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沒有幾個人。


    周雨晨哆嗦著身子在異常冷清的主路上走著。


    今天是帝都學院一月一度的休憩日,亦即所有藏書閣和修行場所都被要求強製關閉的日子。在這一天,所有人都必須停止內卷,開始擺爛,因此大部分的學生都準備在宿舍裏過一整天。


    周雨晨其實原本也是這麽想的。


    離演武結束才剛剛不過兩天罷了。


    說到底,周雨晨還是沒有準備把那件事告訴大家,至少迄今為止還沒有。


    然而今天早上有人來到她的宿舍告訴她院長找她。


    帝都學院的院長應該是那天主持台上坐在最中間的那個老者,看著就像,說不出來為什麽,周雨晨如是猜想著。


    不過現在更重要的並不是院長到底長什麽樣,而是他為什麽要找自己。


    作為一個毫無背景的新人,周雨晨一沒有作弊二沒有惹事,理應隻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學生而已,能讓院長注意到自己的唯一一次機遇便是那天演武場上兩拳將對手撂倒所展現的恐怖力量,但是那種力量依然沒有強大到需要院長親自召見的地步,換句話說,比覺醒獸性的她還要強大的修行者在帝都學院應該比比皆是。


    “……”


    周雨晨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於是又打了個哆嗦。


    雖然香囊護身符能夠掩蓋自己本就已經十分稀薄的獸人氣息,但是現在迴想起來演武場上的自己絕對是有表現出異樣的,況且那毫無收斂的兩拳,強如院長隻要有一絲精力放在這場對弈中,憑他的實力就一定能看出端倪。


    而卑獸的身份一旦被發現,不光是會被逐出帝都學院不說,連能否保全性命都是個大問題,甚至院長有可能直接悄無聲息把自己做掉也不一定。


    太可怕了。


    但腳步還得走著。


    如果院長真的有了那方麵的想法,那麽無論自己如何逃避都已經沒有辦法躲過此劫。相反,隻要院長還在存疑又或者是根本不是為了此事找她,那麽她就更有必要乖乖地去接受他的召見。


    周雨晨如是想著,已經來到了院長室的門口。


    “落院長,人已經帶來了。”


    “讓她進來吧。”


    是一個渾厚的略顯蒼老的聲音,周雨晨下意識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院長一定就是主持台中央那個白發老者。雖然不知道現在想這些有什麽意義,但周雨晨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和自己打個賭——“你看,我猜的沒錯吧?我真厲害!”


    門是由帶她過來的一個青年導師開的,所以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滲出了大量血脈的紋路。


    有個老者坐在那裏。


    周雨晨沒有仔細觀察院長室的興致和膽量,隻是低著頭用連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問道。


    “院長,您…您找我……”


    如她所見,此刻坐在這間屋子裏的,正是帝都學院的現任院長,落盈。


    “孩子,坐吧。”


    院長室的麵積並不大,陳設也極其簡單,而且雖然低著頭,但落盈說話的瞬間周雨晨仍然下意識地看向了他,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找到了他旁邊的一把椅子。


    “謝謝院長。”


    周雨晨走近,坐下,仍然低著頭不敢直視落盈。


    “靈力很充沛嘛,而且下手也夠狠,不像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該表現出來的啊。”


    什麽……


    上來就直接詰問這個嗎……


    不知是室內沒有陽光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周雨晨的全身上下開始感受到刺骨的寒意,讓她有些不痛快。


    她僅僅握著拳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隨時準備啟動雖然有些損壞但仍然能勉強使用的朱砂玫瑰。


    這些異樣被落盈盡收眼底。


    他笑了笑,又繼續說道:“你沒必要緊張,我又不會為難一個小孩子。”


    說起來,周雨晨的確也隻是一個實際上並沒有成年的小孩,就算體內的靈魂有可能已經曆世許久又或者隻是數十年數百年,但無論如何,她的認知和心智也絕對最多隻是個僅僅十四歲的孩子。


    所以她第一時間下意識地相信了落盈的話。隨後才迴過神來開始思考,再次肯定了這個想法。


    想要做掉自己根本不需要別的任何計謀,告知與否也將毫無意義,所以對方完全沒有必要特意“欺騙”自己讓她放下戒備。


    “我叫你來,是因為這個。”


    落盈指了指周雨晨的手臂。


    手臂上是殘破的朱砂玫瑰。


    周雨晨從鬆了一口氣變成了全然的疑惑狀態,側著腦袋等待落盈的下一句話。


    “這東西是哪裏搞到的?”


