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讓心頭一緊,這是高手所,而且手段狠辣,絕不拖泥帶水。


    此舉當然是為了隱蔽幕後之人的身份,生怕被趙讓從幸存的壯漢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趙讓才剛剛抵達鎮海城,僅僅吃了個早餐,該當是還未樹敵。


    如果這些人是奔著他來,那隻能說明有人已經從他丟失的包袱中的物品,判斷出了他的身份,然後調動了本地勢力,想要在趙讓還未站穩腳跟前,就將其徹底滅殺。


    仔細想來,自己從那家小小的早餐鋪子直奔此地旱市,唯一就與那幫混跡於旱市的無賴發生過爭執。


    最後來此,還是那位管事的中年美婦引路。


    她剛一下樓,殺手立馬前來,不得不說真是無巧不成書!


    趙讓理了理思路,決定就此不走,在這座小樓上守株待兔。


    現在敵暗我明,盲目離開說不定反倒成全了他們的後手。


    反正以這小樓中的物件來看,生活氣息十足,該當是那名美婦長久居住之地。


    自己等在他的家中,就像一根刺紮在她的手掌心,不怕她不露麵!


    “公子好俊的身手!”


    趙讓正大馬金刀地坐在先前美婦的位置上,透過小窗看著樓下市場上熙熙攘攘,往來熱鬧的人群。


    沒想到這名美婦卻是人未至,語先到。


    目光轉到門口,隻見她一身紅衣勝火,卻是又換了一件衣服,將其身段勾勒得更加凸凹有致。


    臉上也多了一層麵紗,韻味十足的臉龐僅僅露出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睛。


    如此尤物,就連趙讓都沒法不動凡心。


    深深看了幾眼的功夫,美婦已經飄然而至,坐在趙讓對麵,正是先前他所坐的位置。


    眼下二人客不似客,主不似主,儼然一副攻守兼備的樣子。


    “都見過麵了,為何還要蒙著臉?”


    趙讓問道。


    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好似隻是單純的調侃一句。


    “因為快到晚上了。”


    美婦看向窗外說道。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傍晚的風光最是讓人迷醉。


    但她這般打扮,配上此時的風光,豈不是更加旖旎?


    “晚上你的臉就見不得人了?”


    趙讓依舊說的沒什麽情緒。


    但任憑誰都能聽出這句話裏的弦外之音。


    麵紗下,美婦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的說道:


    “至少妾身坦坦蕩蕩的又迴來麵對公子你了。”


    趙讓眼神閃過一抹刀光,冷冷的說道:


    “那是因為你知道我不會殺你。”


    美婦似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笑的花枝亂顫,說道:


    “公子當然不會殺我,不然你再這城裏都沒有拔刀的機會!”


    趙讓皺起眉頭,反問道:


    “你這算是威脅嗎?”


    美婦強忍起笑容,連連搖頭道:


    “不,公子你想錯了。我不是威脅你殺不了我,而是如果你真要殺我,那你可真是太蠢了!在這裏,蠢人是活不久的,早晚都能把自己蠢死。公子你想想,一個能把自己蠢死的人,即便拿著一把天下名刀,估計也沒有出鞘的機會。”


    趙讓聽完後過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承認美婦這話說的沒錯。


    蠢蛋在哪裏都是活不久的,能有口飯吃就不錯。


    至於拔刀……更是想都不用想。


    “但聰明人也有聰明人的麻煩,我要是再聰明些,在你剛露麵的時候,也會拔刀的。”


    趙讓說道。


    美婦還是搖了搖頭。


    她十分清楚趙然心裏早就想明白,剛才的殺手並不是自己派來的。


    哪怕時間點很巧,自己的確存了其他心思,趙讓也不會對自己動手。


    畢竟聰敏也分三六九等,剛才說的那些,都隻是剛入門。


    在她看來,自己和趙讓都是站在最高層的,這樣就能直接免去很多解釋誤會的力氣和麻煩。


    她在這個城裏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像趙讓這樣年輕、冷靜且身手不凡的人,還是頭一次見。


    她知道,這樣的人絕不會是泛泛之輩,必然有著不一般的背景和目的。


    “公子既然已經明白了妾身的用意,那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美婦問道。


    趙讓並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說要幫我找迴包袱,這話究竟還算不算數?”


    美婦笑了笑,說道:


    “當然算數,不過公子也應該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我願意幫你,自然是因為你有值得我幫的價值。”


    “對不起,我是個廢物,沒有任何價值。”


    說罷趙讓指著還躺在地上的屍體,繼續說道:


    “這些殺手我替你解決了,就當是還了你先前在市場上幫我解圍的人情。現在咱們兩清,包袱我自己會找。”


    最後一個字還未出口,趙讓已經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美婦並未挽留,而是十分客觀公允的說道:


    “公子初來乍到,可能還不太了解這個城裏的情況。這個城看似繁華熱鬧,實則暗流湧動危機四伏。公子若想在這裏立足甚至達成目的,隻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見趙讓站定了腳步,美婦趁熱打鐵道:


    “況且現在距離日落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趙讓敏銳的迴頭,死死的盯著美婦的雙眼,說道:


    “你一直在監視我?”


