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騰居並不介意客人自帶酒水,即使你隻點一盤土豆絲,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這裏吃飯,所以小二對趙讓的行為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屑和鄙夷。


    元明空拿起菜單看了看,也不知道該吃什麽,便將菜單又遞給了他妹妹。


    元可欣畢竟是開過店鋪的,駕輕就熟,一口氣就點了十幾道菜。


    小二記下後,讓趙讓等人稍候片刻,自己拿著點單,轉身去往後堂安排。


    趙讓打開酒葫蘆,將桌上的杯子攬至身前,給三人都倒了一滿杯。


    “騎馬騎的太快太久,身子骨都要被晃散架了!”


    說著,一杯酒已經下肚。


    元明空和元可欣都知道趙讓這麽說,無非是給自己喝酒找個借口罷了……


    以他的武道修為,就是再在馬背上顛個三天三夜,一下馬趙讓定然還是生龍活虎的!


    不過在趙讓的剛打開酒葫蘆的一瞬,汪三太爺的目光就被這濃鬱的酒香吸引了過來,直勾勾的盯著酒葫蘆。


    元明空見此,心下暗喜,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知道汪三太爺也是好酒之人,隻是近幾年來因為年歲見長,故而有所收斂。想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喝起酒來也是鯨吞牛飲,吸海垂虹之人!


    汪三太爺能有現在的地位和身價,都是他四十多年在江湖裏打拚的結果!


    在江湖這座大戲台上,一定少不了的東西就是酒。


    有人借酒消愁,有人飲酒作樂。有人視之如命,有人恨它入骨。


    酒就像珠簾上的線繩,將這些人,這些事,全都串聯在一起。即便你不喜歡,卻也無法忽視。


    汪三太爺近年來雖然不怎麽喝酒,但他心中仍然有著對酒的癡迷。


    所以他每年都會花費重金,邀請大威北境南地以及西域的頂尖釀酒師們,來祥騰居釀酒,然後舉辦一次鬥酒大會,親自評選出其中最好的酒,授予“第一”之稱。


    元可欣雖然在釀酒一道上沒有任何名氣,但元可明堅信他妹妹娘出來的酒,一定是舉世無雙的。


    不是因為釀這酒所需的材料有多麽珍貴,也不是因為步驟繁瑣,而是因為這種酒早在百年前就已經失傳了!


    物以稀為貴!


    對於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偶爾給他個烤地瓜,都會讓其如獲至寶,也是這個道理。


    元可欣釀的酒,不一定就是最好喝的,但一定是最稀罕的,畢竟全天下隻有她一個人能釀得出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便是世上最好的酒,是汪三太爺目前最渴望的東西。


    在趙讓仰脖喝完第二杯後,小二端著個大托盤,先上了三道涼菜。


    趙讓一看,皺了皺眉頭,說道:


    “咋都是味兒這麽重的?”


    青椒拌皮蛋,腐乳汁醃毛豆腐,還有一道大威南地特有的酸筍!


    這三道涼菜往桌上一擺,頓時氣味衝天,將醇香的酒氣遮蔽的一幹二淨。


    汪三太爺此時也放下了茶杯,全部精神都撲在趙讓三人的桌上,臉上的表情卻是帶著痛惜,似是趙讓三人空有金山而不自知。


    “味重才好下酒!”


    元可欣說著用筷子夾起一塊皮蛋放在趙讓碗中。


    相對於其他兩道涼菜,也就皮蛋趙讓還可以接受。


    可他還未吃進嘴裏,一旁的汪三太爺突然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說道:


    “暴殄天物啊,真是暴殄天物!”


    元明空暗自一喜,卻仍舊風輕雲淡的說道:


    “前輩這是何意?”


    汪三太爺已然痛惜到極致,伸手連點,指著桌上的涼菜:


    “這三道菜怎麽能用來下酒?你這小姑娘,說的那叫什麽話?真是白白糟踐了這好酒!”


    趙讓平平日裏最討厭自己做事時被人指指點點,尤其是在喝酒吃飯的時候。


    不過他看汪三太爺說的情真意切,該當是真正的酒道中人,反而覺得這老頭子有幾分可愛,便也不以為意,笑著問道:


    “那前輩平時都吃什麽下酒菜?”


