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讓命副掌櫃帶著兩名夥計將“駝子”送到一處僻靜的房間內,小心看管。


    西門大壯覺得那“駝子”最後唿喊的話有些過於詭異,不禁背後發冷。趙讓看出他的不舒服後,說道:


    “你怕什麽?抬抬巴掌都能把他嚇的尿褲子。”


    聽趙讓這麽一說,西門大壯恢複了幾分坦蕩,還自告奮勇的要去看守這駝子。


    眾人走後,趙讓站在院中,仰天歎了口氣。對著還留在旁側的一名夥計吩咐道:


    “取紙筆來送到我屋子裏。”


    夥計應聲照做,雖然他心裏覺得趙讓絕對不是個讀書寫字的人,可他既然要了,那就照做,得罪他可是現在查幹托洛蓋裏最不明智的事情。


    “走,咱們迴屋裏說。”


    隨即招唿葉三娘和元可欣一並進屋。


    房門剛一關上,元可欣卻是就繃不住了,坐在桌旁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道:


    “我哥是不是已經死了……”


    來查幹托洛蓋已經好幾天了的功夫了,他們連元明空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而且從西域商盟一直追查來的羽箭也沒有了下落,元可欣不知道他們在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見不到人,也追不迴箭,甚至連生死都不清楚。


    鍾家班,沈流舒,駝子,小蘭,還有那一身功夫的副掌櫃,這些人到底都是誰?他們彼此之間有什麽關係?


    這幾日元可欣都沒有插手具體的事情,想著旁觀者清,自己站在一旁看著,應該能對全局把握更加準確些。


    沒想自己看到現在,卻是越看越迷糊,就快把自己一開始的目的都要忘了。


    在這樣的混亂之下,元可欣開始懷疑所有人,甚至連趙讓都不例外。


    尤其是看到那駝子的臉上竟然還貼了一層“臉皮”,讓她更是驚懼不已……


    流完了眼淚,她把目光轉向趙讓,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臉,準確的說是臉頰的側麵,下頜線的位置,說道:


    “你是趙讓對嗎?你保證你是趙讓?”


    趙讓本來正在腦子裏整理這些淩亂的人和線索,被元可欣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問,沒能立馬反應過來。


    就是這樣一個短暫的停頓,元可欣徹底瘋癲,抄起桌子上的茶壺,就往趙讓的頭上砸去。


    關鍵時刻葉三娘伸手一攔,不僅定住了飛淩半空的茶壺,更是定住了元可欣的身子,而後輕柔的說道:


    “他是趙讓,好妹妹,聽姐姐的話,不要鬧了!”


    簡單的幾句似是帶有幻術,元可欣聽後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重新坐迴桌旁。除了神色有些木訥之外,倒是徹底平靜了下來。


    至於那把茶壺,則是被趙讓穩穩接住,也放迴了桌上。


    “早就聽聞江湖中有幻術師存在,沒想到老板娘竟然也會!”


    葉三娘擺擺手說道:


    “我哪裏會什麽幻術……無非是武道修為領先你們太多品級,所以用勁氣強行把認知暫時打入了她腦中。”


    趙讓有些擔憂的問道:


    “這不會有事吧?”


    葉三娘迴答道:


    “什麽事都不會有,放心吧!這樣做就是為了讓她暫時先冷靜下來,等過了剛才的瘋勁兒,人還是好好的!”


    趙讓點了點頭,葉三娘不會騙他,而她也沒有傷害元可欣的理由和必要。


    不過方才元可欣的懷疑倒是真有意思,趙讓不禁問道:


    “你就沒有懷疑過我?”


    葉三娘反問道:


    “我懷疑你什麽?”


    趙讓說道:


    “懷疑元可欣懷疑的啊,我是不是趙讓。”


    葉三娘抿了抿嘴,她一直都覺得趙讓很聰明,但這會兒卻覺得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聰明!


    不過這樣也對,畢竟人的認知和理解很難超脫自己的見識。趙讓之所以能讓葉三娘覺得聰明,是因為他生在趙家,見多識廣。現在覺得他不夠聰明,是因為他畢竟隻有五品的武道修為,距離這世道的真正麵目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可他這麽問出來,葉三娘卻是還得迴答。


    這樣的話,直說容易傷人自尊。趙讓不比西門達黃組那般沒臉沒皮的,竟是還把自己當作仙人。


    思來想去,倒是想到個最直接的話:


    “因為姐姐我是三品武道大宗師!”


