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大壯講完,正在得意,他覺得自己這事辦的很漂亮。雖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起碼是正事!要知道他已經很久都沒幹過正事了,所以乍然一做,讓他很有成就感。


    可當他說完之後,葉三娘突然指著他說道:


    “你先出去!”


    不僅是西門大壯愣在原地,趙讓也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


    葉三娘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嗎,又重複了一遍:


    “你出去!”


    西門大壯反問道:


    “仙女嫂子,咱沒得罪你啊!”


    葉三娘抿了抿嘴,說道:


    “也罷,反正日後能咋樣嘛,都看各自造化。但我先說個老生常談的話,別嫌我囉嗦!”


    西門大壯一聽讓他留下,當即又高興起來,說道:


    “嫂子快說!說啥我都聽!”


    葉三娘說道: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趙讓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也知道這句話的出處。是大威蒙學讀物《增廣賢文》裏的內容。這本書是一位前朝書院大聖賢,花費了二十年光陰,將人間至理,全部轉化成帶有韻腳的對仗口訣,用以啟蒙之用,所謂“昔時賢文,誨汝諄諄,集韻增廣,多見多聞”。


    他也曾通本背誦過,但卻不知葉三娘此時把這句話單獨拎出來是何意。


    “先別管這句話,這還得從你做夢開始講起!”


    葉三娘沒給趙讓琢磨的機會。


    “我這次的夢……是不是不太對?”


    趙讓小心翼翼的問道。


    夢中練刀是常有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在此之前,他從未夢遊過。況且剛才的夢,本來就十分怪異,現在想起來,仍然不明就裏。


    “人在最疲憊的時候,身體和精神都會進入一種空靈的境界,簡單點來說,類似於發呆。”


    “不過發呆的時候,你腦子裏還是會想寫東西的,當把這些念頭全都摒棄,就是真正的空靈。”


    趙讓點點頭,他聽懂了葉三娘話中的意思,說道:


    “但我做夢的時候是有內容的啊,這不算是空靈吧?”


    葉三娘輕輕笑了笑。


    她就喜歡趙讓這般反應快的聰明人。


    說起話來不費勁,自己就能往下推進,一點就通!


    “夢的內容不是主要,重要的是你在夢裏出的刀,對應在現實中,蘊含了‘勢’!”


    這迴趙讓沒有聽懂了。


    或者說他隻聽懂了前半句。


    夢境中出刀對應在現實裏,這不就是夢遊嗎?很好理解。但‘勢’這東西,還需要蘊含?不管是用刀還是用劍,出鞘的那一瞬就具備了‘勢’,沒有什麽特別的。


    除非……


    除非葉三娘所說的這個‘勢’和趙讓所理解的,根本就是兩個東西。


    “有什麽不一樣嗎?”


    葉三娘解釋道:


    “你知道的刀勢,是一種形容。而我說的‘勢’,則是一種完全不同的路子。”


    “你應該知道八王寺吧?”


    趙讓點點頭,八王寺這座以外以功夫著稱的寺廟,以前威名赫赫。前不久在蘭末國的王城裏,趙讓還和汪三太爺的暗子交過手,他和汪三太爺以前都是八王寺的和尚,肌肉遒勁,氣力無雙!


    “那八王寺的傳說,你們知道嗎?”


    一聽到“傳說”二字,西門大壯來了興趣,猛然一種茶館裏聽人說書之感,當即跟懷裏抱著個兔子似的,抓心撓肝。


    趙讓自是聽說過這段往事,但和葉三娘說的一樣,隻當它是個傳說罷了。


    說是一年夏花繁盛,仙翁長醉一場,不慎從天上跌落到人間,不知醒來時,已經到了何年。迴顧四周無老友,懷中隻剩半壺酒。反正仙翁壽元與天地平齊,早就習慣了滄海桑田,喝口酒,便想著來都來了,權且且逛逛這許久未曾迴來的人間。


    不知過了多少年,踏平孤川,走馬西風,看紅葉滿山,飲雪於涯。人間的愛恨情仇,都成了他下酒的故事。很快,連酒壺中永遠也喝不完的仙家密釀也沒了滋味,仙翁覺得自己是該離開了。


    仙人心神一動,咫尺天涯,正要破天而去之際,忽然聞到一股香醇。當即身形一閃,來到一處路邊小攤中,抱起個土陶罐,就大口喝了起來!


    人間凡物,進退有度,很快這一罐子酒,酒杯他和空了。


    主人姍姍來遲,見狀大怒!仙翁卻也不著急,將腰間酒葫蘆一拋,霎時神光洋洋灑灑,將其籠罩在內,說道:看喜歡什麽,就當我和你換的!


