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雲: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辛棄疾這一首詞,單道那東漢三國之際狼煙不休,天下大亂。那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劉玄德稱皇叔而收民心,正堪為敵手。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也道那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然而曹操兵敗赤壁,劉備铩羽夷陵,卻都是折在一個後輩手上。想那孫權少年繼位,武不及先兄孫策,文不如身畔周郎,外有強敵窺伺,內有豪強不服。當此之時,竟能屢挫強敵,橫鎖長江,安定江東,實是小一輩中獨一無二的人才,才叫曹操歎曰:生子當如孫仲謀。豈知千年以後,江南又興起一個割據之人來。


    且說當時褚天劍聽得庸良有急事迴報,忙令人宣其入內。卻見庸良疾步跑來行禮,語音急促,褚天劍也不敢怠慢,急忙動問何事。庸良卻道:“將軍可還記得前歲下令解除海禁之令之時,曾有一隊倭國船隊靠岸麽?末將當時見這夥人來路蹊蹺,便一直譴暗哨跟著,卻都音訊全無。直到前日,才有一個探子迴報,原來那夥倭人卻不是什麽商人,自是一隊武士。先前那些哨探,多被殺了,唯有他一個仔細小心,得以逃生至此。末將思想他每來此,卻不知何意,將軍千萬謹慎。”


    褚天劍聽了大驚道:“這夥倭人,乃是俺師傅所交的朋友,終不成有甚麽惡意。然而近來江浙福建一帶,多有流亡倭寇襲擊村莊,又與太湖水賊串通一氣,的確不可不防。你每且先小心看著這夥倭人,休要打草驚蛇,壞了事體。”


    說猶未了,聽得侍從報來,說有一隊倭國武士求見。褚天劍笑道:“說曹操,曹操到,可不巧麽!”當即便宣那為首的武士入內。


    褚天劍看那武士時,打扮奇詭,心下先有不喜。那武士向前施了一揖,抱拳為禮道:“吾乃千葉常胤,日本國關東千葉之主也!”褚天劍見他言語傲慢,更平添兩分不樂,冷聲道:“孤乃褚天劍,天朝江南越國之主也!爾等倭族武士,去歲擅自登陸東海,在我天朝境內遊蕩近一載,是何用意!”


    那千葉常胤見褚天劍動怒,卻道:“吾等日本武士,善群戰技擊之術,願與天朝結歡。唯其國賊奸相平清盛者,把持朝廷,欲圖悖逆天朝。有伊豆國主源賴朝將軍,奉天皇密詔,將興兵討逆。故譴吾來訪天朝,欲得天朝支持。奈何羈旅一載,見天朝動蕩,料來一時無力相助。吾聞越王威名,特來此,欲得越王相助討逆。”


    褚天劍聽了,本待一口迴絕,忽地想道:“倭出鐮倉,越霸江南。豈不正是要我與倭人攜手的意思?”便口風一轉道:“爾那倭人,卻會甚麽群戰技擊之術,來天朝誇口?”那千葉常胤聽了,卻道:“請取吾之刀來。”


    庸良聽了,卻轉身向褚天劍,請他示下。褚天劍微微頷首,隨即庸良便令侍衛呈上了先前所取下千葉常胤之刀。褚天劍見這刀細直修長,卻暗暗笑道:“倭國蠻夷之人,素無文化,竟連刀劍之別也分不清楚!”


    但見千葉常胤踏上一步,取過了佩刀,嗖地一聲拉出鞘來,寒光四射。褚天劍忽地拍案而起,驚道:“好刀!好刀!”但見此刀雖然纖直,然而卻隻有一麵有刃,果然是刀非劍。那刃口薄如蟬翼,竟似一陣風也吹得斷的。然而全刀雖然看似弱不禁風,甚至隨風微微顫動,殺氣寒意竟撲麵而來。


    千葉常胤輕嗤一聲,挽了個刀花,說道:“更好的還在後麵,得罪了!”當下千葉常胤取過了刀來,使了一路刀法。褚天劍看了他這路刀法,全然不和中華套路,出刀處處詭譎,然而正因如此,著實難測。褚天劍看了一路,頷首道:“這刀法果然有些意思。庸良,你看如何?”


