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天用莫如龍,有時係扶桑。


    頓轡海徒湧,神人身更長。


    性命苟不存,英雄徒自強。


    吞聲勿複道,真宰意茫茫。


    人道那亂世出英雄,卻不知這英雄豪傑代代皆有,隻是太平治世,沒他的用武之處。縱有關張之勇,若非黃巾作亂,也不過護院屠夫之輩耳。所以才見這英雄人物故當要有胸中本事,亦當生逢其時,才得一展宏圖。君不見那漢飛將軍李廣,武功豈在衛霍之下,卻終有難封之歎,以致子孫受辱。至若趙括、荊軻之徒,學成些許本事,便自道天下獨步,小瞧了那世間能人,敗師亡身不提,更為天下所笑。才知剛愎自用,不聽人言者必敗也。


    卻說那褚天劍雖然在廣陵城外殺敗了反賊符剩文,大兵長驅直入,壽春等郡縣城池俱皆望風而降,把那符剩文圍在建業,卻奈何不得建業兵強馬壯,又城牆高厚,急切不能攻下。每日隨你怎生搦戰隻是閉門不出,軍馬若是哨將前去,便有那無數飛箭灰瓶如雨點一般打下,損折不少。褚天劍是以不敢攻打,隻能調集附近州郡兵馬團團圍住了建業,指望慢慢困死了城中士卒。


    不料建業乃是符剩文賊巢,囤積糧草弓矢無數,足以支撐得歲餘,所以大軍圍城許久仍不得拿下。喜得新任討逆先鋒官葷頓每日領兵搦戰,身先士卒。那城內賊黨原本多是認得葷頓的,得他每日宣揚,知曉了朝廷寬容招安之意,加之被困日久,中秋佳節臨近,終究鬥誌漸退,人心思安。符剩文屢次派人突圍前往周圍賊郡求救之人猶如石沉大海,無有半點迴音,料想城終不可守,卻與謀士泰富商議對策。


    泰富言曰:“將軍無憂,褚天劍此人出身卑賤,性情剛猛而暴躁,貪功而少慮。此人為將尚可,為帥卻是不足。姚子劍合該軍敗,卻用此人為三軍主帥,又調葷頓為輔,我見其隻在中秋之際,必然潰敗。”


    符剩文聽了,奇道:“褚天劍勇冠三軍,武藝在我之上,葷頓亦是勇猛絕倫。更兼兩人都是濤公舊部,每日亂我軍心,招降士卒。如今江南城池多被褚天劍那廝奪取,唯有吳郡、會稽、柴桑三城有我心腹猛將駐守,至今未失。吾深以此二人為患,緣何軍師卻道此二人領軍必敗?”


    泰富道:“褚天劍圍城日久,見我軍久不出戰,其意已驕。方今中秋臨近,官軍必然人心思歸,盼望團圓,又或結彩慶祝。若得一員猛將拚死突圍通知吳郡三城兵馬,星夜啟程,水陸並進。趁其中秋佳節防備懈怠之際三路並舉,城內精兵盡出,裏外夾擊,當可大破那等鷹犬。將軍乘勝擊之,必然可以廣有江淮。”


    符剩文卻道:“軍師此言雖則有理,然而吳郡、會稽兩城俱被官軍圍住,兵馬如何得勾來此?若是隻有柴桑一路兵馬,又恐不能濟事,反倒弄巧成拙,丟了城池。”


    泰富嗬嗬一笑,卻道:“褚天劍與葷頓均是叛將出身,急於立功。然自廣陵大戰至今已然三月有餘,其圍城久攻不下,反多折士卒,必然心焦。急功則少思,心焦則不查。將軍若譴一人往褚天劍營中詐降,便趁勢寫書召吳郡絨裏、會稽王輝投降官軍,引軍共取建業。褚天劍一勇匹夫,更兼貪功心切,必然信以為真。隻等中秋之夜,大軍一齊發作,裏應外合,褚天劍縱有十分本事,亦難免大敗而歸。其時將軍進則一路殺到大都,平複天下,退亦可依仗長江天險坐擁江南,不失為孫仲謀矣。”


    符剩文道:“軍師此計果然大妙,隻是有一件:若是褚天劍不中這詐降之計,如之奈何?”泰富聽了,便問符剩文道:“某且問將軍,如今我等是利於速戰,還是利於久戰?是利於正兵,還是利於奇兵?”符剩文便道:“軍師且說,何為速戰,何為久戰?何為正兵,何為奇兵?”


    泰富道:“若是將軍自信可以拒城而守,使官軍糧盡自退,則是利於久戰。如若不然,就是利於速戰。若是將軍兵馬糧草、將士戰騎都勝於彼軍,可以用堂堂之師破之,則是利於正兵。如果不然,便是利於奇兵。”


    符剩文聽了笑道:“我今坐困孤城,自然是要速戰、要奇兵。”泰富道:“將軍所言正是,故而我等不可坐守孤城,定要用計,方可險中求勝。然則又有一件,將軍以為那褚天劍是利於久戰還是利於速戰,是利於正兵還是利於奇兵?”符剩文道:“我等利於奇兵速戰,那褚天劍自是利於正兵久戰。褚天劍擁朝廷大軍,兵馬錢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以孤城抗天下,他隻消圍住城池,不出兩年則我必敗矣!”


