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塞外虜塵飛,頻年出武威。


    死生隨玉劍,辛苦向金微。


    久戍人將老,長征馬不肥。


    仍聞酒泉郡,已合數重圍。


    這一首《塞上》,乃唐代郭震所著。其獻離間之計,亂吐蕃,破北胡,威震西域。然大唐雖連年告捷,卻依舊被胡兵圍困酒泉,足見胡患之勁也。今葷頓離間之計為女真、契丹識破,百萬控弦之士躍馬南下,卻不知何人能力挽狂瀾乎?


    當時許晨奇兵馬星夜北上,打起勤王旗號。那等投靠了梁王的城池守將,原本都道其已死。不料影麟精騎兵竟浩浩蕩蕩開來,都唬得魂不附體,躲在城中,哪個敢來阻擋?早被許晨奇於官渡過了黃河,一路向北。於路那毛峰卻自蘇醒過來,與許晨奇說了從前等等情狀。許晨奇聽了正在憂急,又有神都使者來到,要驃騎將軍、湖陽亭侯許煊即刻罷兵返迴神都。


    許晨奇怒道:“今胡虜南侵,北地百姓生靈塗炭。以陛下萬金龍體,尚帥禁軍赴難。梁王何人,竟敢叫我罷兵!”令人將那使者亂棍打出,卻又想道:“神都既然不肯發兵,我等皆已成孤軍。若被胡虜得機先入中原,如何能敵?”心下焦躁,便令三軍加速而行,欲要勤王。


    卻有身側一員身著烏鎧,戴麵甲的將軍,便是前日大破張栩楊奪了新野的逆鱗騎統帥烏麟,諫道:“孫子兵法雲:‘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裏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如今將軍令全軍奔襲,自新野而出便未得好好休息。橫跨中原,豈止百裏爭利,分明是千裏爭利。影麟精騎兵不勝於人眾,而勝於其精銳。如此一來,三軍疲憊,銳氣盡挫。縱使影麟精騎兵再精銳,這等長途奔襲,也敵不過一支雜牌殘軍。何況是那如狼似虎的數十萬北胡鐵騎的敵手哉!”


    許晨奇一怔,隨即歎道:“你道本帥不知麽!本帥師出漠北單於宗,豈不知北軍騎射厲害!隻是如今形勢危急,北胡蠻夷大舉入寇,陛下率些少兵馬親臨前線,安危未卜。眼下已非爭利,而是爭命!我等先匯合了陛下,將胡虜擋在長城之外,便是救駕不世之功。若是晚到一步,讓胡虜先過了長城,攻破了延安府,整個中華大地便盡在他數十萬把馬刀之下了,我等必為千古罪人。況且屆時我等無險可依,神都又不會再派援軍,如何抵擋北胡傾巢之勢?唯有搶先抵達,依仗地利給予胡虜前部迎頭痛擊,方能令其後部大軍遲疑,梭巡不進,以贏得我軍喘息之機。”


    眾將聽了,盡皆拜服,不敢遲疑,飛速而前。未過數日,軍馬正行之間,卻聽得前麵陣陣驚唿。許晨奇雙眉微皺,正要令人詢問,卻早有傳令兵來報道:“迴大人,風麟騎斥候遭遇一股胡虜,已經交上手了!”許晨奇聽了,悶哼一聲,催開那匹龍紋赤兔馬,向前隊而去。遠遠早聽得前方兵刃交擊,人喊馬嘶之聲。許晨奇立馬高處看去,果見一隊胡人裝束的騎兵,約有三百餘人,在風麟騎的青旗之間穿梭。許晨奇望見那夥胡兵之中有個服裝華貴,騎著高頭大馬的。


    許晨奇冷哼一聲,拉開了那靈寶弓,搭上了一支透骨箭,覷的親切,嗖的一箭過去,正中那將心窩,從馬上直摔下去。那夥胡人見了大驚,登時都亂。許晨奇引眾騎一齊衝下,早把那夥胡人殺得遍地奔走,卻又捉了兩個活口。許晨奇急令審問,那兩個卻都不會說漢語,令懂胡語的去問時,亦聽不懂。許晨奇惱怒不已,卻自悶悶不樂。


    卻有那雷麟騎統率許霹靂道:“將軍今日大勝,緣何不樂?”許晨奇歎道:“此處尚在汾水以東,西麵除了汾水,更有河水、長城阻礙,怎會有這許多胡人騎兵?此處已然如是,不知上郡那裏更是如何景象。我等這般急行,莫要終是晚來一步!”


