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別的事情了,這麽晚打擾代掌教,還請多多包涵!”


    趙讓拱手說道,準備離開。


    代掌教客氣的說道:


    “不礙的不礙的,我這邊深夜也經常會有弟子進出。”


    趙讓好奇的問道:


    “代掌教一日休息幾個時辰?”


    代掌教不假思索的說道:


    “沒有一定之數,都是累了就閉目調息會兒。我雖沒有師兄那般精深的修為,但也略懂些許養氣法門,用作休息是足夠了。”


    趙讓不知自己是否觸及了代掌教不願提及的方麵。


    身為掌教師弟,現在的代掌教,於修為一途,他著實不太擅長。


    “趙公子若是有心,我也可教你試試。”


    趙讓一下沒反應過來,問道:


    “教我什麽?”


    代掌教說道:


    “在下的養氣之法。”


    趙讓客氣迴絕了,理由是自己睡眠很好。


    心想這世上還有什麽法門能比酒更好?睡前一壺酒,保你睡到天長又睡到地久。


    不過趙讓卻看到從代掌教眼底裏一閃而逝的失落。


    “趙公子既然和我師兄熟識,想來直接問他是更好的。我這法子,還是過於粗鄙了。”


    趙讓欲要解釋,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一時間,竟是被弄的進退兩難,明明已經告辭要離開,現在也不好走了……


    “已經是後半夜了,趙公子為山中事操勞一夜,想必已經餓了吧?不如一起吃點宵夜在走!”


    窗外突然想起一陣鳥叫。


    趙讓不知道山裏竟然還會有鳥在半夜醒來。


    他已經拒絕了一次代掌教的提議,這次他不好意思再度拒絕,隻能點頭答應下來。


    但說實話,他也的確有點餓了。


    即便有武道修為在身,山路也不是那麽好走的,尤其還是穿山林而來,未走大路。


    聽到趙讓答應,代掌教十分開心,當即打開房門,來到院中。


    屋簷下放著三個大水缸,上麵全都用編織稀疏的草簾蓋著。


    趙讓進院子的時候並未注意,隻當是屯放雜物的所在。


    這會兒卻見代掌教將水缸上的草簾掀開,裏麵有點東西正在不斷的撲騰。


    “這三缸裏都是魚。”


    代掌教解釋道。


    “我愛吃魚!”


    趙讓聽著點了點頭。


    他還以為夜宵最多是一碗麵,沒想到代掌教竟然從缸裏捉活魚來吃!


    水缸的高度幾乎到他的咽喉,想要看清缸裏的清醒,必須才在一把小凳子上。


    但代掌教卻看都不看,擼起袖子,往缸裏隨便一抄,一條肥碩的江團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趙讓瞳孔一縮。


    僅此一下,就證明代掌教的修為並沒有傳言中的那樣不堪。


    江團無鱗,又是在一口一人深的水缸中。


    能一次抓準已經實屬不易,更不用說在其劇烈的掙紮下,還能牢牢握住。


    這不僅需要極快的速度,更需要極強的指力和手勁。三者配合,缺一不可。


    “趙公子,我給你做一道南地蜀中的特色菜。”


    “南地蜀中?”


    這個地方他隻有過耳聞,並不熟悉。


    “就是以前的蜀地。”


    代掌教解釋完,才發覺自己是白說了……以趙讓的年紀,更不可能知道以前的叫法。


    “我大概知道那個地方,是不是那裏的人都很能吃辣?”


    代掌教笑著點點頭。


    他不僅愛吃魚,也能吃辣。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前世就該是那邊的人才對。


    “蜀中道門以劍為長,覺得修劍即是修道。他們從鑄劍開始,把一塊精鋼一錘一錘的敲打出模樣,在經過數十種步驟,最終才能變成一把寶劍。”


    “然後他們用這把劍殺魚?”


    趙讓這話把兩人都逗樂了!


    “哈哈哈,趙公子幽默得很!那麽長的劍,想給魚開腸破肚怕是也沒那麽容易。”


    說著,代掌教已經從腰間掏出一把鋒利的短刀,以極快的速度將手中的這條江團開膛破肚。


    “不過他們雖然不用劍殺魚,但我要做到的這道魚的確和劍有些關係。”


    像百合山中修煉難以突破的弟子,都去做了山衛一樣。哪家山門都會有那麽幾個愚鈍之人,根本就不適合走這條路。


    蜀中道門中就有一人也是如此,可惜那邊的規矩,山門不養閑人。一旦再難以精進,隻能卷鋪蓋走人。


    其中的一位弟子,從山門中出來後,在山腳下開了個小飯館,繼續營生。


    飯館坐落在一條小河旁,河水是山泉匯聚而成,冰涼、清冽。這樣的水泡出來的茶,和水裏活的魚,都是最好的!


    因此這個飯館的招牌,就是茶和魚!