    主人是個練拳的武夫,性子極莽,絲毫不給仙翁情麵,輪拳便砸。要是換作個平常人,非被打的骨斷筋折不可,但仙翁不願和凡人計較,大袖一揮,一本卷冊飛出,幻化成山,朝那武夫身上壓去。


    直到仙人破天而去前,這武夫一直被卷冊牢牢壓在地上,待仙翁走後,神通散去,卷冊重歸平凡,重重掉在武夫頭頂上。


    卷冊中記載了一套心法,八套拳法,武夫照此修煉,後開宗立派,名為“八王寺”。


    趙讓曾在家中卷宗室裏看過這則傳說,當時隻覺得很有意思,看完也沒有多想。畢竟天底下開宗立派的人,誰不願意把自家吹得神乎其神?


    按照趙家族譜上流傳下來的說法,他家先祖本是一名鐵匠,也是一日在河邊偶遇仙人踏水而來,贈其一塊神鐵,一本錘法,而後鍛造出了絕世寶刀,名揚天下。


    這樣的故事,聽著當個樂子就行了,卻是根本不用當迴事。但葉三娘既然這樣認真的說出來,趙讓知道這傳說中應當有幾分真實,並且和自己夢中出刀一事有極大的關聯。


    “仙人之說暫且不論,但八王寺的兩樣功法是做不得假的。”


    “那心法,是一部經書,叫做《圓覺經》,主修不了義。拳法八套,合在一起叫做‘自出洞來無敵手’,也是世間一等一的高明拳法。”


    “而這套拳法和心法相結合,就會誕生一種其妙的存在,八王寺中人,將其叫做‘勢’。”


    這下卻是把全部都串聯在了一起。


    合著葉三娘所說的這種‘勢’,來自於八王寺,還是其兩大絕學結合之後偶然得來的產物。


    可趙讓出生時,八王寺已經沒落。他更是連八王寺的山門都沒去過,除了在典籍上看來了那個傳說之外,他和八王寺沒有任何交集。


    什麽心法《圓覺經》,拳譜《自出洞來無敵手》,更是聽都沒聽過。


    葉三娘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也有點口渴了。端起茶杯,跟喝酒似的,一氣灌下。


    “但我從沒去過八王寺啊,我爹都沒去過,我敢保證!”


    和一個自己沒去過的地方,驀然產生了交集,放在誰身上都是一件讓人細思極恐的事情。


    “所以你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是在身體和精神到達了一種特殊時候的反應。”


    “這種反應就是‘勢’?”


    趙讓追問道。


    葉三娘應聲解釋道:


    “按照八王寺殘存散落出來的典籍,‘勢’分為四個階段,起,成,定,令。但具體是怎樣的,我也不清楚了。”


    趙讓接續問道:


    “那這‘勢’有什麽用?”


    “喝醉之後,你最想幹什麽?”


    葉三娘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如此反問道。


    “我最想吃一碗放了醋的牛肉麵,肉不用多,麵垃細一點就好!”


    趙讓迴答道。


    “‘勢’就像你喝醉酒後的這碗牛肉麵。”


    趙讓想了想,立馬明白了過來!


    這玩意不似一種具體的功法,而是一種在現有基礎之上的加持。比如一個人隻能喝二兩,但在吃了一碗加了醋的牛肉麵後,又能喝下二兩,酒量便就此提高了一倍!


    棋逢對手,電光石火。若是速度和氣能強一分,那就能左右彼此的生死!


    ‘勢’這種東西,依托於自身的修為根基,而後讓身體和意識串聯成混沌的統一,最大限度的減少反應時間,同時最大限度的提高反應能力。哪怕是平平無奇的一刀橫斬,隻要將時機拿捏的到位,也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奇效!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內心平靜,毫無雜念,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提升身體與精神的契合程度,最後達到無風自動,猶如四季枯榮一般,不可抗拒阻擋的‘勢’。


    “這其中,《圓覺經》裏的不了義是根基,你昨晚不知為何,在很特殊的契機下,竟然達到了這個地步,隨後又與你自身的趙家刀法相結合,出刀時就帶出了第一層的‘勢起’。”


    趙讓張張嘴,想問問葉三娘,這不了義到底是什麽意思,但葉三娘卻搶在他前麵說道:


    “行了,這玩意就是這樣。如果你想試試,就好好迴憶下昨晚的狀態,興許還能重現。不行的話也不用在意。如果這玩意當真厲害的話,八王寺又怎麽會沒落呢?”


    趙讓覺得葉三娘說的在理。


    這‘勢’要麽作用不到,要麽太難掌握。一招鮮吃遍天,江湖上但凡能立足的,各個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領!八王寺已經隻存在於典籍話本中,證明它已經被江湖的夜雨所衝刷淘汰。


    不過趙讓覺得‘勢’對於當下的自己來說,興許還有點效果,準備等哪天悠閑的時候,再好好研究一下。


    這三天還是加緊尋找元明空的蹤跡,通寶錢莊也不能關門太久,不然會激起許多連鎖反應,讓他們更加步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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