    此話一處,趙讓立馬閉嘴。


    境界上的差距可以改變一切,並且不用任何具體的解釋。隻要趙讓一天沒有抵達葉三娘的段位,那他就連開口繼續追問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他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恰逢尷尬之際,夥計送來了紙筆。


    趙讓拿開桌上的茶壺,騰出位置,將紙平平展展撲在桌麵上。


    葉三娘叉手走到一旁,打開硯台,往裏滴了些水,便開始淹沒。


    夕陽透過窗欞照進來,投射下些許暖意,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再看著葉三娘不斷旋轉研磨的纖纖玉手,趙讓沒來由的心神一動。


    “想寫什麽就趕緊想,胡思亂想是會耽誤正事的!”


    趙讓很想問問葉三娘究竟是怎麽知道他方才心神蹁躚的,但覺得到的答案估計還是那句“我是武道三品道宗師”,便覺得還是別去自取其辱的好。


    很快,葉三娘便磨好了墨,將硯台輕輕一推,壓住了紙張的右上角。這樣一來,硯台還能當作鎮紙,一舉兩得。


    趙讓提筆,飽蘸濃墨,然後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奇怪的字。


    第一個字是三個‘小’字落在一起,“尛”。第二個字則是三個‘心’字以同樣的方式,“惢”。


    寫完這兩個字,趙讓放下筆,伸手在元可欣麵前晃了晃,卻被她一把扣住手腕。


    “你說,我在聽!”


    元可欣被紙上的兩個字全然吸引住,她瞬間就想到,這兩個字肯定和一開始那張寫有三個“小心”的字條有關。


    她雖然不認識字條上的筆記,但不知怎的,元可欣一直堅信這張字條和他哥哥元明空一定有很大的關係!


    現在看到趙讓寫在紙上的這兩個奇怪的字,拆開來,不正好是三個“小心”?


    趙讓見元可欣已經恢複了神智,便指著這兩個字問道:


    “你認識這兩個字嗎?”


    元可欣搖搖頭,表示不知。


    趙讓解釋道:


    “先說第二個字,三心落起,意味疑慮。所謂內有惢,下有事。”


    “這個內,你想指的是什麽?”


    元可欣皺起眉頭,迴憶道:


    “我們是剛進錢莊不久時收到的字條警告,那會兒還未見到沈流舒。”


    “這個字表示疑慮的話,內有疑慮,下有事,這個內指的就是通寶錢莊分號?!”


    趙讓笑著說道:


    “不錯,這個字,指的正是通寶錢莊分號裏有讓人一疑慮的事情。”


    結合這幾日發生的,元可欣露出一種恍然的神情,但很快又皺起眉頭,問道:


    “那第一個字呢?是在說沈流舒嗎?還是他取的那位小娘子?”


    趙讓搖搖頭,解釋道:


    “第一個字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意思,三個小落在一起,還是小。但一個小,就足夠小了,三個小落在一起是不是更小,乃至最小?”


    元可欣倒吸一口涼氣,說道:


    “意思是通寶錢莊分號裏有許多疑點,讓我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最好能跟篦子一樣,細細篩查,不錯不漏任何!”


    趙讓說道: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扔來彈丸的人,當時已經知道通寶錢莊裏麵有不同尋常的問題。可他也了解的並不具體,所以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提醒我們。”


    元可欣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問道:


    “這個人,是不是我哥?而且趙大哥你是怎麽勘破這其中機巧的?”


    趙讓並沒有迴答第一個問題,而是再度提筆,在紙上寫下來三個小心。


    這三個小心寫的比原先紙條上的大了不少,但位置、字體都是一模一樣。


    寫完之後,趙讓那個把這塊寫有三個小心的紙撕下,裁剪成和那字條一模一樣的形狀後,對元可欣說道:


    “你看現在這是不是把字條放大了?”


    元可欣點點頭。


    她很想催促趙讓快些,但又怕自己會因說話分神,錯過了什麽重要的訊息。


    趙讓將這張放大版的字條兩頭一對折,捏在手裏,衝著照進窗戶的夕陽一比,調整好角度後,裏麵在桌上投射出那兩個怪字的陰影來!


    “當初打開字條的時候,我就有些疑惑……三個小心,字條的雖小,位置也足夠寫下,怎的寫的歪七扭八,不成體統,原來是為了這樣!”


    趙讓之所以不說他是如何想到的,是因為他覺得說出來太過於惡心……


    這種法子,是他在看到那駝子尿褲子時,灰布褲子顏色變深時的靈機一動!


    淺色的褲子在被打濕後會徹底改頭換麵,就像元明空一直用朱老板所打造的精鐵小盒子存放地圖一樣,都得是要借用外力才能呈現出想要表達的真實。


    再想想當時那張字條上三個小心一共六個字的錯位和排列,趙讓登時就明白了過來,所以趕忙讓夥計送來紙筆,用以驗證。


    “你想想,除了你們兄妹外,還有幾人能得到朱老板親手做工的東西?”


    “也隻有見過那兩幅鐵盒地圖的人,才能領悟看懂那張字條的方法!在整個查幹托洛蓋裏,估計隻有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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