    誒?院長對這個感興趣嗎?


    以他的實力應該能隱約辨認出朱砂玫瑰並非出自神坤閣以及中土大陸其他幾家有名的器械師,抱有一絲疑惑或是好奇也是理所應當的。但是即使是這樣也完全沒有必要把一個剛入學的新生叫過來特地詢問一番吧?


    不過既然院長這樣問了,那周雨晨本人也並沒有隱瞞的傾向就是了。


    “這是一個我在縈香時的朋友送給我的。”


    ……縈香?


    與長輩對話時要盡可能仰視或是平視對方,總之至少要表現出對話時的視線專注,這是五歲小孩都懂得的道理。


    所以看著落盈的周雨晨能夠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失落。


    那張略帶皺紋天生暴露著可怕威壓的臉,在表達出不悅的時候顯得即為明顯以及可怖。周雨晨稍微地被嚇到了一點,於是自言自語又補充道:“院長,怎麽了嗎?”


    “沒怎麽,你迴去吧。”


    誒?


    這就……?


    周雨晨的腦子還在疑惑,但是雙腿和嘴巴卻不由自主先一步行動了起來。


    她站起身,留下一句“好的”就匆匆走出了門。


    誒?


    我出來了?


    她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如是對自己輕聲問道。


    誒?


    走的這麽快?


    院長室內的一抹陽光下,落盈也才發現先前還在自己麵前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


    縈香嗎……


    他又在心裏重複著那個地名。


    ……


    周雨晨迴到宿舍的時候,大家好像有些吵鬧,嘰嘰喳喳在聊些什麽。她不打算打擾他們,於是用自己的鑰匙開了門。


    “還是那句話,那年我雙手插兜,不知道什麽叫對手。”


    “你就吹吧你,那年你雙手抱頭,被打得不敢還手。”


    什麽鬼……


    周雨晨聽著不知道是誰吹出的牛皮,在心裏暗暗感到無語,默默走到了自己的床位。


    “誒,周雨晨迴來了,院長叫你幹嘛啊?”


    “啊,沒什麽,就是對我的朱砂玫瑰感興趣罷了。”


    麵對對床屠奕的疑問,周雨晨隻是麵無表情淡淡地迴答道,她不想再過多提起這件事。


    然而對方以及大家好像都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


    “什麽?!你的那個什麽什麽雖然厲害,但是也犯不著院長特地找你一趟吧?”


    和自己先前一樣的疑問。


    周雨晨皺了皺眉,答道:“我也奇怪來著,不過後麵他就沒再多說什麽,總之就是從出門到迴來一直都很奇怪的一段經曆。”


    這算什麽話……


    屠奕還想開口說些什麽,不料竟然被周雨晨搶先一步反問了迴來。


    “話說我進來的時候你們在聊什麽呢?”


    “啊,這個。大家本來是好奇院長找你做什麽的,結果聊著聊著就開始跑題了,那兩個就開始吹起了牛皮,然後……額……你剛才應該也聽到了。”


    屠奕說著,指了指他右邊的周天未,至於他口中的另一個自然是在周天未上鋪的吳智勇。


    這兩個人經常互相耍嘴皮子,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真是聒噪又可愛呢……


    周雨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這樣的想法,如是對自己說道。


    和她有點像。


    這個她不是周雨晨自己,而是一位故人。更準確地說,算隻是有過一麵之緣,僅此而已。但是她給予自己的東西抑或是自己為她所做的事情都很大程度上直接影響到了對方之後的生活,所以二人的交情又遠比普通的萍水相逢更為深厚,總而言之真是怪異的一段相遇。


    不過說到底還算是一段美好的經曆。


    周雨晨不再理會室友們的吵鬧,蓋上被子,輕輕說了一句“到極限了”就閉上雙眼陷入了獨屬於自己的迴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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