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長裾間貔虎,遺廟盛攀登。


    白羽三千騎,紅林一萬層。


    元臣達幽契,祝史告明征。


    撫坐悲今古,瞻容感廢興。


    迴風卷叢柏,驟雨濕諸陵。


    倏忽煙花霽,當營看月生。


    能迴造化筆,同日陷長平。


    太息臣無罪,胡為伏劍鋩。


    悲哉四十萬,寧不訴蒼蒼。


    這一首詩,單說的是那大秦武安君白起。他一生大小百戰,水淹楚國都城郢城,坑殺趙國長平降卒,殺人如麻,打下了秦國的赫赫基業,人稱百萬人屠。然而後來卻中了離間之計,落得一個被冤賜死的下場。焉知不是那長平四十萬枉死的降卒在冥冥之中索命!


    且說當時雲龍等人深入地底,卻見了一座大城,巍峨聳立,甚至不輸那鹹陽城樓。那牆體用大塊青石壘就,遠遠便覺得有一股壓抑之感。怎見得這座城池關隘雄偉?但見:


    牆高濠深,樓宇森嚴;斧刃濺星,錐鑿無痕。漫漫雄關,飛鳥插翅難過;岩岩鐵壁,猿攀徒唿奈何。袤延十餘裏,內藏雄兵幾萬;隍廣數十丈,外禦強敵如林。


    卻有好大一座城門,城門上有一塊樓牌,上書“鬼門關”三個大字。饒是眾人都見多識廣,也覺得怪誕萬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升起來。麥一帆道:“我等且上前看個究竟。”卻被木周攔住道:“這鬼門關可是有去無迴啊!”麥一帆笑道:“什麽鬼門關?我看這不過是始皇帝自尊自大,給他地宮取的名字罷了。”眾人齊聲稱是,大著膽子朝前走去,隻見那城牆被燒作焦炭之色,卻是城門洞開。


    麥一帆道:“聽聞昔日西楚霸王項羽攻下鹹陽後,便一把火燒了始皇帝陵寢,想來這便是當時留下的遺跡了。”眾人走到鬼門關前,雲龍卻霍地抬頭,目光如炬。眾人見城樓上隱隱有一道人影,急忙定睛看時,卻見那道人影直直朝著眾人撲下。


    眾人大驚,急忙往四麵閃避。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此人摔在地上,從頭至胸摔得稀爛,如同一灘豆腐一般。眾人忍著惡心,抬頭看時,從那人摔落之處卻不見絲毫異樣。木周看那人穿著左路軍衣著,說道:“這廝難道為了襲擊我等,竟連命都不要了麽?”


    雲龍上前,看那人屍體道:“不對,此人是先被人殺了,從上頭拋下來的。”武不凡奇道:“此人屍身摔得稀爛,雲兄弟竟能看得出蹊蹺?”雲龍道:“正是因為摔得稀爛,才有蹊蹺。凡活人從高空落下,著地之前,必然會用手臂支撐。故而墜死之人,必然兩臂稀爛,頭胸卻相對完好。然而此人頭胸摔得稀爛,兩臂卻隻是軟綿綿垂在一旁,故而雲某斷言他墜下之時必然已死。”


    眾人聽了,都覺有理。卻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過了那鬼門關,到得城牆後頭。邱義榮輕功高超,翻身跳到了城牆上,在那人先前落下之處看了一番,方才落迴地上,搖首道:“沒有血跡,也無人痕。”雲龍道:“雖然如此,不可大意。我看此地處處透著詭譎,諸位小心。”雲龍方才用勁,牽動路黃泉掌力寒氣,腹中隱隱作痛,卻是生怕眾人擔心,隱忍不說。過了鬼門關行未多遠,忽見地麵上又倒著好幾具左路軍的屍首。


    雲龍看時,隻見那屍身與周圍的地麵上插著無數羽箭,顯是左路軍遭遇亂箭襲擊。麥一帆亦看了看,說道:“此處除了左路軍還有別人,大家小心。”雲龍朝著邱義榮望了一眼,說道:“莫非是琴氏兄弟?”


