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朱瞻基生平第一次做這種事,先是讓從小就跟著他的四名侍衛,查了司禮監放秀女名冊的所在。等吃過晚飯,假意說有些頭痛,迴房休息,料到父王會請太醫,不過,太醫也就開了些安神的藥,叮囑了幾句也就退了。


    然後,就讓一名侍衛扮成自己留在房中,為了不讓人發現,朱瞻基隻帶著其中一名侍衛,偷偷來到司禮監。


    司禮監裏人不少。不過,已近日暮,也沒了白天的人來人往。而那秀女名冊更不是什麽機密,找到不難。


    隻是要在幾千個名字裏找到‘張斕’,真花了不少時間。最大的問題是,這名單根本不是一頁一個人名,而是如同奏折一般長長一條。朱瞻基無奈,隻得找來筆墨,將寫著張斕的那部分全部塗黑。


    做完這些,天也全黑了,好在始終沒人發現。朱瞻基放下心,帶著侍衛又偷偷摸迴春和宮。


    不過,才迴到房內換好衣服,宮中就來人宣他覲見。


    乾清宮中燈火通明,朱棣一如既往的批著奏折,身邊隻有劉勝通伺候,而朱瞻基早立在一旁候了多時。又過了半晌,朱棣終於隨意的問了句,“這兩日,在做什麽?”


    朱瞻基恭敬答道:“迴皇祖父,景陵叔客居宗人府後院。孫兒怕他無聊,有空就去與他聊天。”


    “噢?你們聊了什麽?”朱棣仍是隨口問,眼睛看著手中的奏折。


    “聊了孫兒的學業。”朱瞻基不敢抬頭,小聲說。


    “你的學業?聊了兩天,沒出門?”朱棣繼續問。


    “有。昨日,景陵叔帶孫兒去城裏逛了逛。”朱瞻基開始緊張了。


    朱棣點頭,抬眼看了看他,又轉迴手上的奏折,“去哪裏逛了?”


    朱瞻基又吸了口氣,雙手不自覺的握了握拳,“嗯,成衣鋪……嗯,孫兒跟著堂叔,並未留意。”


    “去了哪裏,你都不知道?”朱棣放下手中奏折,抬頭看他。


    朱瞻基低頭,不敢答。


    靜了會,朱棣顧自批著奏折,突然問:“今天呢?怎麽請了太醫?”


    “孫兒有些頭痛,父王擔心,就、就請了太醫。”朱瞻基沉聲作答,盡量控製情緒。


    此時,有人輕輕叩了叩殿門。劉勝通快步開門,接過門外人遞來的一份冊子,又快步呈上。朱棣打開,粗粗看了一眼,就讓劉勝通拿給朱瞻基。


    朱瞻基早就瞥見了這份冊子,正是自己之前做了手腳的秀女名冊,心髒狂跳。當劉勝通將冊子遞到他麵前,朱瞻基根本不敢接。


    “是他讓你做的?”朱棣再次放下手中的奏折,冷冷的問。


    朱瞻基猛的跪倒,聲音微顫,卻極堅定的說:“皇祖父,所有的事都是孫兒一人所為,與任何人無關。”


    “噢?是不是連這話,也是他教你說的?”朱棣話語中已沒了平時的和善。


    “不是!”朱瞻基一口否認,“孫兒沒受任何人指使,所有一切都是孫兒自己的決定。”


    “這是秀女名冊,選秀之事與你毫無關係。沒受人指使?你讓朕怎麽信?”朱棣一直將朱瞻基帶在身邊教導,很少擺皇帝的威嚴。隻是這次,他的所作所為真太讓人失望。


    朱瞻基也察覺到皇祖父的怒氣,想到自己說過絕不連累堂叔的話,再次吸了口氣,緊閉雙唇,不再說話。


    “為什麽?”朱棣壓住心中怒氣問。


    朱瞻基咬了咬唇,大聲迴道:“迴皇祖父。司禮監錄秀女,不看品行!英國公之女張斕,品行不端,人盡皆知。可,司禮監因其出身,什麽都不問,將其錄入。孫兒知不該管此事,但如此人品又怎能進宮?所以,孫兒也不想把事鬧大,就偷偷塗了此女之名,當漏錄了吧。”最後一句,越說越輕。


    “張斕品行不端,你從何得知?”朱棣冷冷的問。


    朱瞻基一愣,喃喃道:“這個、都、都這麽說。”怕朱棣會怪罪朱孟炤,連‘蘇州’二字都沒敢提。


    “昨日在十斤賭場,輸了三千五百兩?”朱棣語氣更冷了,“朕就問你一件事,這三千五百兩,是你一個人輸的,還是連旁人的也算在你的賬上?”


