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天光大亮還有兩個時辰,副掌櫃幾乎調集了分號內的所有人手來挖掘。連那位白胡子夥計,都顫巍巍的拿著個鏟子挖了起來。


    隻是這些人算賬還行,幹起活兒來,全都慢吞吞的,不得要領……護衛們倒是比夥計幹活兒強多了,但他們還得負責值守。此間分號已經關門停業三天了,別說在查幹托洛蓋中議論紛紛,想必已經傳到了其他西域上四國之中。


    特別是先前那小樓的大火,誰看到心裏不犯嘀咕?他們存進來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要是錢莊出了什麽事,最後錢支不出來,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趙讓即便沒有做過生意,也知道先前那一陣折騰對分號的影響是巨大的,如果處理不好,甚至直接關門都有可能。因此一邊讓西門大壯當監工,督促這些夥計們抓緊幹活兒,另一邊讓副掌櫃做好明日準時開業的準備。特別交代無論是來的人要做什麽,隻要合乎規矩,都一定照辦,隻有這樣才能平複人們心中的疑惑。


    至於那小樓著火,隨便找個借口就行了。夏天天幹物燥,不慎打翻火燭,待人發現,為時晚矣。若是有人點名道姓要找沈流舒,也可以推給這場火災,就說沈掌櫃已經遇難了。反正自家的事,怎麽說都有理,能解釋的通就行,這些顧客隻要知道自己的銀子沒事,很安全,也就放了心,不會深究。


    一個時辰過去,牆根下的土都被挖出三尺多深了,可還是什麽都沒有看到。


    西門大壯心裏著急,一把從那白胡子夥計手裏搶過鏟子,悶頭吭哧吭哧的挖了起來。


    “咚!”


    一鏟子下去,突然從地底下傳出悶響,西門大壯都叫了一聲。


    “咋啦?”


    趙讓連忙上前問道。


    “不知道是個啥,真他媽的硬!給我手都震麻了!”


    西門大壯剛才全力以赴,以他的氣力,就算是一般的山石都能給劈碎了。能讓他的手背被反震之力震麻,可想而知下麵的確是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下去幾個人,換小鏟子慢慢挖,不管是啥都先挖出來看看!”


    趙讓話音剛落,副掌櫃就身先士卒的跳進了坑中,隨後有幾個年輕人也接二連三的下去。


    玩出來的土坑裏,可供操作的空間有限,人多無益,隻能慢慢清理。


    好在這幾人在副掌櫃的帶動下,各個輪圓了膀子,頭都不抬的挖土。


    吊籃七上八下,將他們挖出來的土提出來,倒在一旁。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這才看清方才震住西門大壯的是個什麽東西。


    一口鐵箱子,敦敦實實的埋在土裏。


    箱蓋是打開的,箱子內部已經灌滿了土,還壓的很瓷實。


    趙讓伸頭看了一眼,看到箱子邊緣上有個清晰的印跡,該當就是西門大壯那一鏟子砸下去造成的。


    “趙公子,我們把這口鐵箱子提出來吧?”


    副掌櫃問道。


    這會兒天邊已經有點蒙蒙亮了,又不知道這口箱子到底有多深。況且一看到箱子是打開的狀態,趙讓心裏已經涼了半截,知道裏麵即便有東西,估計也被取走了。否則以沈流舒那樣精明細致的人,絕對不會犯這麽粗心的錯誤,把一口敞著的箱子埋在土裏……


    “留下幾個人把箱子裏麵的土都清出來,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其他人準備準備,今天分號必須照常恢複營業!”


    副掌櫃聞言立馬安排了幾名年輕力壯的夥計,分為兩撥,輪番下來清理。他自己則從土坑裏跳出來,拍拍身上的浮土,帶著其他夥計往先前的天井而去,為一會兒開張做準備。


    “唉……”


    趙讓歎了口氣。


    扭頭看到還被裝在水缸裏,心如死灰的那名夥計。


    “把他弄出來吧!”


    “弄出來放了!”


    趙讓擺擺手說道。


    這夥計無非就是個想發橫財的小人,犯不上跟他一般見識。


    元明空先前說剁指頭的刑法,也是為了嚇唬他們罷了。他們要那兩根指頭能幹嘛?還無緣無故的結下個仇人,著實是沒有必要。


    此時看到那箱子的狀態,趙讓與元明空對視了一眼,都知道這裏已經沒什麽希望了。好在沈流舒留下的自白信被他們發現,也不算是毫無收獲。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心中所記錄的,基本上讓他們知曉了紅絳以及紅絳背後的勢力就將想要做什麽。現在要做的,就是去給葉三娘看看,尤其是第三張上寫的內容。


    “讓哥,你們去吧。我繼續監工!”