    許晨奇再令那烏麟好生審問一番,方才來報道:“那兩個胡虜卻會說些突厥語,雖然不甚明白,亦知是那迴鶻裏的一個小部,喚作甚麽仆固。大帥射了的那將,卻是個為首的胡虜,喚作甚麽俟斤。再要動問北胡大軍動向時,卻都說不清楚。”許晨奇皺眉道:“再去問問,若是問不出時,便砍了罷,休要累了我行軍之速!再去取了那些蠻夷的馬匹,隨軍帶著,輪換乘坐,以歇腳力。”


    許晨奇兵馬再行北上,雖然又逢幾股小型胡騎,卻無複有那仆固般的部族大軍,多是數十成群的,卻被影麟精騎兵一殺便都沒了。大軍到得汾水之邊,卻見前方鋪天蓋地,無盡胡人兵馬渡河。許晨奇看時,卻有數千規模,不由得暗暗心驚。那影麟精騎兵本有逆炎風雷每部各四百騎,加中軍九百騎,合計兩千五百騎。為是與荊州兵馬交戰,炎麟騎遭重創,風雷兩部亦各有損傷,此時唯有兩千餘騎,又兼遠來,是以許晨奇等眾將看了敵軍規模都是心驚。


    許晨奇道:“兵法雲:半渡而擊。如今賊兵勢大,必於此半渡汾水之時擊之。不然,卻是一場惡戰。且令風麟騎先行哨探,就帶了那俟斤首級,震懾那些胡虜。雷炎兩部繼之,務必奪迴汾水東岸。本帥親自坐鎮中軍,再令逆鱗騎兩翼埋伏,以備有患。”眾將聽了,顧不得連日奔波勞苦,各自領命去了。


    那風麟騎挑了仆固族俟斤的首級,向那先渡了汾水的胡兵衝去,卻令會說突厥語的兵士教會了全軍,一齊喊道:“天朝三十萬勤王大軍在此。仆固賊酋首級在此!”那胡兵先部聽了,竟而一齊大嘩,卻有一員賊將,身著紅袍,不知在那裏唿喊了甚麽,那夥胡兵複又聚攏來,舞起馬刀,直衝風麟騎而來。


    風麟騎氣勢絲毫不弱,直衝胡騎。看看兩軍將交,那夥胡兵將馬刀盡舉,催馬上前。那夥風麟騎卻忽地唿哨一聲,側過馬頭往兩邊而去。胡兵正不知何意,卻見風麟騎登時弩箭齊發。那胡兵為了交陣廝殺,都擠挨在一處,那裏躲得過這等箭雨?早把在前頭的那百餘胡兵都射得刺蝟相似。


    後隊胡兵大怒,急來趕殺時,風麟騎往兩邊飛走。風麟騎本就馬快,又是先行,那夥胡兵如何追趕得上?那夥胡兵趕了一陣,眼見追趕不上,隻得罷了。卻不料那風麟騎又折將迴來,又是一通羽箭,射完也不交戰,依先往兩邊便走。那夥胡兵見兩軍尚未交陣,便先折了這許多人馬,怎能幹休?都忿忿追趕。待胡兵不趕了,風麟騎便又折返迴來,羽箭齊發。


    如是四五番,那夥胡兵終究追趕不上風麟騎兵,反折了好些人馬,都是惱怒。趕了一陣,那風麟騎來迴奔馳,畢竟勞累,卻不免慢將下來。那夥胡兵大喜,加力追趕。卻不料那風麟騎再放了一陣羽箭,唿哨一聲都散,從其後又奔出一隊紅甲騎兵來。


    炎麟騎列開陣勢,火銃齊鳴,早把追在前頭的一夥胡兵都打作了篩子。胡人馬匹大多未曾聽過這等火器爆響,登時受驚,四散奔逃,那些胡人雖然弓馬嫻熟,豈能力製瘋馬?登時全軍大亂。


    卻聽得陣陣馬蹄聲響,如同雷鳴一般滾來,正是雷麟騎連環馬軍到了。當時許霹靂催動連環馬軍,鋪天蓋地衝來。那夥胡兵陣勢本亂,豈能抵擋雷麟騎鐵軍?那紅袍胡將見勢頭不好,爆喝一聲,提槍躍馬來衝雷麟騎陣勢。當下許霹靂舞起金蘸斧搶上迎敵。兩人鬥到三十餘合,


