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林風纖月落,衣露淨琴張。


    暗水流花徑,春星帶草堂。


    檢書燒燭短,看劍引杯長。


    詩罷聞吳詠,扁舟意不忘。


    這一首詩,乃昔日詩聖杜甫所作,單道那宴席之間賓主相宜,各得其樂。與會眾人文武兼具,風韻悠然,才知英雄相交,自然傾心。


    且說當時雲龍悠悠醒轉過來,見了戰屍清、汪三、阿火三人立在一旁,略問前事。戰屍清不喜言語,阿火卻是天性好說話的,便待說講起來。雲龍方知四人昨夜大戰以後都昏倒在地,卻是戰屍清等人來到,方才解救。雲龍正待問個詳細,不料此時那麥一帆在一旁呻吟一聲。眾人一驚,卻見他一手扶榻,坐將起來。


    原來這裏隻是雲龍內功最純,是以先醒。麥一帆雖然內功修為更勝雲龍,然而真氣消耗過度,此時方醒,不多時饑唐與潘淑媛也都醒轉過來。眾人略問時,都無大礙,隻是身體疼痛。那裏阿火卻掩口笑道:“隻聽得這血蝠老祖名頭吹上了天,其實不過是個欺世盜名之徒。不料竟而數十載間,無人識得破他。”


    麥一帆驚道:“這血蝠老祖法術實有通天之能,怎地說是欺世盜名之徒?”


    阿火卻道:“我每四人出去審問那使障眼法的漢子,他初時尚不肯說出來曆。卻被我用媚術勾引了,才知他乃是那血蝠老祖的嫡傳弟子。我每一聽,便知不妙,急忙迴草海來時,船隻卻都被收了,進來不得。沒得以,卻讓武利帶著我每到了他那萬獸山莊的落腳之處,做成木筏,才往莊內而來。恰逢那血蝠老祖在那大逞兇威,要來結果師父們性命。清師伯祖卻上前,不數合,將那血蝠老祖打做肉泥,才救了諸位。”


    雲龍一聽奇道:“這血蝠老祖連黑白無常見了也落荒而逃,竟如此輕而易舉便被除了?”


    汪三道:“雲兄不知,原來這血蝠老祖法術隻是稀鬆平常,比之四大祖巫都相去甚遠。隻是有一個迷魂香,喚作黃粱一夢香,聞著便如夢幻之中,由他操控。昨夜雲兄所見,皆是幻像,並無絲毫真實。然而若是雲兄將幻境誤認為真實之景,則不免危矣。凡人若知手斷,則自然手上血流漸止,久之則此臂當真廢矣。若是自認已死,則魂魄飄飄蕩蕩離體,不久亦必死耳!這黃粱一夢香無色無味,立時發作,是以竟而在大理欺世盜名數十載未被識破。我等也是聽了他那徒弟說話,方才得知。有備而來,卻沒著了他道。”


    眾人聽了,嗟歎了一迴。雲龍卻奇道:“那妖鬼的本事,乃是貨真價實。若是這老祖其實並無法術,怎能製那妖鬼而不傷?”


    麥一帆卻道:“這妖鬼用的,終究還是媚術。這血蝠老祖自家就是用幻術的祖宗,豈會如他那不成才的徒兒被她操縱?”


    雲龍聽了,方才釋然。正當此時,那武不凡卻也悠悠醒轉。他先遭妖鬼迷惑,再被老祖操縱,時日久長,卻傷了魂魄,記不清過去之事。那阿火嘴快,卻把前事都說了,武不凡羞愧不已,抱拳為禮道:“若非諸位相救,武某這條性命便交代在此處了。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眾人連忙還禮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多禮。”當時中秋方過,武不凡怎肯放眾人離去,便在萬獸山莊之中大排宴席,取了那無數山間稀味,款待眾人。眾人此時也都放下了一件心事,自然樂得宴飲。武不凡卻自修了兩封書信,向武猛與木周備言前事。


    眾人便在武不凡莊上住了月餘,卻將傷勢多調理的好了。雲龍念及蜀楚軍事,卻要告辭。那裏武不凡哪裏肯放,卻將雲龍留在莊內,暢談武藝和江湖之事。正是英雄惜英雄,兩人又都是羌人,自然說話投機,便為至交。


    雲龍在萬獸山莊耽擱數月,是以未能迴去再與張栩楊等人入蜀的大軍匯合。卻是隻等過了新春佳節,才見那木周書信到來,雲龍才知楚軍來而複退,竟而錯過,不由得跌腳不已。武不凡見了,卻也是好生愧疚,見雲龍執意東歸,挽留不得,隻得又再備宴相送。當時雖是冬末,然而草海地處南邊卑濕之地,絲毫不見寒冷。眾人盡歡而散,武不凡卻親自送雲龍、饑唐、汪三等人出了草海。


    當時武不凡拉著雲龍之手,依依不舍道:“我那幼子蒙雲兄照料,帶去荊州。日後若是得空時,還請把他帶迴我這草海來,叫我父子團圓則個。雲兄弟若是不嫌棄,便請做了犬子義父,好生看覷則個!”