    邱義榮將那隻司晨酉雞放到地上,說道:“我們下來的甬道長且陡,絕非墓道正門,倒像是琴氏兄弟打的盜洞,如今也迴去不得了。隻是此地不宜久留,以三個時辰為限,之後不論如何也得想法子出去。”眾人聽了,卻抬頭望天,隻見明月當空,群星閃爍。若非先前從那長長甬道一路滑下,眾人決計不會認為如今深處地下。


    麥一帆正色道:“此處的星辰必然是某種幻象,我等不可依仗,若論時間,還是以邱兄弟的司晨酉雞為準。”邱義榮道:“琴氏兄弟向來小心謹慎,若要下到這墓中,不可能隻用一條盜洞,必然還另有出路,我等且去找找。”


    眾人一路向前,走未多遠,卻見麵前一座偌大的城樓聳立在前。眾人大驚,奔到麵前看時,一磚一瓦都與那鬼門關全然相同,再看那城樓上樓牌,亦寫著“鬼門關”三個大字。眾人急忙迴頭時,隻見背後走過的路上一片平原,哪裏有什麽鬼門關?


    雲龍一驚,說道:“這難道是鬼打牆?”麥一帆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座始皇陵中鬼氣太重,不才也辨別不出。”雲龍卻道:“此處太過妖異。我等休要逞能,還是原路迴去便是。”麥一帆冷笑道:“原路迴去?然則究竟是我等背後的是原路,還是這鬼門關後是原路?”


    武不凡聽了,撮唇作哨,喚那白毛靈鼠。不料不論他如何唿喚,隻聽了周圍有鼠類聲喚,卻始終不見那隻靈鼠何在。武不凡道:“這迷陣看來不僅能惑住人類,連鼠類也不得而出。”眾人惶恐起來,卻看向麥一帆。麥一帆道:“我等且先過了這座鬼門關,說不定隻是始皇帝造了兩座一模一樣的關隘,想要來嚇退侵入之人?”


    眾人雖然情知這說辭破綻百出,卻是當此之時,隻願抓著這救命稻草,便依著他所說,過了這座關隘,再向前走去。不料走不多遠,又見那鬼門關立在麵前,背後卻仍是空空如也。麥一帆道:“不才有個法子,我等六人過了這鬼門關後,卻選一人掉過身子,看著方才過去的鬼門關。便不信這關隘能從一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再跑到我等前頭。”


    當下便叫邱義榮轉過身來向後,與眾人小心翼翼過了鬼門關,向前走去。走未多遠,又見那鬼門關立在麵前,雲龍急忙迴頭問邱義榮時,卻見他早已不見去向,方才走過的鬼門關也已蹤跡全無。眾人大驚,麥一帆卻道:“若是麵朝走過的鬼門關,便會不知不覺地走到與我等不同的路數上,想來便已走出了這迷陣,我等何不都轉過頭來行走?”


    武不凡道:“不可,這裏處處詭譎,誰知道轉過頭來是當真能走出去,還是落到阿鼻地獄?我看不如叫一個人轉過身來走在前麵,其餘眾人卻跟在他身後。若是走岔了道路,也好提醒則個。”木周道:“如此最好。”當即他便自告奮勇轉過身來走在前頭,眾人卻跟在他身後過了那鬼門關。走未多遠,眾人卻又看到麵前出現一座鬼門關來,急忙說與木周聽。


    木周連忙轉過身來,奇道:“見鬼,這鬼門關方才明明一直在咱身後,何時又跑到麵前來了?”他再迴過身去,卻驚唿道:“咱轉身之前,這鬼門關還從未離開視線,怎地一轉身,便無影無蹤了?”


    麥一帆道:“眼下已然明了了,這鬼門關必然是什麽幻術結界一類,隻有不去看他,才能擺脫。隻需看上一眼,立時便被他攝入其中。我等再走一次,此番請木寨主不論如何,休要迴頭。”


    眾人又過了那鬼門關,仍是木周倒行,眾人跟隨在後。不多時那鬼門關果然又出現在眾人麵前,木周卻仍是自顧自走著。他倒著行走,偏了路數,看看行到鬼門關壕溝邊。武不凡正要出言提醒,卻被麥一帆攔住。隻見木周渾然不覺,一腳踏入壕溝之中。武不凡驚唿一聲,正要搶上營救,卻見木周竟浮空從那壕溝上走了過去,如履平地。隨即木周走到牆邊,更從那城牆中間直直穿了過去。