    那胡將力怯要走,卻被許霹靂瞧著破綻,爆喝一聲,一斧剁下馬去,登時身死。


    那夥胡兵折了主帥,登時大亂,不敢抵敵,四處奔走。此時許晨奇亦催動中軍趕殺,那夥胡兵潰不成軍,多被踏為肉泥。唯有少數奔迴岸邊,奪船要走。那船上胡兵卻也要走,兩相搶奪,不知溺死了多少。早被許晨奇奪了汾水東岸,剩下的胡兵卻不敢渡河,都退迴西岸去了。


    當下許晨奇收住了眾軍,卻來檢點功勞。合計斬首凡兩千餘級,生虜四人,繳獲馬匹不計其數,自家隻損了一人,輕傷十餘。當下天色漸晚,許晨奇不敢強渡汾水,便也罷兵。當下兩邊各自設下營寨,隔河相持。到了晚間,許晨奇卻令三軍飽食,不歸營寨,隨時準備渡河。那風麟騎新任統領趙猛卻諫道:“大軍連日奔波,都已疲憊不堪。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這場大勝,得以暫歇。將軍若是再令三軍深夜強渡汾水,隻怕難以取勝。”


    許晨奇笑道:“不必多疑。我觀這夥胡兵鬥誌不高,必非契丹、女真主力,不過一小部耳。其吃我今日大殺了一陣,軍心必散。隻在子夜之時,敵軍必亂。我等渡河,並無絲毫阻礙,不過趕殺便了。”


    卻說這股胡兵,乃是沙陀族軍,那為首的紅袍將軍,卻是沙陀大太子朱邪明。是昔日沙陀汗朱邪盡忠之後,與後唐李克用乃是同宗。當下眾人見白日陣上折了朱邪明,又損了小半兵馬,都是惶恐。


    卻有個沙陀長老喚作朱邪策的,素有智計,卻止住眾人道:“我等帥我沙陀精銳男兒盡出,指望劫掠中原。卻不料在此遇上這一夥兇殘蠻子,殺了小大王。此番本就是女真與契丹人欲圖染指中原,召我等助陣。想我沙陀須無甚實力,亦不奢望能一統江山,此次前來,無非是欲借著女真、契丹威勢,來此打劫一番罷了。要與天朝官軍交戰,卻是女真自己的事。先前那朔方孤軍就如此厲害,何況天朝精銳?若是和這夥蠻子鏖戰,損兵折將,豈不是本末倒置?我等不可戀戰,趁著今夜撤軍便是了。”


    眾人齊聲稱是,便即安排撤軍事宜。卻不料大軍棄了營寨方走,便聽得兩邊隊伍一齊大亂,火光四起,似有軍馬自兩側加抄而來。朱邪策驚道:“今日匆匆撤軍,卻忘布置斥候了!”那夥沙陀兵本就士氣已喪,黑夜之中又不知敵人數目,隻覺兩翼敵軍源源不斷而來,登時大亂。


    那朱邪策於侍衛扈從之下正走,忽地前路斜裏又殺出一路軍馬,把他侍衛盡數殺散。為首一員黑甲大將,與馬上輕舒猿臂,將朱邪策活捉過去。原來許晨奇料定胡兵必退,令那逆鱗騎於下遊偷偷渡河,兩邊埋伏,待他撤軍之時突起而擊。烏麟引軍追趕,恰好擒得朱邪策,情知必是胡人中的首領,故令左右將其押迴大營。


    當時許晨奇見對岸大亂,情知逆鱗騎已然得手,登時大喜,令全軍渡河追擊。那夥沙陀兵都已嚇得屁滾尿流,隻顧逃竄,誰卻敢迴身交戰?影麟精騎兵徹夜追殺,斬首不計其數,直殺到天明。


    許晨奇見軍馬連日奔襲後又逢大戰,俱已勞困,便令三軍原地休整,整點軍功,隻令風麟騎銜尾追殺胡兵。大軍休息了一陣,卻令炎麟騎換騎繳獲的胡人生力馬匹趕上追殺賊寇,替下了風麟騎休憩。許晨奇後軍緩緩而來,接上風麟騎部。


