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讓跟著葉三娘來到一處院落門口,推開門,裏麵竟是頗為雅致的江南景色。


    一座假山堆在土垣上,還有一道二尺多寬的流水,自上傾瀉而下,在底部聚成一個池子。池子裏遊魚徜徉,時不時擺尾濺起水花。


    “這都是我親手打理的,怎麽樣,還不錯吧?”


    葉三娘問道。


    趙讓已經許久未曾見過如此精致的園林布置了,在西域這種刮陣風就能積攢半尺沙的地方,除了那些大部落所占據的綠洲,以及上四國的王宮外,葉三娘這處院落想必是獨一份!


    “不錯,真不錯!”


    這讚歎倒是誠心誠意的。


    趙讓雖然是大威北境人,可對南地這樣小巧別致的園林之美也十分喜歡!他趙家院內,也有一塊從南地運來的太湖石,當初可是花費了上百人力,千兩銀錢。


    葉三娘很是得意的笑了笑,隨即引著趙讓走進了正堂。


    屋子裏的擺設和她在陽關時差不多,簡單幹淨,毫無繁瑣累贅之感。


    “呐,你的小相好就在這屋裏,不過已經睡著了!”


    葉三娘指著正堂右側的一間屋子說道。


    房門半掩著,門梁上掛著一張簾子。趙讓瞟了一眼,說道:


    “睡著了就讓她繼續睡吧。今晚把她折騰的夠嗆!”


    葉三娘揶揄道:


    “你還挺會疼人的!”


    原來先前趙讓把元可欣推進的那條小路,正好是葉三娘的別院所在。而葉三娘早就察覺了外麵的動靜,隻是她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準備出手而已。


    作為三品大宗師,能左右她想法的事情衣襟很少很少了,趙讓勉強能算是一個緣由。


    不過更重要的是,她與那射箭之人,本來就有些仇怨。


    兩相比較之下,還是決定出手。反正救趙讓一命,她也不吃虧。日後再從他亦或是趙家身上,總能討迴點利息。


    “和疼不疼人沒關係……畢竟那些人是以此來威脅我,這責任我得負!”


    趙讓歎了口氣說道,然後坐在正堂的桌邊,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涼了,等我燒點水!”


    趙讓喝完一杯,說道:


    “不用。能解渴就行,我也品不出什麽滋味來。”


    說完,他朝葉三娘看去。


    “怎麽了?”


    葉三娘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妥,出言問道。


    “沒怎麽,在等你說話!”


    趙讓眨眨眼說道。


    葉三娘順勢坐在他身旁,反問道:


    “說什麽話?髒話還是情話?”


    趙讓白了她一眼,根本不接過這話茬。


    才剛說了幾句,卻是就沒了正形……偏偏自己那個還奈何不了她,隻能靜靜地等著,等葉三娘自己想說。


    又喝了兩杯涼茶,茶壺已經見底。


    葉三娘見趙讓還真能忍住不問,心中也有些驚奇。


    畢竟從兩人第一次見麵開始,她就覺得趙讓心直口快又豪爽。沒想到這才幾日沒見,心性就沉穩了許多,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我來這裏是為了討債的。”


    趙讓聽到葉三娘終於開口,心中暗喜,覺得還是自己贏了。


    看來隻要在關鍵的時候閉上嘴,總能收獲些想不到的好處。


    “人情債?”


    葉三娘否認。


    她討的債是真真正正的債。


    在她這裏,隻有真金白銀才能稱之為債。至於人情這種東西,她早就不在乎了。


    因為她的人情往往都比對方有用的多。


    既然自己的人情這麽有用,那就說明她靠自己已經沒什麽辦不了的事情。


    所以“人情債”的這種擔憂,在她這裏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難道還有人欠你錢?”


    趙讓覺得葉三娘在騙他。


    能欠她錢的人,想必都沒法活著離開陽關。


    現在知道了葉三娘竟然有三品大宗師的武道修為,趙讓更加堅信這一點。


    “其實你說的也有點道理。”


    趙讓瞥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雖然長的極美,說話也十分好聽,但你永遠也無法知道她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判斷不出真假,便也捉摸不透她的情緒。於是也就分辨分出她什麽時候是真高興,又什麽時候是真生氣!


    女人的脾氣本來就是多變百怪的,葉三娘卻是這其中的佼佼者!


    “我的意思是,你說人情債也有點道理!”


    這下趙讓卻是聽懂了。


    看來有人用人情欠了葉三娘的真金白銀。


    她本是想用真心換真心,沒想到那人卻是用真心換真金!


    不過這麽一來是,事情卻變得更加有意思。


    “我倒是想知道是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占的上你的便宜!”