    當時那武不凡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雲龍慌忙還禮道:“小弟受托照料大哥幼子,不幸兵敗,自身難保。有負所托,實在慚愧。不過我那些個弟兄也都是當世豪傑,想來不致令虎子蒙辱。日後雲龍迴去荊州,尋訪了公子下落。定而親自送來萬獸山莊,權為賠罪。”


    當時兩人便在草海邊焚香為誓,拜了八拜,結作異姓兄弟。雲龍待要歸還那黑沼神貂時,武不凡卻是執意不肯,定要雲龍留下,權報救命之恩。雲龍不得已,卻隻得收下了。日後武不凡那幼子武三通得高人傳授了武藝,前往大理尋仇。武三通助那皇帝段智興剿滅了高觀音政,重奪政權,受封禦林軍總管之職。後來與段智興一同皈依佛門,成為座下漁樵耕讀四大弟子之一,此乃後話不提。


    且說當時雲龍等一十三人拜別了武不凡,迤邐前行,往三台山而去。一路免不得饑餐露宿,夜宿曉行。迴到羌零寨中,木周又擺下接風宴席為眾人洗塵。當時木周便坐了主位,雲龍坐了客位,饑唐、汪三兩人自坐在肩下相陪。


    席間雲龍先說了南麵萬獸山莊所見所聞,聽得木周大唿小叫,長籲短歎不已,隻恨未能身臨其境。而後雲龍卻問起張栩楊軍勢來,木周卻將張栩楊與項引兩麵分兵之事說了。雲龍聽了,連稱可惜。木周卻道項引後來遭遇伏兵,羌零寨得知消息,看在雲龍麵上,相助廝殺了一番。隻惜戰陣之中未能與項引細細敘話,道說此處情勢。


    雲龍連忙稱謝,自言深感木周厚德,無以為報。木周卻嗬嗬笑道:“咱羌人本就都敬重雲兄弟荊楚槍王英雄,何況如今雲兄弟既然與武大哥結拜了,便是咱兄弟一般,何謝之用!”雲龍連稱不敢。


    這接風宴中,卻見饑唐左顧右盼,頗有不耐之色,雲龍笑道:“饑兄弟,怎地?可是吃慣了那萬獸山莊的野味,嫌此處羌零寨中宴席不夠美味麽?”


    饑唐登時迴神,忙道:“不敢。”說不多時,卻聽得小嘍嘍報來,說道九遞山大王來訪。木周聽了,連忙讓那小嘍囉將那大王迎將上來。雲龍看那大王打扮時,卻是一驚,但見:


    頭纏丈二黑土布,腰纏數尺棕麻繩。大襟長衫蒙獸皮,直筒褌褲接白腰。淺口布鞋蹬地穩,骨牙項鏈懾鬼魂。通體團花青紋繡,滿身筋腱黑茸毛。三國禿龍嫡後裔,南蠻大王名孟四。


    原來這來的不是別人,恰是那蠻大王孟四。此時孟四作蠻族打扮,雲龍一時卻未認出來。當時兩人相見,都是大喜。


    木周卻道:“孟四兄弟卻原來是那彝族禿龍洞主聖大王孟獲的嫡傳後人,為了尋訪雲兄弟重迴南蠻之地,糾結了一班部屬,卻在那九遞山占山為王。為是我知曉雲兄弟下落,是以也多有往來。我兩山人馬時常下山劫掠蜀軍糧草,也曾教他官軍好生煩惱。”


    雲龍卻喜道:“不知孟四兄弟當真是蠻大王,這般出身高貴!”


    孟四笑道:“俺是孟家嫡係獨子,隻是為了自小便不服族中長老管教,是以學成了武藝獨自來中原行走江湖。後來雲哥哥被那夥鷹犬擒去,俺雖然一時隨著眾人迴去,卻是擔心雲哥哥安危,是以欲待迴來解救雲哥哥。隻是奈何獨力難支,料來不是那鷹犬敵手,故而迴去族中,向俺爹爹好言相說,借了一支兵馬。卻聽木大哥說雲哥哥已然脫離桎桍,往草海萬獸山莊去了。俺本待也到武不凡那裏去尋哥哥,卻是木大哥勸住,說那裏事體多俺一人也是無益,倒不如留在此處與官軍廝殺,才好幫助哥哥。”


    雲龍聽聞孟四為了自己竟去向族中借兵,卻知他的脾性,這等低頭必然十分懊惱屈辱。雲龍聽了,自是大為感懷,連忙稱謝。孟四卻擺手道:“值得甚麽!”當時木周令人重整宴席,眾人盡歡而散。


    當夜雲龍喠酒得醉了,卻一覺直睡到次日日中才醒。更衣出來時,木周等人恰在那裏高談闊論。孟四一見雲龍,卻道:“好哇!俺哥哥醒了!俺昨夜卻是貪酒,忘了與哥哥說了。如今俺這九遞山上寨中好生興旺,雖然比不得這羌零寨,也是稱霸一方,便想請哥哥來做個寨主,汪三兄弟做個二當家。”


    汪三聽了,連忙推辭,雲龍亦道:“孟四兄弟,這是你的族兵。雲某何人,哪有喧賓奪主的道理?”