    庸良道:“迴大帥。這刀法並不十分厲害,隻是勝在輕盈靈動,變幻莫測。倉促遇敵,卻的確難以抵擋。”


    褚天劍亦道:“孤正是此意。這刀法雖然善於變幻,然而並非武學正途。突遇其敵或許難當,不過既然看過了一番,卻也能輕易破之。”


    千葉常胤道:“越王說的雖然有理。然而吾這千葉刀法,共有九路。戰場之上迎敵,卻不會一路路先使將出來給你觀看。更何況我日本國中,流派各異,刀法層出不窮。若能教習眾人習得,何愁不成無當神軍?”


    褚天劍道:“你這倭人休要誇口。我看你這倭刀雖然鋒利,然而如此纖細,必然易折。戰場之上,有什麽用途!休要在此誇口,且與我庸將軍比試一番,便見分曉。”千葉常胤道:“吾也不須用此寶刀,隻需此刀鞘一柄即可。”


    庸良道:“那倭人休要誇口,且吃我一錘。”庸良取過了那金瓜錘,兜頭砸下。千葉常胤一扭腰,便躲過了這錘。庸良左手錘起,又從旁砸來。千葉常胤把刀鞘往錘上一撘,又翻過去了。庸良兩柄金瓜錘使得潑風也似,把千葉常胤逼在外門,毫無還手之力。鬥了良久,庸良錘稍慢,卻不知那千葉常胤如何轉身移位,刀鞘斜斜搭出,指在庸良咽喉之上。


    褚天劍嗬嗬笑道:“果然有趣。不過你方才說的群戰之術,又是如何?”千葉常胤道:“請將軍挑選五員武士,來與我隨從一戰便是。”褚天劍當即又揀選了四員偏將,仍以庸良為首,再來戰過。千葉常胤與四名隨從上前廝殺,分進合擊,捉摸不透。不到五十合,早把一人砍翻在地。褚天劍雖然見他傷人,卻也不製止,隻在旁觀看。


    沒多時那五個倭人武士早把四將盡數砍番。庸良吼聲連連,亦身披數創,眼看要遭。褚天劍長嘯一聲,隨手取過身邊一張椅子來,砰砰砰砰早把四人手中長刀盡數打斷,隻留了千葉常胤一人。千葉常胤大驚,急忙退時,褚天劍飛步趕上,一拳轟在他麵門之上。千葉常胤登時倒飛出去,癱倒在地。


    褚天劍笑道:“你倭人刀法,輕巧有餘,剛猛不足。雖然一時叫人眼花繚亂,終究有規律可循。在本帥看來,亦不過土雞瓦狗爾!”


    千葉常胤尚未答話,那四個武士忽地一聲暴喝,將半截斷刀插入腹中一提,登時肚腸流出,死在當地。褚天劍本還惱他那夥倭人下手傷了他四個部下,此時見他每切腹自盡,隻道是畏罪自殺,驚道:“比試武藝之中傷人,原也尋常,卻何必自盡?”


    那四個偏將被他砍翻在地,多有傷殘,本也惱怒,此時見了這等慘像,亦不由得一驚。千葉常胤道:“日本國之武士,身敗刀斷,毋寧死!”


    褚天劍一怔,隨即嗬嗬笑道:“好!好!這等血性漢子,的確難得!本帥卻與你倭國金銀綢緞,刀槍劍戟,火器炮石,助爾等討伐平清盛賊。然而爾等卻要助本帥收服天朝沿海流竄倭寇,更整編武士成軍,歸入本帥帳下指揮。”


    千葉常胤聽了大喜,忙道:“既然如此,卻是最好。這夥流賊,亦不過是沒飯吃的武士。若是將軍果然肯自助金銀物資,卻有誰不願為將軍效力?”


    褚天劍卻與千葉常胤說起北條獨步之事,說道此人與逆賊李秉一夥,霸占了太湖為寇,兩番征剿都未能收服。


    千葉常胤聞言,卻道:“這北條獨步原是我日本國豪族,也是因為被那平清盛逆賊陷害,這才流亡中原。此人素有智計,殺了可惜。鄙人與他乃是故交,願親往說他來降。”


    褚天劍大喜,卻問道:“然而自從本帥二月征太湖、破東山賊寨以後,眾賊便固守不出,湖麵上往來時有船隻巡邏,卻如何能混入進去?”