    她之所以提醒趙讓天黑的時間,是因為她知道趙讓在進城之後都做了些什麽。


    那匹四蹄踏雪的寶馬,可還抵押在趙讓吃早餐的小鋪子裏。


    如果天黑之後還沒有帶去銀錢,那匹馬可就歸店老板所有了。


    而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想要在這麽大的一座城中,找到一個普通的藍布包袱,以趙讓一個人的能力顯然是做不到的。


    而他又是第一次來城中,哪怕這裏早就有查緝司的布置,現在他丟了包袱,自然也就沒了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兜兜轉轉,現在趙讓所能依仗的本地勢力,還真就是這名美婦所代表的。


    但這樣的威脅,趙讓向來不屑。


    一匹馬而已,哪怕再名貴,他也輸得起。


    最大的問題是,如果這名美婦知道自己在早餐鋪裏發生的一切,那她也一定知道究竟是誰偷走了自己的包袱。


    想到此處,趙讓握刀的右手,不自覺的緊了幾分。


    美婦也看到了趙讓的異樣,可她卻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麽靜靜的僵持著。


    屋子裏越來越暗。


    即便對方穿著一襲紅衣,趙讓也隻能看到她身子大概的輪廓。


    “我若是現在站起來點燈,你會對我出刀嗎?”


    美婦悠悠的說道,話聲中帶著幾分哀求。


    趙讓沒有迴答,而是微微點了點頭。


    即便屋子裏已經很黑了,但他相信美婦肯定能看到。


    美婦點燃了桌上的燭台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看來,我們之間的信任還真是薄弱。”


    趙讓冷冷地說道:


    “信任是需要用時間和行動去建立的,而不是靠嘴巴說說。”


    美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說道:


    “你說得對。但你總得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


    趙讓沒有說話,他在等待美婦的下文。


    “我知道你的包袱在哪裏,我也知道是誰偷走了它。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把它找迴來。”


    趙讓眉頭一挑,說道:“那你是需要我幫你殺個人,還是需要我和你一起去見個人?”


    美婦看著趙讓,眼神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說道:


    “我需要你幫我擺脫一個人。”


    “一個很麻煩的人。”


    趙讓並未感到意外,隻是淡淡的問道:


    “龍帆會?”


    美婦顯然沒想到趙讓會如此直接的說出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點了點頭道:


    “沒錯,就是龍帆會。”


    “他們已經滲透進這座城的方方麵麵,並且完全占領了水市的話語權。現在他們正準備往這裏伸手,我手下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說到這裏,美婦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


    “剛才的殺手也是龍帆會派來的,他們也知道我不會這麽容易被殺,所以更多是為了警告我,讓我識相點,主動交出來旱市的生意。”


    趙讓說道:


    “和氣生財,打打殺殺的,大家都沒錢賺。”


    美婦瞪圓了眼睛,第一次帶著些許怒意,對趙讓說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乖乖的從這裏爬出去?”


    趙讓並未直接迴答這個問題。


    對於一個在氣頭上的女人嗎,即便你再有道理都沒用,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閉嘴。


    美婦平靜了下情緒,將燃燒的燈芯剪去了一截,而後岔開話題,說道:


    “公子似乎對龍帆會並不陌生?”


    這話若是迴答,涉及到許多隱秘,因此趙讓閉口不言,恍若沒聽到一般。


    “既然公子有顧慮,不說也罷。妾身不是那種不知進退,凡事非要怕刨根問底的人。”


    趙讓見她不再糾纏,便也送了口風,說道:


    “我隻要包袱。”


    “先前你也說想要個機會,那不如就把這個包袱當做你的投名狀。”


    語氣自己跟她在這裏幹耗,不如徹底將問題都丟給她,讓她去解決。


    龍帆會的事,也是趙讓此行來河邊所要解決的根本所在,因此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和這名美婦還算是有共同的利益。


    如果她真能給自己找迴包袱,那在其他事情上順帶拉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美婦聽到趙讓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她掩飾了起來。


    她清楚趙讓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更不是一個喜歡被人利用的人。


    “好,我答應你。”


    美婦說道。


    “我會幫你找迴包袱,並且讓你見到那個偷走它的人。”


    趙讓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但龍帆會的人已經知道我在這裏見過你,他們肯定會不遺餘力的來找我麻煩。”


    趙讓眉頭一皺,他並不喜歡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但現在他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


    “可以。”


    “但我隻能給你一天的時間。明日這個時候,如果你還沒有給我找到包袱,咱們先前所說的就通通作廢。”


    美婦笑了笑,說道:


    “當然。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場交易而已,誰都沒法強求對方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情。”


    說罷她站起身來對著門外拍了拍手。


    從外麵魚貫而入四名穿著清涼,五官精致,身段極好的侍女。


    她們每個人都提著一口箱子走到趙讓身前齊齊打開。


    箱子裏裝的滿滿當當都是銀子。


    “這裏是四千兩銀子算是定金,權且算作妾身為公子來到鎮海城盡一盡地主之誼了。”