    孟四道:“俺昔日便是雲哥哥帳下一小卒,今日怎敢後來居上?”


    雲龍隻是推辭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雲某決計不受。況且隻等邊境稍稍鬆懈下來,雲某便要尋個機會投去夔州,迴襄陽去向天王複命也!”眾人聽了,麵麵廝覷。雲龍何等乖巧,早見蹊蹺,卻問道:“怎地?此處可有何不妥麽?”


    孟四卻道:“雲哥哥不知,那裏荊州正是顎更那廝掌權哩!滾刀龍東阿以下許多兄弟,都被他銷去了兵權,領了些虛職賦閑。”


    雲龍笑道:“大丈夫豈懼此哉!雲某自是天王部下的將領,又非顎更手下。他當權與否,幹我甚事!我的命是天王救的,自當生死以之。掌兵也好,賦閑也罷,隻是天王麾下!”


    那木周卻拍案道:“好!雲兄弟果然是條恩怨分明的好漢!”


    孟四卻道:“不是俺不忠心於徐大官人,隻是如今荊州那裏糾察俺們覆軍之罪,罷免了哥哥兵權,交由顎更為大司馬。那顎更血口噴人,卻來誣陷俺與哥哥投降了蜀軍。俺本待迴荊州分說,卻闖到夔州。不料那裏竟有軍馬將俺拿下,便要押去大牢。卻是那項引小將軍連夜偷偷放了俺出去,才知那裏顎更密令無數人馬日夜巡查,要來捉拿俺們,那狼牙飛錘張栩楊也被他陷在牢中。俺是以來告訴哥哥,這夔州是去不得的了。”


    雲龍聽了,卻激發出胸中一股豪氣來,拍案怒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坦坦蕩蕩,怎受小人誣陷!且待我一騎馬,一杆槍,闖到襄陽天王府前,自來與那顎更當麵分說!”


    汪三連忙攔住道:“顎更豈不知他那些人馬拿不住哥哥?隻是為了要阻哥哥平安入楚。若是哥哥當真一路大鬧過去,豈不正坐實了謀反罪名,合了顎更的心意?”


    雲龍是聰慧的人,豈不知如此不妥?不過一時氣血上湧罷了,聽汪三一說,登時了然道:“是雲某衝動了,幾位說的是。然而我與張兄弟義結金蘭,終不成看他在荊州牢中受顎更的擺布?”


    汪三勸道:“張安西雖然性格莽撞,但是武藝高超,豪爽正直,與眾兄弟們都過得好。天王亦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更兼性格寬厚,縱然被顎更一時蒙蔽,總不至於害了張安西的性命。今襄陽文有何君威、方藝靈兩位先生,武有東阿那一班兄弟,若有好歹,總歸可以相救。雲兄若是節外生枝,隻怕反倒叫天王更起疑心。”


    木周也道:“若是雲兄弟不放心時,咱多派些伶俐的小嘍囉迴去探聽消息,若是風聲有些不對時,再去相救不遲。”雲龍聽他二人說的有理,這才放下了東歸之心。


    當下木周勸住了雲龍,卻又提起話頭來,說道:“雲兄弟一世人傑,行軍布陣勝過我等山野村夫百倍。既然一時迴不去荊州,不如就在此留作山寨之主。引領我羌零寨,振我羌人雄威如何?”


    雲龍尚未答複,那裏孟四又喊道:“木大哥,你好不奸猾!不叫雲哥哥來我九遞山,卻留在羌零寨!”


    木周笑道:“你九遞山自是彝人,雲兄弟卻是羌人,自然留在羌零寨!”


    雲龍卻推辭道:“木大哥,雲某先前便說過了,豈有喧賓奪主的道理?雲某兵敗被汙,迴不去荊州,流離失所,幸得諸位大王收留,自當牽馬倒茶侍奉諸位大王。若要這般相讓,雲某居心不安!”


    木周聽了卻道:“雲兄弟,如今山寨裏與官軍交惡,全景明兵馬指日來伐。若無雲兄弟這等豪傑主持軍事,山寨危矣!”雲龍隻是執意不從。汪三卻在旁道:“我有一計,叫木寨主和孟兄弟仍做寨主,卻叫兩邊山寨都得雲哥哥助力。”


    不是今日汪三獻上此計,有分教:兩寨聯並,上下反目。畢竟汪三有何計較,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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