    風麟騎統領趙猛報稱胡騎心膽已潰,隻顧奔逃,無力反擊官軍。以致風麟騎三百餘騎將胡兵數千趕得狼奔兔突,不過兩個時辰便斬首四百餘級。許晨奇聽了大喜,將全軍分作五隊,輪番趕殺胡虜敗兵半個時辰,卻再用兩個時辰養精蓄銳,儲備馬力。


    此時卻將那朱邪策押將上來,好生審問。許晨奇聽罷了那朱邪策說話,卻道:“依你說來,此便是沙陀全族精銳了。想你沙陀族昔日晚唐時強盛無比,不輸迴鶻吐蕃,而後梁、晉二國俱一時鼎盛,甚至欲入主中原。如何現今卻隻剩這些人馬?”朱邪策卻自聽得懂漢話,不等翻譯開口便道:“我沙陀族昔日雖然鼎盛,近來不免衰落,淪為一個小部了。”


    許晨奇冷笑一聲道:“小小部族尚敢在此入侵華夏為寇,本帥今日便要教爾等滅族!”


    朱邪策忽覺一股殺氣撲麵而來,渾身寒毛直豎,卻道:“番邦小民,被契丹裹挾,實在無意冒犯天朝虎威。然雖為從逆,也著實罪孽深重,萬死不辭。臣願知無不言,助將軍大破女真賊酋,還望將軍饒我族男女一條性命。”


    許晨奇冷哼一聲道:“你說。”


    朱邪策道:“這麽說,將軍允了?”


    許晨奇冷冷道:“本將軍從未答應你甚麽。”


    朱邪策道:“若是將軍不願保我沙陀族人性命,某卻——”


    許晨奇瞟了他一眼,道:“你還沒有資格與本將軍談條件。你想說什麽,便說吧。”


    朱邪策吸了一口涼氣,緩緩道:“罪囚不敢。實不相瞞將軍,此前黃河邊,當有花拉子模與馬秦聯軍營寨,凡六萬有餘。將軍若是唐突攻擊,隻怕要遭。”


    許晨奇雙眉一挑,道:“依你說時,難不成本將軍便不追了?”


    朱邪策道:“非也,依罪囚看來,將軍不但要追,還當得加力追擊,馭使沙陀族軍衝擊花拉子模陣勢,方可渾水摸魚,大獲全勝。”


    許晨奇怪道:“你乃是沙陀族人,又隨花拉子模侵入中原,如何反倒獻上這等計策?”


    朱邪策歎道:“實不相瞞將軍,罪囚本待請將軍就此罷手。想將軍已然大獲全勝,所獲頗多,就此班師,避其鋒芒也未嚐不可。然而從罪囚自身及我沙陀族想來,卻非要教將軍追殺敗兵不可。”


    許晨奇道:“此話怎講?”


    朱邪策道:“罪囚自知罪孽深重,隻求一死。然而將軍不殺罪囚者,無非是為了罪囚在沙陀族中稍有權勢,可為人質砝碼耳。然而若是將軍就此班師,則罪囚敗軍之罪必不可辭,必被族中輕視。既被輕視,便難為人質,以將軍對我族之恨,隻怕生命不保。然若將軍就此大破了花拉子模大軍,則天下必知將軍之神威,乃知非罪囚作戰之失。”


    許晨奇冷哼一聲道:“以萬千族人性命換取自己一人苟安,你這廝好生歹毒!”


    朱邪策道:“將軍錯了。沙陀強,則罪囚或能得生,沙陀弱,則罪囚必死。我沙陀族等突厥諸部與花拉子模素來不睦。將軍若不將其擊潰,則其必然以此為由,打擊我沙陀族,竟或將我滅族也未可知。是以我沙陀族、將軍、與罪囚之命早已連為一體,同生俱辱。所謂富貴險中求,如今隻有助將軍大破了花拉子模,罪囚與沙陀才有一線生機。”


    許晨奇聽了,哈哈笑道:“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日後你沙陀族若願棄暗投明,效忠天朝,本將軍一力在天子麵前保奏!”


    朱邪策慌忙稱謝,又道:“花拉子模首領塔喀什有勇有謀,兵強馬壯,未可輕圖。然馬秦桃花石汗不過一碌碌庸才,素來不習兵備。若要破之,當自馬秦入手。”


    許晨奇道:“既然如此,我已有計較。”


    不是許晨奇今日與朱邪策定計,正是:四夷得消戰止戈,九州現一絲生機。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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