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東,王府。


    從上午開始,就陸續有人求見王其繒。無奈的是,明知王其繒不在府中,仍有人不斷趕來,而來的人大有不等到他不走的意思,這些大多是綢商。


    客廳中坐滿了人,王其紹隻能代表家兄賠笑接待,一遍遍告知大家‘家兄不在,大家請迴’。


    王其繒躲在城外花隱園,身邊除了長子王永誠,還有愁容滿麵的傅文華。


    “傅老弟,你擔心什麽?”王其繒看似淡定的喝著茶。


    傅文華猶豫著沒說話。他是來當說客的,大家都知道今年蘇州唯一沒出貨的就是王氏的桑蠶園,已經有人喊價高一成也願意收。因為,不僅是蘇州,湖州、嘉興等地開局的價格已高過去年。


    終於,傅文華看著王其繒問:“王兄手上的貨,是不打算賣了?”


    “我的這些嘛,有用。”王其繒說完這句,瞥了眼傅文華。


    大家都惜售,為什麽王其繒就不能等漲?這時候讓他出貨,還真沒這道理。但他畢竟是蘇州最大的一家,大家都盯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傅文華端著茶盞,喝了好幾口,等再放下的時候,已換了幅輕鬆的表情,開玩笑的說道:“王兄,你收了江正召所有的繭子繅絲,可知有多少繅絲坊無米下鍋了?”


    王其繒笑起來,“這話,你當初怎麽不和他說?那位又不太懂,隻要你肯讓那些繅絲坊都掛傅氏工藝的牌子,現在哪會這樣?”王其繒心中也是極其無奈。說完,又喝了口茶,“至於原料漲價的事,老弟參與前就知道了,大家樂見其成,不是嗎?”


    見王其繒說透了,傅文華紅了紅臉。這事他確實沒什麽立場來當說客,所以才轉了個話題,畢竟自己也想借江正召的勢賣個好價錢。


    靜了半晌,傅文華忍不住問:“天方和什麽林,是真的?我倒是又去了趟織染局……”說著,搖了搖頭,因為呂大人根本誰都不見。似乎就在江正召來了之後,這位督造太監突然變的深居簡出了。


    這問題,讓王其繒內心深深歎了口氣,隻能緩緩道:“鄭大人前段時間,從雲南祭祖迴京,內官監將絲綢等物呈上。聽說,鄭大人已讓太倉一帶的海事衙門留意。”


    “真的?”子衿與海外宗室做生意的消息,還真就是昆山、太倉一帶傳出來的。意思是,鄭大人這次還要帶絲綢出海?傅文華心中不是滋味,王其繒不出貨,就是因為這個吧,但自己才是宮中采辦的首選。


    “當初你們見麵的時候,那位不就提過?”王其繒不答。


    確實,江正召是帶了句鄭大人又要出海了,但沒說什麽國要收絲品,還一收三年!難怪他隻租三年的桑園。聽說最近就會來收第一批貨,到時市場價格還會漲。但這也不能怪江正召,本就是他的生意,擺明了便宜王其繒。


    房中又靜了下來,傅文華苦笑,“這幾天,王兄還是住這花隱園吧,你府中全是想收原料的綢商。”


    王其繒也笑起來,“不如讓他們去江府坐著,為什麽非要收繭?收生絲不也一樣?”


    “王兄是不知道,他家門口那塊牌子上的生絲價,已比原來漲了一成五。”傅文華說道。


    “繭都能高一成的價收,生絲漲一成五也不算高。傅老弟,你可是知道底的,與其找我,真不如現在下手收生絲。”王其繒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傅文華心思一轉。不錯,若這批生絲全部賣到什麽國,市場上的缺口就大了,這絕對是個大商機!傅文華再也閑聊不下去了,匆忙告辭離開。


    始終陪在一旁的王永誠,終於開口,隻是語氣急而慌,“爹,那位可是什麽都沒和我們交待呀!”


