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韓魏多奇節,倜儻遺聲利。


    共矜然諾心,各負縱橫誌。


    結交一言重,相期千裏至。


    綠沉明月弦,金絡浮雲轡。


    吹簫入吳市,擊築遊燕肆。


    尋源博望侯,結客遠相求。


    少年懷一顧,長驅背隴頭。


    焰焰戈霜動,耿耿劍虹浮。


    天山冬夏雪,交河南北流。


    雲起龍沙暗,木落雁門秋。


    輕生殉知己,非是為身謀。


    人生在世,最少的是知音。人人生而不同,長成境遇又是不同,縱使是那親生兄弟,亦常有許多觀念不和,何況他人?這世間多少有才之士,心懷不世之誌,隻是得不到個鑒賞之人。是以伯牙一亡,子期乃摔琴絕奏,終無高山流水;子光聽蕭,伍員乃獻計刺僚,成就吳王霸業;燕丹沽酒,荊軻乃蕭蕭易水,圖窮擊秦殿上;玄德顧廬,孔明乃破曹定蜀,兩朝死而後已。更有種種,如那管鮑、藺廉之屬,盡是千秋美話。知得一知己之難,方知何以有那許多舍生全知己之人,正是:得知己如此,此生何憾!


    卻說那雲龍斬了四將,殺散了眾兵士,策馬便去追趕那阮浚。直追到秦淮河邊,才見前方阮浚等人正攜著沈米凡疾走。雲龍爆喝一聲,連加數鞭,眼看將要趕上阮浚,不料座馬奔襲脫力,失了前蹄,把雲龍顛下馬來。那阮浚急忙令眾人登了河邊一條小船,登時蕩將開去。等雲龍趕到河邊,阮浚早已在江中了。雲龍眼尖,瞥見旁邊有一葉漁船飄來,一個縱身跳到船上,對那撐船的漁夫道:“丈人可為我速速趕上前頭那艘船時,決計不敢短少相贈銀兩!”


    那漁夫見雲龍身材魁梧,渾身浴血,殺氣衝天,手中長槍微微顫動,心下早先有三分恐懼,不敢不聽,執櫓向前一蕩,便駕船去趕阮浚。這漁舟輕快,不過多時與阮浚船尾已然不到一丈。西明和尚見雲龍來的兇猛,飛手一個飛蝗石打去,卻被雲龍輕輕一抄,抓在手裏。官軍船上,也有幾個會射的,張弓搭箭照著雲龍和那艄公射去。雲龍眼明手快,舞起長槍,並沒有半個箭頭落在兩人身上。饒是如此,也把那艄公嚇得麵如土色。


    西明和尚原先欺雲龍孤身一人,心下怠慢,此時見他這等身手,不由得也暗地吃一驚,緩緩抽出戒刀在手,喝問道:“兀那反賊!我想你這廝孤身一人,如何敢來撩撥你佛爺的虎須?”雲龍將手中搶指著西明笑道:“你這禿驢卻不知你龍爺爺的厲害!”說罷,將手一揮,將那飛蝗石擲出去,早把官軍船上艄公打下水去。此時兩船離得近了,阮浚就火光下看去,卻認得是當日符剩文手下連殺數將突圍送信的殺神,嚇的驚慌失策,忙躲到了西明和尚身後。雲龍看了冷笑。


    不料阮浚手下親信中卻有個會水的,喚作翻江龍龐冰,當時泅到雲龍船下,趁雲龍疏忽之際拔了船塞,登時江水便往船中亂滾。雲龍雖然英雄豪傑,卻不會水,眼見坐船將沒,就船上放了長槍,奔到船頭縱身而起,指望跳到阮浚船上。哪料到那裏西明和尚口中念念有詞,催動那鐵乾坤,做起法來,雲龍立時覺得手足酸軟,移動不得。雲龍身在半空,身下便是滾滾河水,怎能不慌?卻被西明和尚覷的較親,抬手又是一個飛蝗石打來,正中額角,被打下水去,連吃了幾口江水,不多時便昏厥過去,早有官軍船上的撓鉤手搭去綁了。


    阮浚見捉了雲龍,登時不勝之喜。急忙令會撐船的把船泊到了秦淮河邊,把雲龍綁的死死地,押解上柴桑去調集救兵平亂,也顯得自家雖然丟了建業,仍有大功抵過。雲龍此時醒來,終是見到了這魂牽夢繞的沈米凡,然而竟是如此情形,也隻得相視苦笑罷了。


    卻說阮浚連夜趕路,到了柴桑,令人去建業哨探了備細,卻得知一夥亂民殺散了兵丁,以李秉為首拒城而反,整頓人眾四處掠地。阮浚急叫西明和尚來商議時,那和尚說道:“依小僧想時,如今江南軍馬大多被調遣朝聖,各郡縣剩下不過老弱病殘。這建業乃是江南第一個大去處,尚且被這夥亂民搶占了,再調集別處兵馬多也無益。當今之計,隻是先打點周圍郡縣官員,瞞過此事。速速將雲龍解上京城,送到褚天劍府中,別請大隊軍馬鎮壓。褚天劍因平定建業反賊得功,必然不敢向聖上奏明建業再反。就是有周圍郡縣上報之時,他也要壓了下來。況且此時見抓了雲龍,必然大喜,於公於私都當幫恩相了結此事。想昔日符剩文數萬雄兵尚且被褚天劍打破,量這夥草賊濟得甚事!這正是化禍為福之計也!”


    阮浚聞計大喜,急修書一封,令兩個心腹體己之人,無非便是那張三李四,打了一副囚車,押著雲龍繞路送上京城去,囑咐再三要仔細看管,便任他上路去了。


    卻說張三李四與雲龍三人向北而行,不消兩日早到江北,入了徐州地界。此地先前飽受符剩文攻伐之苦,一路都無甚人煙。兩人隻管趕路,不覺錯過了宿頭,放眼望去,並無半個人家。李四慌將上來,問道:“三哥,此地如此荒涼,若是無處安身,可如何是好?”張三道:“如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能趕路,隻是隨處囫圇睡了罷。偏生又帶著這個賊囚,倒要留一人守夜才好。”


    兩人便定了張三守前夜,李四守後夜。雲龍隻在囚車裏裝睡,卻把兩人的話都聽在肚裏。此時乃是冬月,雖在江南,夜來也是寒冷非常。張三麵著一堆篝火,尚且瑟瑟發抖,隻得喝酒禦寒。看到囚車裏雲龍睡著,便將一口痰啐在地上,罵道:“你這賊骨頭睡得安穩,倒要老爺在這吹冷風。”好容易熬了一陣,困倦不過,便去推那李四:“已是子時了,還不起來值夜?”


    這李四正睡得舒服,卻被張三攪了一番好夢,迷糊之中亂將言語推諉,隻是不起。張三連喚了數次,李四隻是要睡,張三大怒,一腳踢那李四起來,罵道:“你這直娘賊,更鼓打了多時,怎地隻管推諉,不來換班,叫你爺吹這冷風?”李四此時醒來,寒冷非常,也是大怒道:“你這扯謊不打稿的賊骨頭!這裏連戶人家也無,你卻從哪裏聽來的更鼓?正是當麵扯謊,還來耍弄你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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