    西門大壯主動說道。


    他覺得這活兒還不錯,很適合自己。監工監工,監在先,工在後,基本不用自己動手,隻要用眼睛盯著他們就行了。事實上這些夥計也不會偷懶,但人心叵測,萬一巷子裏還有什麽殘留,保不齊他們會私藏起來。西門大壯留在這裏,算是個威懾,讓他們不敢動別的心思。


    趙讓和元明空拿著那本最為關鍵的賬冊,還有沈流舒的自白信,來到了葉三娘的房門口。


    屋子裏,葉三娘正在和元可欣吃東西。二人不知在說什麽,講的極為熱鬧。


    突然葉三娘打斷了元可欣的話,讓她去開門。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元可欣開門就看到了趙讓和自己哥哥。


    看到葉三娘正在吃點心,趙讓便沒有打擾,而是東拉西扯的,打發時間。


    等葉三娘咽下最後一口點心,趙讓這才把賬冊和信放在他麵前。


    “賬冊都查完了,沒什麽問題。就是這封沈流舒的信,還得請老板娘把把關!”


    葉三娘笑了笑,可趙讓看著這笑,心裏卻有些發毛……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葉三娘就看完了,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而是起身走到屋子裏的一張貴妃榻旁,斜靠了下去,慵懶的問道:


    “老規矩,想問什麽?你問我答!”


    這是葉三娘說事的習慣。


    對於一件對方完全不掌握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費事費力,而且毫無重點!就算是私塾裏的先生講課,也還有個輕重緩急,抑揚頓挫,更別說這樣的事情了。所以葉三娘向來都是讓對方問,自己知道什麽就說什麽,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畢竟對方問出來的,一定是他最關心的,也就是重點。捋清楚了主要,其他都在其次,需不需要知道尚在兩可之間。


    “沈流舒說的這個通天丸,你知道嗎?”


    趙讓從第一張紙開始問起。


    按照沈流舒的記錄,這通天丸真可謂是一種神藥!吃下去,竟是就能讓自己徹底被藥物掌控。那豈不是說,要是自己沒有能力弄來這種藥丸,日後就隻能聽憑擺布?


    做生意的花錢買忠心,闖江湖的用忠心換銀子,都大差不差。這玩意兒卻是另辟新徑,讓人徹底淪為傀儡和奴隸,並且還是心甘情願,簡直匪夷所思!


    “通天丸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葉三娘的迴答,使得趙讓很失望。


    “不過我看了沈流舒寫的這些,倒是不難理解。”


    趙讓精神一振,問道:


    “怎麽講?”


    葉三娘解釋道:


    “你也在江湖上遊曆過,可曾住過黑店?”


    趙讓點點頭。


    黑店自古有之,明麵上看著就是普通的酒肆客棧,但實際上做的卻是殺人越貨的勾當。“大樹底下十字坡,行人怎敢那裏過!肥的做成包子餡,瘦的全都去填河。”說的就是黑店勾當。


    當然這樣的店也不逢人就害命,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篩選規則。懂行的人,都會用自帶的碗筷,並且不會喝酒,吃完飯就立馬離開趕路。黑店要害的,便是剛出門的愣頭青。這樣的人不懂規矩,基本也沒有什麽江湖糾葛,隻要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即便官府查探起來,最後也隻能以始終不了了之。


    而黑店常用的辦法,就是下藥。


    要麽下在飯菜裏,要麽就是塗抹在餐盤碗筷上。


    “沒錯,通天丸的本質,我覺得和蒙汗藥差不多。都是用來控製人,讓人不能支持,然後下藥之人便可達到目的。”


    “但這二者之間最大的不同,是通天丸能給人快樂,讓人在清醒的情況下欲罷不能。迷藥則是讓人失去了所有的行動力。相比之下,還是通天丸更厲害!”


    趙讓和元明空都嚴肅起來。


    先前他們隻覺得這玩意兒極為離奇,現在聽葉三娘一對比才發現遠沒有他們想的那麽簡單。


    下迷藥的黑點,隻是一錘子買賣。搶奪財物後,處理了屍體,就算結束。但服用了通天丸的人,隻要不死,卻就得聽命於紅絳和她背後的勢力,這才真的是將一個人身上所有可利用的價值如同甘蔗般,全部榨幹,涓滴不剩。


    一個沈流舒就已經造成了這樣大的麻煩,要是他們在多給幾人吃下通天丸,後果不堪設想……


    葉三娘看到趙讓和元明空臉色突變,知道他們二人也想到了一枚小小藥丸背後更加可怕的後果,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


    “尤其是這通天丸防不勝防,咱們連它長什麽樣,什麽顏色,何等氣味,都不知道。對方可以在無聲無息中,給他們需要的人服下。幾次過後,這人就會心甘情願的當驢當狗,這才是最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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