    麥一帆道:“是了,這座鬼門關本是幻像,隻需不見,自然無事。唯有那座城門乃是真的,若是從中而入,便被投迴了無限循環之中。”武不凡應道:“這話有理!”當下隨著木周所走的路直直走去,卻不料一頭栽到那壕溝之中。喜是武不凡武藝高超,當即抓著了壕溝壁壘,翻身上來,口中罵道:“這卻作怪。”


    雲龍說道:“這個恐怕並非是尋常的幻像。若是倒行不見,便不受他幹擾。若是眼睛見了,這幻像便成了真實。”麥一帆說道:“若是如此,我等還是隻得全都轉過了身走才行。”雲龍道:“隻是若是如此,卻怎地知道何時才算是走出了幻境?正如武大哥所說,休要不停地走到了什麽死地去了。”


    武不凡說道:“邱兄弟和木兄弟都走了,我等怎地管得了這許多?隻是走休!”麥一帆卻道:“不才方才大概算了,從我等走過一座鬼門關直到下一座,約莫是六七裏路程。我等隻走六七裏,再迴過頭來便是無妨。”眾人稱是。


    當下剩下的四人過了鬼門關,一齊掉過頭來,往後便走。走了不過數裏,卻聽武不凡一聲驚唿,停下了腳步,說道:“走不得了,後頭是條死路!”雲龍往腳下看去,果見自家立在一座萬丈斷崖之邊,後頭隱隱泛出一片紅光,森森猶如地獄。卻聽麥一帆道:“先前那壕溝和城牆是隻有向前走的人才能見到的幻像,這斷崖必然是朝後走時的幻像。”


    戰屍清說道:“若是如此,眼下不過三四裏,先前邱義榮和木周走時怎地全然未見?況且先前說了此處幻像若是眼見便是真,這一步踏錯,恐怕當真送命。”麥一帆說道:“師兄說的固然有理,不過不才覺得,這裏既然處處都是幻像,說不得倒走之時我等感覺的距離也與原先不同。興許我等正走時候的六七裏,倒著走不過一裏便過去了?”


    雲龍說道:“還是小心為上。我等何不先轉過了身來,看看這岩漿幻像是否消失。至不濟,也不過便是再到鬼門關前再走一次便是。”麥一帆歎道:“這倒沒錯。”說罷四人一同轉身,忽然背後的岩漿峭壁忽然不見,眾人卻立在那鬼門關麵前。麥一帆道:“這岩漿地獄果然不過是幻像,不過小心起見,此番不才和武師兄倒著走去,雲兄弟和清師兄卻請都正著走。到得鬼門關前,卻叫住我每二人,看看正走六七裏,倒著究竟是否也是六七裏?”


    眾人稱是,便依著麥一帆所說,再過了這鬼門關去。過不多時,四人已到鬼門關前,雲龍卻叫住了兩人。麥一帆迴過身來,說道:“果不其然,不才感覺,離先前那座鬼門關不過是兩三裏路程,難怪先前木大哥未見岩漿,想來須得再走了才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卻見此處處處詭異,倒也不敢過分大意,一齊轉過了身向後走去。


    走了三四裏,果然腳下又現出那岩漿峭壁來,似能感受到背後熱氣騰騰。雲龍把心一橫,一步向後邁去,卻覺得忽然頭重腳輕,重心不穩向下摔去,直落到這岩漿裏去。雲龍瞑目待死,卻不覺得一絲熱氣,隻是如同落到水中一般。雲龍睜眼看時,卻見四周莫說岩漿,連那峭壁也是不見。隻是紅光滿目,看不分明。隨即一道霞光閃過,一個身穿甲胄的人影忽然現在麵前,低聲唱道:“


    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


    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


    有客借一觀,愛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寶有本性,精剛無與儔。


    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


    願快直士心,將斷佞臣頭。


    不願報小怨,夜半刺私仇。


    勸君慎所用,無作神兵羞。”


    雲龍一驚,看那人影時,被一片紅光裹住,見不分明。卻聽那人淒聲說道:“吾已近一千五百載未見此令牌矣,今日在此,亦是造化。”雲龍不明所以,卻問道:“令牌?什麽令牌?”那人身周的紅光忽然淡下,雲龍看那人時,劍眉鷹目,須發皆豎,衣著古樸,顯然並非近代之人。


    那人朝著雲龍一招手,雲龍便聽得背後哢嚓一聲,那四海騰龍甲上竟然平白有一塊脫落下來,浮到那人麵前。雲龍定睛看時,卻果然像是一麵形式古樸的令牌,卻不知是何時嵌在他甲後的。雲龍心中暗道:“我這鎧甲背後嵌有令牌,此人又如何得知?他畢竟是何人?”