    葉三娘扭過臉去,用剪刀將燭芯剪短了一節,隨後“唿”的一吹,將那火星吹到地上。


    跳動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讓她少了許多風塵氣,卻又增添了不少神秘。


    這麽看上去,葉三娘仿佛和鄰家小姑娘沒什麽兩樣。


    以她的武道修為,歲月的痕跡在她的身上還暫時刻畫不出太過於明顯的烙印。


    “是啊,我也沒想到。所以還是不能對人太好!不然就容易被騙!”


    葉三娘說完,有些懊悔的舉起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這一舉動又給她平添了幾分俏皮!


    “反正無聊,不妨說說?”


    葉三娘眉頭一挑,看向另一間空屋子說道:


    “無聊可以做的事很多,為啥要在這裏幹巴巴的說話?放心,明早起來我不會告訴你小相好的!”


    她以為趙讓定然又會被自己這句話逗的惱怒,沒想到趙讓卻說道:


    “直來直去的有什麽意思?不都得先說說話增添點氛圍?夜長著呢!”


    葉三娘微微一愣。


    相比於自己的多變,趙讓才更讓人捉摸不透。


    這小子仿佛就是水做的!盛在碗裏就是碗,裝在葫蘆裏就是葫蘆。有時候你覺得他定是兜不住了,他卻偏偏能沉得住氣!


    “說了你也不認識……是個馬販子,以前算是數一數二的大馬販吧,可惜染上了賭癮。”


    葉三娘語帶惋惜。


    看得出她和這位馬販的關係,應當還不錯,不過是在他染上賭癮之前。


    趙讓感同身受的點點頭。


    他家中也有一位叔叔因染上賭癮,甚至想要從趙家“百刀堂”中偷刀去賭,最後落了個妻離子散,被族譜除名的下場。


    所謂小賭怡情,中賭傷身,大賭害命,正是如此。


    何況有時候害的不止是自己一個人,全家老少都得跟著遭殃。


    趙讓剛感慨了一通,忽然想起自己見過的那位馬販,汪三太爺的朋友。


    他說自己因為經營不利,所以虧損甚多,因此去陽關中買了一批品相上乘的姑娘,想要借此翻身!


    難道……


    葉三娘明麵上是個酒樓客棧的老板娘,實際上賺錢的生意她來者不拒,哪怕是絕戶錢也無所謂。


    按她的話說,反正自己是個女人,女人即使生了孩子,也不和自己姓,本來就是絕戶的,所以根本不用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忌諱,隻要到手的是真金白銀就好!


    “你說的這名馬販,是不是在十幾日前,從陽關買了一批姑娘?而且為了避開西域商盟的探查,專門繞遠路來的蘭末國王城?”


    葉三娘瞪圓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趙讓!


    雖然她是三品大宗師,可也不是神仙,做不到能掐會算。


    當聽到趙讓竟然知道這些事,還把其中的細節說的極為準確時,葉三娘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好家夥,我說對了?”


    趙讓本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隨口一說。葉三娘這樣的反應,證明他說對了!


    葉三娘很是急切的反問道:


    “你見過他?他在哪?!”


    趙讓搖搖頭將自己和元明空時怎麽謀劃,才辨認出此人的經過給葉三娘說了一遍。


    葉三娘聽後也覺得這法子的確是不錯!


    可惜趙讓已經用過了,沒人會被同樣的法子欺騙兩次!


    何況今晚她為了救趙讓,在王城裏弄出了不小的動靜,那人想必更不會露頭了。


    “我和他本來交情並不深,但他卻是抬出了汪三太爺來,所以這批姑娘,我連定金都沒要。走之前,我倆在客棧裏喝酒,他奉承話說了幾籮筐,聽得我都膩了……最後敲定等出手後迴了本,他會多付我兩成。”


    “誰知道到現在一個銅子兒也沒見到?”


    趙讓接過話頭說道。


    “誰知道到現在一個銅子兒也沒見到!”


    葉三娘重複了一遍趙讓的話,但語氣卻是大相徑庭。


    聽懂了其中的糾葛,趙讓覺得這江湖有時候真小……小到每個人互相之間若是刨根問底,好像都能有些聯係。


    不過他還是更關心葉三娘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和元明空還在追查那五十萬支箭矢的下落,更是將一位王子,一位公主,都牽扯了進來……


    要是葉三娘願意幫忙的話,那他們將會輕鬆很多。


    但想要說動她出手,那就一定得有能夠讓她心動的價碼。


    敏思苦相之際,葉三娘突然說道:


    “行吧,看來這筆錢是收不迴來了!這處院子,你和你小相好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隻要離開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院門鎖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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