    卻聽庸良上前一步,稟道:“末將心中有一計,不知可否?”褚天劍素知庸良頗多智計,連忙問他。庸良便將計策說了,聽得褚天劍與千葉常胤兩人都連稱妙極,便令他依計行事。


    話說這太湖賊平天將軍馬英在二月與褚天劍一戰之後,不合開關獻寨,做了褚天劍的俘虜。他後來聽聞李秉與北條獨步用木筏竹城破了褚天劍的炮火船與弩樓船,奪迴東山,一直心中鬱鬱,深恨自己沒有多堅守數日,以至於成了階下之囚。他屢次想要俟機逃迴太湖,然而沒奈何褚天劍將其看管甚嚴,半年多來始終未能得便。


    那一日褚天劍令人將馬英帶上殿來,對他說道:“如今李秉固守太湖諸島,船隻木筏往來巡邏甚密,本帥一時沒有克敵之法。你久在賊中,必然知道備細,可與本帥細說。若是破了太湖,便許你將功折罪,反倒可以搏個出身。”


    馬英聽了卻道:“我昔日所部,不是死於炮火弩樓二船,就是在前日隨我一同投降了。如今太湖應當都是李秉和北條獨步的兵馬,他們要如何部屬,我如何得知?況且我與李秉曾對天盟誓,豈忍負之?”


    褚天劍聞言大怒,喝令左右上前將馬英綁了,喝道:“你不過是一階下待死之囚,還敢這般口強?你們這夥建業流亡的逆賊,本帥全不放在眼裏,可慮者不過隻有那倭帥北條獨步一人而已。你既不說,我便將你先押去朝廷正法!”


    馬英叫道:“你既許我降,又要殺我!天理昭彰,必受報應!”褚天劍愈發惱怒,便令將馬英乘入囚車,譴了一隊兵士相送,押解上洛陽而去。


    囚車出了會稽,因為擔心太湖水賊勢大,不敢走水路,卻從陸路奔建業而去。未至半途,卻忽然聽得幾聲怪叫,搶出一隊倭寇來,徑搶囚車。那夥士卒見倭寇來的兇猛,鬥了幾下不是對手,隻得撇了囚車而去。


    馬英死裏逃生,急忙叫那夥倭寇相救。他與北條獨步和寺內信也等倭寇久居,也會說幾句倭語,便簡單說了自己身份,叫那夥倭寇將他送迴太湖寨中,必有重謝。那夥倭寇嘰裏咕嚕說了一陣,為首一人方才上前,自稱是千葉常胤,久聞太湖群豪的大名,隻是無緣拜見,今日見到了太湖二當家,幸之如何!馬英大喜,便與千葉常胤等人悄悄潛至太湖邊上,尋了兩條漁船,咿咿呀呀地朝著湖中劃去。


    那船未行多遠,早被巡湖的小嘍囉見著,喝令他們立時停船。馬英越眾而出,用切口朗聲說道:“我是二當家,平天將軍馬英!”眾小嘍囉大驚,急忙拿火把來照時,果然是日前陷於官軍的二當家,連忙上來參見。


    馬英將獲救經過簡單說了,眾小嘍囉看同船之人果然都是倭人,更無懷疑,急忙領著眾人迴東山賊寨而去,同時急報蕩天大王李秉。李秉聞詢,慌忙親自出迎——原來當時東山上的水賊都被褚天劍一網打盡,是以李秉等人都不知是馬英主動投降。


    當時李秉與北條獨步擺下酒席,為馬英慶賀。席間問起被擒獲救的經過,馬英隻吹得天花亂墜,講述自己坐船被擊沉之後如何英勇奮戰,收攏敗軍固守東山莫厘峰。又說之後被叛徒張家龍所賣,偷偷開了寨門,接應官軍入內,將眾兄弟一網打盡。李秉聞言拍案大罵:“張家龍這廝一向很講義氣,沒想到重要關頭竟然幹出這等事來!若是拿住這直娘賊時,定要將他亂刀砍死!”


    太湖眾賊多有交好的朋友陷沒於官軍之手,登時群情激奮,千直娘賊萬直娘賊的罵個不住。馬英見狀,心下惴惴,卻急忙轉移話題:“褚天劍自從二月之戰以後,日日想要再興大軍前來收捕,卻不可不防。他卻說獨獨怕北條獨步一人,好生無禮!”


