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讓十分謹慎的向第三排第四個沒有動靜的棺材走去,棺材蓋扣的很嚴,根本看不到裏麵裝著什麽東西。要隻是屍體的話,反而沒什麽。


    他沒有西門大壯那麽多忌諱,對於幽冥之事隻覺得是平常。畢竟人都有生老病死,神龜雖壽,猶有竟時。很多事情想徹底了,就不會再有什麽疑慮。


    這四口棺材位於第三排的正中,趙讓提著刀從旁側走進去,在第一口不動彈的棺材前停下,用刀尖挑了挑棺材的蓋子,發現紋絲不動,便又走進了幾步,想用力推開。


    門口忽然閃過一道人影,趙讓機警的抬頭,發現是葉三娘,這才鬆了口氣。


    “遇上麻煩了?”


    葉三娘輕聲問道。


    趙讓指著身前的四口棺材,迴答道:


    “這四口棺材裏有東西,但不知道是什麽。”


    葉三娘沉默了片刻後,開口說道:


    “你先讓一讓。”


    趙讓不知葉三娘想做什麽,但還是聽從她的吩咐,順著方才進來的路又退了出去。


    隻見葉三娘緩緩抬起右臂,掌心向上,曲起手指,連彈四下。


    四股勁氣從指尖飆射而出,極為精準的打在棺材蓋和棺身的交界處,蓋子被葉三娘打出的勁氣緩緩推開,露出大約一尺寬的空當。


    趙讓伸長了脖子,想看看裏麵裝著的到底是什麽,忽然其中一口棺材的蓋子又繼續動了起來。


    一隻蒼白的手,從棺材裏伸出,握住棺材蓋的邊緣,正在用力推動。


    這一幕看的趙讓都有些毛骨悚然。


    不管是誰,至少都聽過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但像這般,親眼見到從棺材裏伸出一雙手,無疑是極具震撼力的畫麵!


    趙讓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下意識的看向葉三娘。


    葉三娘站在門口處,月光照在她的半張臉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可趙讓卻覺得就連葉三娘都很是冰冷,毫無生氣,宛如一個死人。


    那隻手還在奮力的推動著棺材蓋。


    一寸一寸的將要把它徹底打開。


    這個過程其實並不漫長,才一會兒的功夫,棺材蓋已經打開了大半,但趙讓的心卻越來越提得緊,他不得不靠不停的吞咽唾沫來緩解自己越發劇烈的心跳!


    漆黑的棺材蓋,蒼白的一隻手,這都是最貼近死亡的顏色。就連神話故事裏從地府前來人間索命拘魂的陰差都叫做黑白無常,這兩種顏色自然而然就變成了生命消逝的象征。


    難道死人真能複活?


    一瞬間,趙讓覺得西門大壯才是正確的。對於這種幽冥之事,即便不信,也要保持敬畏之心,然後敬而遠之!


    可隨著棺材蓋被推開的越來越大,趙讓竟是不自覺的想要靠近。


    身子稍微動了動,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變得冰冷、僵硬。低頭一看,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是蒼白的顏色。


    作為一名刀客,他的心可以冰冷僵硬,但他的手絕對不可以!所以趙讓控製著握刀的手,不斷的握緊,鬆開,鬆開,握緊。來迴幾十次後,這隻手終於恢複了些許溫度,即便在月光下也能看到一點溫潤的血色。


    就在這時,那隻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它不再費力的推動棺材蓋,但仍舊緊緊地抓著邊沿。


    又過了一會兒,趙讓聽到棺材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幾隻大老鼠正在打洞,但更像個起晚了的人正在抓緊時間穿衣服。


    很快,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那隻手不知何時也鬆開了棺材蓋的邊緣,縮了迴去。


    “咚咚咚!”


    三聲悶響傳來。


    趙讓剛放迴肚子裏的心,霎時跳的快到讓他眼前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道幹澀嘶啞的聲音,從棺材裏傳出:


    “你……你就不能來扶我一下?”


    這聲音氣若遊絲,儼然如人死之前的油盡燈枯!


    但趙讓還是這句話中聽出了端倪!


    畢竟一個人的嗓音可以改變,可他說話時的語氣,以及習慣性停頓的地方,若無刻意,是決計不會更改的。


    能在一句話中同時帶著調侃和埋怨的,趙讓隻見過一個人!


    “元明空?!”


    趙讓喊道。


    但實際上他隻張大了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方才他聽到的聲音,實際上是意念在自己腦子裏迴響。


    這麽一耽誤,那棺材裏卻同時伸出了兩隻手,緊緊地扒在棺材邊沿,接著用力一撐,帶起了半個身子。


    一人用雙臂撐在棺材的邊沿上,披頭散發,遮擋住了麵容。


    不過趙讓看得出,這是個活生生的人!既不是死人複活,也不是什麽其他怪物,就是和自己和葉三娘都一樣的人!


    “你他媽是非要看老子笑話?”