    美婦十分客氣的說道。


    這裏是北境靠近河邊的最後一座大城,又與海外和南地接壤,因此風俗習慣有很大不同。


    至少在趙讓的印象中,“四”這個數,大家還是相當避諱的,但在這裏似乎沒有這個講究。


    掃了一眼箱子裏的銀子,趙讓臉上並沒有任何喜色。


    這些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包袱和接下來與朋友們碰頭之後的計劃。


    “那就明日此時此地再見。”


    趙讓隻拿了一百兩,並且言明是借的。


    除卻還給早餐鋪老板的銀錢外,省下的他估摸著足夠今晚自己一人吃喝。


    夜幕低垂星光點點。


    鎮海城卻並沒有因為太陽的落山而沉寂下來,反而變得更加熱鬧繁華。


    街道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各種小販的叫賣聲、酒樓裏的劃拳聲、青樓楚館中的絲竹聲樂聲交織在一起,獨特又迷人。


    在一處名為“醉海閣”的酒樓內,趙讓坐在頂層的窗邊獨自飲酒賞景。


    那名美婦自是留在小樓中,處理她明日要給趙讓的“投名狀”。四名侍女卻依照她的吩咐,還候在門口聽候差遣。


    美婦此舉的意義很簡單。


    無非是把趙讓和自己徹底的捆綁在一起。


    以她的本事,在鎮海城中也算是一方有頭有臉的人物。


    現在她的四名貼身侍女,竟然寸步不離的跟在一名年輕公子身旁,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剛才一進這處酒樓,老板看到趙讓身後跟著的姑娘們,臉色立馬變了變,二話不說,就領著他上了最頂層的雅間。


    好酒好菜自是不用吩咐,走馬燈般的上了滿滿一桌子。


    從頭到尾除了一句“客官請慢用”之外,多餘的什麽都沒有。


    不得不說在這樣的魚龍混雜之地,生意人最會看來客的眉高眼低。


    要是沒了這般講究的做派,那明日買賣關張也是自己活該!


    鎮海城的酒與其名聲相比,頗有些平淡。


    不過今晚趙讓也沒什麽喝酒的心情,權當是打發時間罷了。


    一壺飲盡,聽見門外侍女輕輕摳門。


    “進來。”


    趙讓淡淡地說道,並沒有迴頭去看。


    “公子,大姐有請。”


    四人雖是侍女,行主仆之禮,但卻和那美婦以姐妹相稱。


    趙讓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跟著她走出雅間,此時距離他離開那座小樓,剛剛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趙讓並沒有問為何這麽快就要見麵。


    既然選擇了給對方一個信任的機會,那就沒必要開這個口。


    二人穿過走廊下了樓梯來到酒樓後院。


    一處偏僻的角落裏停著一輛馬車。


    “公子請上車。”


    侍女恭敬地說道。


    馬車緩緩啟動,很快就駛出了後院,融入到外麵喧囂的街道中去。


    車廂內布置得十分豪華舒適。


    軟榻、茶幾、香爐一應俱全,看得出來主人對此十分用心。


    趙讓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並不說話。


    他在等旁人主動開口告訴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果然沒過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隨著一陣香風襲來。美婦也鑽進了車廂裏,坐在趙讓對麵。


    她卻是又換了一身青色的長裙,顯得清新脫俗,氣質出塵,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看著趙讓微笑著說道:“妾身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現在就請公子跟我來吧。”


    說話間,馬車又再次緩緩行駛起來。


    趙讓一路都在閉目養神,直到馬車再次停下,他才緩緩睜眼,目光與美婦相交,


    “你效率不錯。”


    美婦莞爾一笑,


    “公子過譽。鎮海城裏,有錢能使鬼推磨。”


    趙讓點頭,未再多言。


    金錢之力,他自然明白。但心中所負,卻非金銀所能解。


    馬車終至一偏僻宅院。


    破舊的門庭,兩盞大紅燈籠高懸,如暗夜中的兩點火光。


    “這是何處?”


    趙讓問道。


    美婦神秘一笑,推門而入,


    “公子入內便知。”


    趙讓隨其步入,映入眼簾的,是滿院驚恐不安之人,如待宰羔羊,瑟瑟發抖。


    “大姐饒命!”


    眾人齊聲哀求,聲如蚊鳴。


    美婦徑自坐定,目光如刀,


    “你們可知,為何來此?”


    眾人盡皆搖頭,卻是恐懼已極,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你們偷了這位公子的包袱。”


    美婦冷聲揭穿。


    眾人聞言,如遭雷擊。


    趙讓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平淡如水:


    “我的包袱呢?”


    一瘦小男子顫抖著遞上藍布包袱。


    他的雙手上滿是血汙,更有幾根指頭無力的耷拉著,顯然在趙讓到此之前,已經吃了不少苦頭。否則他們也不會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把偷到手的東西再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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