    李秉聞言,臉色一變,卻朝著北條獨步掃了一眼。那些最早與李秉馬英一齊聚義的建業舊部也都麵色不善,然而北條獨步卻渾然不覺,哈哈笑道:“那很好啊!這褚天劍已經兩次敗於我手,若是再敢來時,定要將他擒住!”那時倭人開化未久,素少勾心鬥角之事,北條獨步全然不知自己此言已經將李秉等人大大得罪了一番。


    後來馬英又說起獲救經過:“那褚天劍用刑逼我說出寨中安排,我抵死不肯吐露半點兒消息。他一怒之下要將我押解上洛陽去千刀萬剮,卻喜得千葉常胤這幾位兄弟伸手援助,救我歸來。”眾人肅然起敬,紛紛致謝,千葉常胤連稱僥幸。


    此時北條獨步才認出他來,他鄉遇故交,又有一番感慨,問道:“你素在伊東為主,怎地流落天朝?”千葉常胤便道:“還不是被平清盛那國賊所害!”兩人同仇敵愾,用倭語罵之不絕。席散,各人自歸,北條獨步卻邀千葉常胤同住,要徹夜長談。


    千葉常胤醉眼朦朧,卻道:“北條老兄,你大禍臨頭,尚不自知!”北條獨步大驚,慌忙詢問。千葉常胤便叫他摒去左右侍從,將源賴朝意圖起兵推翻平清盛,派遣自己來天朝尋求外援之事說了。又道:“如今我已經與越王褚天劍結盟,他叫我來掃平太湖立功。我因念及與老兄的舊情,故而不忍下手,特地前來勸你棄暗投明。”


    北條獨步聞言哈哈大笑道:“褚天劍有什麽鳥用?他兩番征討,都在我手上折了下去。”千葉常胤搖首道:“他水戰自然不是賢弟的對手,但是岸上武功十分厲害。我領著四名家族好手,卻被他四招間將四人太刀盡數打斷。更兼江南乃是富庶之地,若得他資助糧草軍械,實可為我們討逆軍的大援。”北條獨步依舊沉吟未決。


    千葉常胤察言觀色,知道他拿不定主意,又道:“老兄是直性子的人,看不出端倪。我見今日席上,李秉那夥漢人與老兄貌合神離。漢人歹毒,必要在暗中加害。漢人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隻怕老兄要遭。”北條獨步聞言大驚,說道:“哪有此事?千葉老兄你容我再細細思量幾日。”


    不料李秉果然頗起猜忌之心,翌日便借口說馬英歸來,要北條獨步將麾下兵馬交給馬英掌管,去守西山糧倉,而北條獨步則留在東山。李秉話說的好聽,道是什麽“倚為左膀右臂,不宜遠出,恐官軍來犯”又是什麽“念及辛勞,練軍瑣事無需掛懷”。


    若在平時,北條獨步多半就信了,可是有千葉常胤之話在前,立刻便知李秉是想奪自己兵權,登時大怒,拔刀而起。李秉全沒想到北條獨步會突然發難,猝不及防之下一招斃命。千葉常胤立刻就領著帶來的一眾高手武士一同發作,將李秉的親信盡數殺死。


    眾盜見事起倉促,登時大亂,褚天劍卻趁此機會領戰船殺來,裏應外合奪了東山賊寨。馬英倉皇逃竄,領不願隨順的盜賊退守西山。庸良又令先前捉到的俘虜說明馬英獻寨投降之事,眾盜更又大亂,與馬英自相爭鬥起來。褚天劍揮軍攻山,早有數十大盜獻了馬英首級投降。眾盜群龍無首,死的死,逃的逃,西山縹緲峰亦是一戰而定。


    褚天劍除了心腹之患,十分大喜,便令重賞了庸良和千葉常胤。自是褚天劍與千葉常胤相約,褚天劍把物資武器去助他討伐那倭國丞相平清盛,倭國卻當收攏倭寇之亂,並譴武士往褚天劍軍中任職,就由北條獨步統帥。


    (注:日本源平二族之爭持續已久,當時平清盛當權,將源賴朝流放二十一年,直到1180年才奮起反抗,起兵討伐。源氏起初戰況不佳,屢戰屢敗,可是十月間忽獲大勝,後來建立了鐮倉幕府。時人不知其故,而本書讀者諸君卻要知道這是褚天劍暗中相助之故。)


    且說那裏荊州襄陽城中,虛子臣聽方冷細細說了南蠻議和之事,本欲趁此機會合軍伐越,然而大軍未動,卻聽聞褚天劍已經平定了太湖之亂。虛子臣想到褚天劍此時大勝之後兵鋒正銳,又失了內援,便暫罷伐越之計。


    恰逢此時北詔使者來見,約虛子臣共伐蜀國,虛子臣便令雲龍引軍南下,借道蠻軍,自南伐蜀。又令張栩楊與項引自夔關進軍巴郡,與雲龍兩路並進,剿滅全景明。不是今日大軍望南而去,有分教:龍荒蠻甸心未附,騰龍難用海中潛。畢竟此戰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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