    “除了聖上和楚王,誰能讓他交待?”王其繒沒好氣的反問。


    “那、那,爹,我們怎麽辦?之前五萬兩,可是有三萬五千兩借的,利是十八啊,爹!”王永誠都要哭了。


    王其繒眼睛直直的盯著門口,之前自己說過,要以那位馬首是瞻,但這段日子來,他接觸的全是傅文華,也不知是不是早忘了自己。怎麽辦?倉庫裏,自家的蠶繭堆成了山,要是再不加工,都要飛出成蟲了。


    “倉庫裏的繭子熏過藥了?”王其繒冷靜的問。不得已,就算會影響品質,也隻能熏藥。


    “這幾天都在弄。”王永誠看著王其繒,忍不住勸道:“爹,他短短一個多月就讓我們損失了幾萬兩銀子,漢王都沒他狠。我們不能出了狼窩又入虎穴!”


    王其繒搖頭,“老朱家各個心狠手辣。但漢王有奪位之心,聖上真要計較,我們王氏算什麽?至於那位爺,不過是個郡王,至少這點上翻不了天。”


    “那現在怎麽辦?”王永誠發愁。現在,家中天天為那位免費加工,得利還要分給傅文華。聽說,他已經在張羅著放桑蠶貸。這事,傅家好處占的太多,當初真不該顧忌漢王,直接與他合作就好了。


    屋內靜了很久。


    王其繒終於歎出口氣,不太肯定的說:“那兩個什麽國,未必是真的。”


    “什麽?”王永誠不解。如果真這樣,那位要幹嘛?


    “就怕他,坐等大家毀約。”王其繒聲音不響,卻如驚雷。


    這個可能,王其繒足足想了三天。關鍵是那位爺咬定三成起漲,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誘人毀約!


    王永誠瞪大眼睛,那些園子除了他自己買下的,若是全部按簽的租約退一賠三,那他平白就從蘇州拿走了……景陵郡王,你狠!


    “爹!我們不能等了,到時候所有的桑蠶園、絲坊、綢莊,不,除了傅氏,其他全部重創。不,是蘇州的絲綢業會崩盤!”王永誠怕起來。


    王其繒一臉嘲笑,“那四家還以為不與他合作就能趁勢占利,也不看看自己的動作有多大,買樹買蠶種,把稻田改桑林,還在外地買園子。那位不過帶頭做了個樣子,而真正炒高市場價格的並不全是他。再說,按老朱家凡事做絕的性子,傅氏也未必撈得到好,嗬。”


    “爹……”


    王其繒閉了閉眼,點頭,緩緩道:“真相如何,要等下一期才見分曉,我們還有時間。”轉頭看向王永誠,正色道:“第一,以你的名義,私下將此事告之宮中。”


    王永誠搖頭急道:“爹,上次漢王要儀仗、禮器的事,大妹根本沒迴音。而且織染局的呂興,已閉門不出、不見任何人好多天了。”


    “永言這邊有沒有迴音是一迴事,我們說不說是另一迴事,言兒清楚該怎麽做。至於呂興……嗬,所有的事,聖上心中一定有數,隻是時候未到。”王其繒一字一字的說。


    王永誠歎氣點頭。


    “第二,送我的名貼去江府,和他約時間麵談。”王其繒微微歎了口氣。


    王永誠一愣,問:“和他談?”


    王其繒點頭,無奈道:“各地織染局的督造太監都有密折專奏之權,你說那位有沒有?所以,在此事上我們不能與傅文華一般行事,但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唉,五萬兩銀子借出去了,我說我們沒參與這事,聖上信嗎?”


    王永誠滿臉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搭上他。


    “現在我們賭一把,我賭那位爺有聖上的密旨。”王其繒笑起來,輕鬆道:“再說,他收了這麽多生絲,總要製成絲綢才好。不是國外也有人要嗎?鴻福來的絲綢哪裏夠?至少把子衿綢莊開來蘇州,在揚州多遠啊。”


    王永誠不解,“他會答應?”


    “嗬,至少他現在不敢拒絕。”王其繒抿了抿嘴,暗歎,“盡量減少損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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