鬼門關、尋找公輸神機的唯一鑰匙,你覺得琴氏兄弟有必要費這麽大的周折來奪休烈劍麽?為了公輸神機,天造地設兩派幾百年來不知道死了多少好手。單說這一輩,天造門鄒師兄為休烈劍而死,劉誌秀叛逃。地設門琴氏兄弟過了鬼門關,卻被煉成僵屍。做了這般大的犧牲,才換的我等能夠到此。就此迴去,邱兄弟舍得麽?”


    恰在此時,邱義榮那隻‘司晨酉雞’卻忽然叫將起來。雲龍臉色一變道:“邱兄弟,時辰到了,我等還是——”卻見邱義榮一把將那司晨酉雞摁沒了聲音,臉色變幻不定,說道:“諸位兄弟若是想迴去,便請自尋歸路,在下要往陵墓深處一行。”


    眾人都是一驚,卻聽陸焱說道:“邱義榮,這始皇陵中步步兇險,你若將他們都放跑了——”


    邱義榮正視著陸焱道:“單憑我們之力,或許未得公輸神機,便已經葬身此地了。然而即使如此,邱某也決計不會來拉諸位兄弟下水!雲兄,請尋原路迴去,若是兄弟沒有猜錯,琴氏兄弟應該在鬼門關邊留了一條退路,可以逃出生天。”


    雲龍等尚未迴答,便聽得那陸焱桀桀怪笑道:“你不拉他們下水,我拉!”卻見他從袖中不知掏出了個什麽物事,往方才那個孔洞中一擲,眾人便聽得機關作響,隨即竟而當真水聲大作。陸焱抬手飛出一支連著鐵索的袖箭,將頭上一塊青磚拉將下來,竟露出一個缺口來。


    陸焱笑道:“機關發作,大水轉瞬便至,若是不想葬身魚腹的,便隨我上去!”說罷一個縱身,跳入了那頭頂的缺口之中。計都哼了一聲,拉住了泰富,亦縱身飛入。左路軍人緊隨其後,一個個魚貫而入。


    雲龍等人拿不定主意,卻問邱義榮道:“這機關——”邱義榮見腳下碎石跳動,麵色不善道:“這當真是個引動洪水的機關,卻不知究竟是如何運轉的。倉促之間,破解不得,隻得隨他上去。”說罷亦縱身飛入。雲龍正要跟上,卻被麥一帆拽住,說道:“雲兄弟,邱義榮也想繼續深入始皇帝陵之中,需要小心——”雲龍笑道:“自家兄弟,如何信不過?他斷然不會騙我。”說罷亦跳入其中。


    麥一帆歎了口氣,隨後亦入。戰屍清、武不凡緊隨其後。木周正要上前,卻忽有一股巨浪從甬道中襲來,將他卷去。


    武不凡見木周忽被卷走,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忙伸手去抓時,木周早沒了蹤影,那水卻從這缺口中泛將上來。忽然聽得“哢嚓”一聲,那缺口登時被一麵鐵板攔住。武不凡大怒,嘶吼一聲便朝著陸焱衝去。計都長劍斜出,霍地指在武不凡咽喉,冷冷道:“陸先生早就出言提醒,他自己不跟緊,怨得何人?”雲龍聞言大怒,亦掏出了兵器,兩麵虎視眈眈,眼看又要動手。


    卻聽邱義榮咳嗽一聲,說道:“眼下既然已是到了如此地步,其中處處兇險,我等隻得同舟共濟了。”


    武不凡勃然大怒道:“你這賊驢射出來的狗頭!俺木周兄弟的仇,豈能不報?”


    麥一帆勸道:“《孫子兵法》雲:‘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武師兄,如今且先忍一時之氣,攜手出了這地方,再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莫要不忍一時之小憤,以致我等盡喪於此。”


    雲龍冷哼一聲道:“麥先生說的是。不過這筆帳,到了外頭,可得好好一算!”武不凡怒猶未歇,卻聽眾人說得有理,也隻得獨自一人在那裏氣惱。


    陸焱嗬嗬一笑,說道:“爾等休要懊惱,此番過去,休說諸位,本官亦是九死一生。隻是為了這件寶貝,說不得隻得把腦袋別在腰帶上,走一遭!”


    麥一帆問道:“卻不知那‘公輸神機’究竟是什麽寶貝,以致陸焱不惜與我等結仇,也要去冒險尋覓?”


    邱義榮說道:“不知幾位可曾聽說過公輸班與墨子比試機關術的故事?”


    麥一帆頷首道:“《墨子》記載公輸班為楚造雲梯之械,將以攻宋。於是墨子日夜兼程來到楚國,在楚王麵前接連九破公輸班攻城器械,迫使楚王放棄伐宋。隻是不知此事與公輸神機,究竟有何聯係?”


    陸焱接嘴道:“天下木匠機關,以魯班為祖,然而公輸班卻敗於墨子。公輸家族曆代以此為恥,勤加修習機關之術。終於到了六國末年,出了一位叫做公輸清的天才,集公輸、墨家兩派之大成,又因機緣巧合得見上古機關‘兵魔神’,卻將機關術與法術融會貫通。”


    邱義榮道:“公輸清的畢生精華之傑作,卻是一個人形機關——他自己。他利用機關術改造了自己的身體,又用術法支撐運行,已然達到了超人的境界,深為始皇帝器重。然而始皇帝死後,公輸清卻被趙高陷害,被陪葬在了始皇帝陵內。他的這神奇之術,也就此失傳。天造地設兩派雖然都自稱是公輸清的正統傳人,然而隻要誰能找到公輸清的屍身,破解了這公輸神機的秘密,自然便可登頂機關界。”


    邱義榮說罷,卻轉過頭來對著陸焱道:“話說迴來,若是尋得了這件公輸神機,卻該算誰的?”


    不是眾人今日在此聽聞了這公輸神機,有道是:腰間帶得純鋼斧,要斫蟾宮第一枝。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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