    雲龍收攏心神,卻去看那令牌。隻見那令牌上有一隻詭異獸首,雲龍與之對視之時,竟覺得心神一顫,隨即小腹一痛,那幽冥黃泉掌的掌力又忽然發作。那人看了雲龍一眼,冷冷道:“幽冥黃泉掌?此非獅王莊左路軍中人之手筆邪?”


    雲龍一驚,正要說話,卻見那人把手一揮,雲龍便感到一股暖流從小腹之中通過,登時將冰寒之感消去。雲龍大驚,連忙下拜道:“多謝前輩援手。敢問前輩尊姓大名?”那人歎道:“夷陵火焰滅,長平生氣低。將軍臨老病,賜劍鹹陽西。”雲龍聽得這四句,驚道:“前輩莫非便是那大秦武安君——”


    那人哈哈大笑道:“不錯,吾便是那百萬人屠武安君——白起!”雲龍大驚,連忙拜道:“兵家前輩顯靈在上,請受雲龍一拜!”白起歎道:“自吾卒至今,一千五百哉矣。往事已已,更欲何為!老夫如今,不過一介劍靈罷了。”雲龍驚道:“劍靈?”


    白起將那塊令牌抓到手中,細細撫摸,歎道:“吾生前殺人無數,冤死之後魂魄不願再入地府,卻為獅王莊右鬼司之鼠輩拘禁。而後嬴政豎子消融天下利器,鑄成名劍一把,謂之休烈,卻有獅王莊奸賊將老夫魂魄封入,以增殺氣。自此之後,老夫便成了此劍劍靈,劍生則存,劍折則滅。”


    雲龍驚道:“這柄休烈劍我先前已然失去,為何——”白起冷冷道:“嬴政豎子狼子野心,千古無二。其生前在驪山下築造宏偉地宮,更以甲兵陪葬,欲待百年後攻下地府。此地宮喚作鹹陰都,乃其為在陰間橫行所建造的要塞。至於這座鬼門關,卻是用這柄休烈劍為鑰運行的巨型機關。後項藉破秦,殺入地宮,毀了鬼門關要塞,這休烈劍卻在數百年後輾轉落入漢光武帝劉秀之手。老夫以劍靈之身助他一匡天下,他便將休烈劍用作他陵寢的鎮墓之寶。千年之後卻為你所得,然而老夫在光武帝陵中不近人氣日久,卻被汝陽剛之氣壓製,不得顯形。後來彼二豎子為破鬼門關,將休烈劍帶迴此處,老夫吸取了始皇帝陵中龍氣,這才得以現形。”


    雲龍聽了此等詭譎之事,不知真偽,瞠目結舌,驚得說不出話來。白起將那麵令牌橫舉,拿到麵前又細細端詳了一番,閉目不語。雲龍卻問道:“敢問前輩,如此說來,那琴氏兄弟此時,果然在這始皇陵中麽?”白起雙目忽睜,精光大盛,說道:“琴氏豎子?早死於城中矣。”雲龍驚問道:“已死了?”


    白起冷笑道:“嬴政何人?其所修地宮乃是欲與地府鬼神爭鋒,鬼門關以後,尚有絕天澗、奈何橋、鬼哭門、滅神台、陰極殿、鬼王宮,都是兇險無比。秦氏豎子假吾之力破了鬼門關,又能如何?必然早死在地宮中了。”白起說罷,卻將令牌藏在身後,直起身來,從腰間劍鞘中拔出了一柄古劍來,指著雲龍說道:“雲龍豎子,我等且來一戰!”


    不是今日雲龍在此要與白起一戰,有道是:方脫虎口,又入狼窩。畢竟雲龍與白起一戰,能否得勝,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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