    泰富聞言,乃哈哈大笑曰:“將軍所言雖然有理,說的卻是官軍,而非褚天劍與葷頓。此二人者,固利於正兵,卻是欲求速戰耳。”符剩文奇道:“軍師此話怎講?”泰富便道:“我前有言,褚天劍與葷頓俱是叛將,故而急於立功。今其圍城日久,損兵折將已多,恐怕朝廷降罪,故而必求速戰速決,才好將功贖過。”


    符剩文便道:“軍師所言果然有理,然則雖則如此,緣何卻道褚天劍必中此計?”泰富道:“官軍連日大勝,其士卒已驕。然褚天劍與葷頓急於立功,其意便燥。兵驕而將燥,上下離心,此兵家之大忌也。褚天劍求於速成,必欲得城中內應,速破此城。由此料來,其必中詐降之計矣。”符剩文道:“雖則有理,隻恐還有差池。”


    泰富乃道:“將軍若慮褚天劍有疑心,可待絨裏、王輝軍至,便登樓大罵叛賊,引兵交戰以固其心。又一件,將軍亦知我等利於奇兵速戰,故而今用此計行則勝可求,不用此計困守孤城則敗必至也。”


    符剩文便道:“以軍師之見,誰人可去詐降?”泰富便道:“為此詐降之計者,必膽大而心細,又當有十分威望,招降絨裏、王輝二人之時,褚天劍才愈不起疑。非是在下自誇,這建業城中,非在下親自走這一遭不可。”


    泰富說罷,符剩文大喜道:“軍師大才,不在太公、武侯之下。日後事成,軍師當為丞相,總攝萬民!”泰富連忙拜謝,卻又說道:“然則卻必先得一員勇將往三城而去,將此計始末備細說了才好行事。不然若是在下親自傳遞聲息,恐怕難逃褚天劍耳目。”


    符剩文連聲稱是,便擊鼓傳令,召集眾賊將,問誰敢殺出去送這一封書信。其時褚天劍與葷頓領兵將建業城四麵團團圍住,每日攻打不休。眾將畏懼褚天劍、葷頓勇猛,守城尚自膽怯,哪個敢殺將出去送死?符剩文連問三遍,帳上並無一人敢應。符剩文勃然大怒,大罵眾將無能怕死。罵猶未絕,廳下卻閃出一員將來,高聲欲往,卻是騎哨雲龍。


    這雲龍乃是西涼羌人,遷來江南避亂的。其人天生有幾百斤力氣,自幼無父,六歲喪母,乃是同村鄰舍養大。後拜高人為師,得授一套飛龍劍法,一套騰龍槍法,俱無雙無對,未逢敵手。隻因性烈如火,惡了上司,故而鬱鬱不得誌,隻做騎哨微職。


    雲龍閑時讀古人將帥之事,常將項藉、趙雲自比,謂人曰:“大丈夫生而在世,若不得如霸王縱橫無敵,亦當效子龍長阪坡邊七進七出的忠勇。我武藝不在兩人之下,卻怎肯碌碌無為,藉藉無名一世!”此時見諸將膽怯,便越班而出,請纓出戰。符剩文定睛看時,但見:


    熟銅盔上撒紅纓,輕鐵甲外罩青袍。利劍腰懸,斂住殺氣騰騰,長槍手握,泛起寒光陣陣。豹子眼顧盼生威,獅子口聲若洪鍾。九尺虎軀能騎劣馬,垂膝長臂善開硬弓。生有倒曳九牛之威,常存萬夫不當之勇。將霸王自比,笑存孝無能。三軍場內,一杆槍無雙無對,一千年中,兩隻拳罕逢敵手。槍起處子龍喪膽,拳落時武鬆酒驚。人道破軍降世,且看雲龍衝陣。


    符剩文此時見這雲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兼膽色出眾,心下大喜。遂傳令賜給名馬一匹,鞍韉一套,爛銀戰甲一副,團花征襖一領。雲龍卻不受其賞,立在一旁,插手稟道:“雲龍蒙主公恩典,當肝腦塗地以報。然不欲受此甲馬之賞,隻願將軍另許一事。”


    符剩文聞言奇道:“你有何事,盡管說來,本帥絕無不允。”雲龍再唱了個大喏,說道:“末將鬥膽,萬望主公莫要怪罪。”符剩文嗬嗬大笑道:“我這一城軍民幹係,盡在你一人身上,有何所求但言便是,如何這等婆婆媽媽,不像個男子漢行事!”


    原來這濤鐵甥女沈米凡投奔符剩文後,符剩文因要收攏濤鐵殘部之心,遂依泰富之計將其收做義女。那沈米凡偶然觀三軍操練,一眼望見雲龍威風凜凜一表非俗,便對左右道:“此人中之龍也,必非久居人下之徒。”因知符剩文嚴厲不敢相求,卻密與雲龍有私。雲龍故再拜告曰:“今為主公賣命,別無他求,隻願得主公義女沈氏為婦。”符剩文聞言,勃然色變,怒道:“沈氏乃大夫之女,豈能配走卒之流?”


    話猶未決,那謀主泰富慌忙附耳道:“當今眾將膽怯,欲能突圍送信者,非此人不可。沈氏又非主公親女,便許他何妨?主公當以大局為重,正好叫他努力。況且此人出去死生未知,便是當真能迴得來時,主公隻推說戰事未寧,將此事稍緩。若是果然容不得他時,另尋別過斬之,又或者毒其飲食,他豈能翻出浪來?”


    符剩文聽了,乃迴嗔作喜道:“沈氏乃大夫之女,豈能配走卒之流?然本帥看你大是一條好漢,正堪與吾女為配,故今將你破格升做兵馬提轄,統領一軍。自古良將必與名馬美女並稱,今且先受鎧甲馬匹,待到事成歸來,即定佳期與汝二人成婚!”


    雲龍聞言大喜,拜倒在地,謝過符剩文恩典。便即披掛了,隻待夜間突圍送信。符剩文又怕雲龍一人有失,責令左右兵馬指揮使李凱、文峰調軍三百,策應出城,護送雲龍投送軍情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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