    昨日是侍衛從太子妃張氏處拿了銀子贖出了朱瞻基,迴家之後,母妃單獨叫過他訓斥了一番,並沒讓父王知曉。


    “是孫兒一個人輸的。”朱瞻基輕聲道:“景陵叔沒上桌,後來是他拉著我不讓繼續了。”


    “然後,他就顧自走了,將你一個人押在賭坊?!”朱棣怒氣上湧。


    “不,是孫兒叫他走的。因為、因為孫兒不想讓大家知道此事,所以拜托景陵叔籌錢。”朱瞻基紅著眼,淚水落了下來。


    “愚蠢!”朱棣怒道:“你讓朱孟炤幫你籌錢?三千五百兩,他需要籌?!你難道不知道,他每次進出至少上萬兩。別人沒錢也就信了,他會沒錢?隻有願不願意幫你還!”


    “不是的,景陵叔他……”朱瞻基邊哭邊說。


    “被他耍了,還在為他說話!還有這秀女,他與張斕在生意上有些過節,知此女要選秀,就慫恿你塗改名冊。愚蠢之極!你居然還處處包庇他!若是你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或許朕就算了。結果呢,你毫無手段、技巧可言!”朱棣氣極。


    朱瞻基低著頭,眼淚不斷,卻又不敢哭出聲。


    朱棣心一軟,不再看他,冷冷問:“最後問你一次,是不是朱孟炤輸了三千五百兩,故意將你押在賭坊?”


    朱瞻基哽咽著搖頭,“不是。錢是孫兒一個人輸的,與景陵郡王無關。”


    “是不是朱孟炤指使你塗改秀女名冊,讓張斕落選?”朱棣語氣嚴厲追問。


    “不是。是孫兒自己決定這麽做,景陵郡王從沒讓我做這些。”朱瞻基堅定的說。


    朱棣歎氣,痛心的說:“我讓你多與他接觸,是讓你多些了解他這個人,而不是讓你被他利用!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


    “皇祖父,您以前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孫兒覺得,人能以心換心。而且,這兩天,景陵叔都細心教我,還要我好好讀書。皇祖父,孫兒覺得,堂叔不是壞人。”朱瞻基眼淚直流。


    “哼。”朱棣又拿起看了一半的奏折,邊看邊說:“明天起,禁足三天,好好想想錯在哪裏。告退吧。”


    朱瞻基流著淚應下,告退出殿。


    朱棣終是長歎一聲。劉勝通看在眼中,小心安慰,“萬歲爺,皇太孫年紀還小,等大些了也就知道了。”


    朱棣苦笑,“罷了,總有一天,他要看清這世間,人性本惡。”


    劉勝通賠笑點頭,“萬歲,景陵郡王……”


    “景陵郡王拿來的那份奏折,讓太子去查,可有迴音?”朱棣沒再糾結此事,換了個話題。


    劉勝通搖頭道:“迴萬歲,奴婢不知。”


    朱棣放下手中的事,細想了想,“誰能拿到給朕的密折?”於是看了看劉勝通,“還是想朕懷疑身邊人?”


    劉勝通一慌,急忙跪倒,“萬歲,此事奴婢真不知、也無從得知啊。”


    朱棣笑了笑,“去找找有沒有胡濙的密折。”


    “是。”劉勝通連滾帶爬的去到一旁側殿尋找。


    “迴來。”朱棣拿起那份秀女名冊,“將這還迴去。”


    劉勝通又急忙跑迴來,拿起這份名冊,猶豫了下,什麽都沒說。


    朱棣看他這樣,隨口吩咐:“讓司禮監按這份名冊謄寫一遍,裏頭這麽大塊墨跡,總歸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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