    這話說到一半,此人撐在棺材邊緣的雙臂險些滑落。看樣子這人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致,連用力說話都成了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情。


    “元明空?!是你嗎?!”


    這次趙讓的的確確說了出來。


    棺材裏的人聽到後,晃了晃腦袋,緊咬著牙關,擠出來兩個字:


    “廢話!”


    “快……”


    元明空本想說“快來拉我一把”,但還未說完,身子就沒了力氣,好不容易撐起來的上半身,“咕咚”一下又重新滑迴了棺材中。


    趙讓見狀立馬鬆手丟刀,箭步上前,俯下身子,將元明空撈了出來。


    “慢……慢慢慢!”


    元明空渾身跟豆腐做的一樣,軟綿綿的。趙讓手稍微重了些,就疼的呲牙咧嘴的。


    沒奈何,趙讓隻得抬起一隻腳踩在棺材邊緣,然後一把將棺材蓋徹底推開,用抱著新娘子入洞房的姿勢,把元明空從棺材裏抱出來,放在一旁還緊緊閉合的棺材蓋上。


    元明空仰麵朝天的躺著,頭發朝兩邊散開,露出了自己的麵容。


    趙讓見他臉色慘白之餘,還有些烏青,嘴唇更是幹裂了許多道血口子。


    不過最離奇的,還是他竟然會從棺材裏爬出來。


    趙讓很想問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但眼下顯然不是時候。


    元明空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否則那般意氣風發的大威查緝司影衛副都統,怎麽會狼狽成這般模樣?


    ……


    一個時辰後,在通寶錢莊查幹托洛蓋分號內,元可欣的屋子裏燈火通明!


    不單單是她的屋子,整個跨院裏都熱鬧的宛如過年一般。


    十多個夥計,還有護衛,全都在忙活一件事——燒水!


    院子裏,支起了五六個爐灶,上麵放著大鍋,鍋裏是滾開的熱水。


    整個分號內一時間都湊不齊這麽多柴火,副掌櫃靈機一動,直接搬空了兩間屋子裏的家具,把桌椅板凳甚至床架子都劈了當柴燒,以此保證熱水的源源不斷!


    一鍋燒好,就由身強力壯的西門大壯把鍋從爐灶上端起,抬到元可欣的屋子裏,然後在趙讓的幫襯下,全部倒入浴桶中。


    元明空將整個身子都浸在浴桶裏,熱水一直淹沒到下巴。


    此時他淩亂的頭發已經梳洗幹淨,沒有了先前邋遢的模樣隻是他的臉色還是很不好,依舊蒼白,沒有血色。


    先前在那棺材蓋上躺了好一會兒後,元明空告訴趙讓,自己走不動了……讓他把自己抬迴去。但同時還要把自己先前待著的那口棺材,也一並抬迴來!


    趙讓想都沒想,立馬點了點頭。


    能和元明空重逢,就是這世上的頭等大事!哪怕他想摘星星,啃月亮,趙讓都願意去想想辦法!


    隨後在葉三娘的幫忙下,二人把棺材和棺材裏還活著的元明空抬了迴來。


    棺材剛一落地,元明空就從裏麵鑽了出來,又對趙讓說他要洗澡。要洗足足兩個時辰的熱水澡,期間熱水不能斷,溫度稍微降低,就得添新熱水。


    這要求相比帶迴來一口棺材而言,已經正常多了,趙讓當然不會遲疑,立馬叫來副掌櫃,讓他安排夥計,準備爐灶,開始全力以赴的燒水。


    期間元明空一直盤腿坐在棺材裏,雙目緊閉,額頭和人中上時不時冒出來一片細密的汗珠。元可欣拿著一條雪白的毛巾站在棺材旁,看到汗珠冒出來,就給她哥擦得幹幹淨淨。


    不過趙讓卻發現元可欣每擦一次,就要換一條毛巾。擦過的毛巾上麵,隱隱有些淡粉色,像是汗珠裏混著鮮血。


    趙讓隻聽說過西域有一種名馬,在飛速奔跑過後,身上掛著淡粉色的汗珠,是為“汗血”,沒想到竟然有人也會冒出這樣的血汗來。


    但這兩兄妹身上的反常之事極多,況且一個從棺材裏鑽出來的人,無論發生什麽,都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釋。


    現在距離元明空說的兩個時辰,還有最後一刻鍾。


    趙讓緊緊的盯著浴盆旁邊擺放著的滴水計時器,等裏麵最後一滴水落下。


    “啪!”


    最後一滴水,在下方的接水盤裏砸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水花。


    “嘩啦!”


    元明空從浴盆中一躍而起,將裏麵的水帶出了大半,把趙讓和西門大壯的褲子都打濕了!


    “神了!整整兩個時辰,一分不差!”


    西門大壯讚歎道!


    這兩個時辰中,元明空一直沒有睜眼,也沒有看過時間,可他竟然能精準到如此地步,西門大壯覺得這都能堪比鍾家班八大奇人的絕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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