    這名弟子用山上練劍時學來的手法,殺魚極為利索。


    魚甚至都未反應過來,尾巴還在一跳一跳的,就已經被處理幹淨,丟進了鍋中。


    “代掌教去過那家店吃魚?”


    趙讓問道。


    代掌教迴道:


    “嗯。當時我受羽衣道長的邀請,前去觀覽蜀地道門中的道藏。羽衣道長知我愛吃魚,所以在上山前就專門去那家館子裏吃了一頓。剛好那家館子的老板,是她曾經的徒弟。”


    “所以你也就讓老板教會你了?”


    代掌教搖頭說道:


    “不,我是憑味道自己做出來的。人家的看家本領,我不好意思問。我雖然能做出來,但這裏距離蜀地至少有六七千裏,我也不拿出去賣,隻自己吃,想必還是說得過去的。”


    趙讓驚訝不已……


    早聽說有些天縱之才,練武時,隻看一遍的劍法,就能一招不落的使出來。聽過一遍的曲子,就能一音不錯的彈出來。現在卻是見到代掌教能把吃個一次的菜,原原本本的還原出來,中間還隔著六七千裏地。


    “不過做這道魚,少不了這個。這個咱們這邊沒有,用完了隻能去那邊買!”


    代掌教從灶台下方拿出來一個罐子。


    揭開來,裏麵黑紅一片。


    “這是什麽?”


    “辣椒豆豉,蜀地的特產。做這道魚,萬萬不能缺了它,否則怎麽做都不是那個味!”


    魚肉細嫩,江團更是其中之最,所以熟的很快。


    客人隻有趙讓一個,菜也隻有一道。


    至於喝的,卻不再是清水,而是茶。


    “我隻有吃這魚的時候才喝茶。”


    “這條魚和茶很配?”


    趙讓問道。


    若他說“我隻有在吃這條魚的時候才喝酒”,趙讓反而更容易理解。


    在他的認知中,清淡的茶,和用辣椒豆豉做出來的味濃的魚,怎麽樣都湊不到一起。


    “因為這道菜很辣……所以吃幾口,就必須用茶漱口。”


    趙讓笑笑。


    這茶原來不是喝的,是用來漱口的。


    不過這也同時激起了他的好奇,想嚐嚐這道菜究竟有多辣!


    重新走在來時的山路上,趙讓開始抱怨山風為何會停下。


    他的嘴唇已經腫了,即使他漱口用了接近半斤茶葉,但仍不能讓他的嘴裏感覺好受一點。


    連帶著不僅是嘴,還有他的腦袋,耳朵,後背,全都處於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要是此刻有一陣清涼的山風,定然能讓他舒服很多。


    走著走著,這個願望越來越強烈,趙讓甚至都在心中默念起了“呂祖保佑!”


    白鶴山是他飛升的道場,想必改會對此有些特殊照顧吧?


    結果趙讓剛剛心念完沒多久,當真就起風了!?


    山風從林子裏湧出來,一股腦的往他懷裏鑽。


    但趙讓卻並未貪圖清涼,而是當即閃身避開!


    這陣“風”吹到他身後的花草叢中,那些花草和低矮的灌木,肉眼可見的萎靡、潰爛。連灌木拇指粗的主幹,都一寸一寸矮短下去,漸漸化為汁水。


    “好狠的毒……”


    趙讓從未見過如此劇毒!


    說書人的話本裏,提及江湖秘聞,總是繞不開毒藥,但也不曾編造出這樣厲害的來!


    若不是趙讓親眼見到,他也不會相信!


    幸好剛才那陣風吹過來時,趙讓就察覺出了其中的古怪,否則現在他的下場不會比身後這些花花草草好到哪去。


    剛才的風,太重了!


    風是不會那麽沉重的!


    尤其是夜間,山林裏的風,輕巧靈動的很,不會像剛才這陣“風”一樣,幾乎都要墜在地麵。


    直到這陣“風”撲在那些花草上,趙讓才看清裏麵竟是夾雜著無數細密的顆粒,這些顆粒比米粒還小,在觸及到其他的時候,就像火星落在布片上。


    這是專門煉製出來的毒砂。


    趙讓將左手背在身後,雙眼死死的盯著林子裏剛才那陣“風”吹來的方向。


    他左手的手背上,已經有了三道劃痕。


    雖然他剛才躲閃的很快,但依舊被三顆毒砂劃傷。


    在毒勁發作的更猛烈前,趙讓一定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已經中了毒砂的毒。


    現在傷口一點也不痛,隻有些酥麻的感覺,毒砂並沒有深入體內,而現在又是深夜,趁著夜色,還能跟其周旋一二。


    但那陣風就好似真的一陣風。


    吹過之後,山裏間又重歸寂靜。


    這樣的局麵反倒令趙讓更加緊張,甚至有點恐懼。


    隻有最精深的殺手,才會在一擊不成之後,立馬抽身退去。就像一條潛伏在草叢裏的毒蛇,總是在人最輕鬆,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冷不丁的竄出來,一口咬住獵物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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