    汪三太爺喘了幾口粗氣,以一副教訓的口吻說道:


    “那得看是什麽酒!”


    “真正的好酒,根本不需要下酒菜!”


    趙讓反駁道:


    “沒有下酒菜,那滋味不是太寡淡了?”


    汪三太爺提高了聲調說道:


    “怎麽會?真正的好酒,自己就是獨一份的存在,無須再混進其他味道!方才你們點的菜,全都是多餘的!”


    說罷又兀自歎了口氣,說道:


    “現在的後生小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年……”


    人老了就愛憶舊。


    可趙讓卻不慣著他。


    雖然他是祥騰居的老板,汪三太爺,那也不能莫名其妙的來橫插一手,非要分個對錯高下。


    但還不等趙讓出言駁斥,汪三太爺突然話鋒一轉,說道:


    “不過你們這酒的氣味,老夫從未聞過,不知是什麽酒?”


    他自認是酒道大行家,此刻眼前竟是出現了他一無所知的酒,有種抓心撓肝的難受。


    趙讓不知這酒的名字。


    對他而言,酒隻要好喝就行。


    哪怕不好喝,能有人同他喝的開心,也行!


    他根本不在乎這酒的名字,亦或是用什麽釀的,又封存了多少年。


    元明空見狀,知道這酒已經被徹底勾起了汪三太爺的興趣,便說道:


    “金風玉露!”


    汪三太爺聽後當即一聲大吼: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不僅是汪三太爺如此失態,就連趙讓都吃了一驚!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酒的名字他也聽說過,但該是在人間早已絕跡,隻存在於史書之中才對。


    金風玉露曾在前朝的時候,被天下好酒之人,共同推舉為“天下第一”!大威立國後,這種酒的釀造之方,就已經失傳了。


    汪三太爺也曾窮盡心力想要讓其再度現世,可惜徒勞無功十來年,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所以他在聽到元明空說這是已經失傳的“金風玉露”時,才會激動至此!


    “金風玉露並不難釀製,前輩之所以覺得不可能,是因為世人遺漏了一半的方法。”


    汪三太爺看元明空說的這樣認真,卻是也信了幾分,喘著粗氣問道:


    “什麽方法?”


    “莫非是釀酒之人?”


    趙讓忽然說道。


    元明空和元可欣聞言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趙讓!


    “準確的說,是釀酒之人的手?”


    趙讓再度說道,驚的兄妹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倆誰也沒有告訴過趙讓關於這酒的一絲一毫,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提起過。


    但趙讓卻僅憑方才元明空一句話,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著實是驚為天人!


    “難不成我說對了?”


    趙讓剛端起一杯酒,看到三人都神色各異的盯著自己。


    “你怎麽知道的?”


    元明空一字一頓的問道。


    “這……很難嗎?”


    趙讓覺得元明空又在和自己演戲,為的是把汪三太爺勾的更死。


    “你快說!”


    自他認識元明空開始,還未見他這般著急過。


    催問之下,趙讓隻好說道:


    “很簡單啊,一種酒失傳肯定是因為釀造的方法丟了!但釀造的方法其實是兩部分,一部分是釀酒的材料,另一部分就是釀酒的人!”


    喝了口酒,潤潤嗓子,趙讓接著說道:


    “釀酒之物多種多樣,即使有一兩樣缺失,也可以找到替代品。唯有這釀酒的人才是關鍵,所以我才說問題是出在人身上!”


    “那你為什麽說手?”


    汪三太爺問道。


    趙讓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反問道:


    “你釀酒的時候用腳?”


    世上再複雜的事,說破了都很簡單。


    很多人之所以想不明白,歸根結底都是執念太深。


    汪三太爺不可謂不聰明,但這麽多年他都沒能想明白,為什麽自己無法讓金風玉露現世。


    這會兒自己多年的心結被趙讓三兩句話說破,汪三太爺心裏很不是滋味……歎了口氣,繃著派頭,問道:


    “你們仨想用這金風玉露,從我老頭子這換什麽?”


    不愧是混江湖的積年。


    他從趙讓三人一進來起,就看出他們不是隻來吃飯的。


    再加上元明空特意要求的位置,以及這壺“金風玉露”,幾乎就差把“我們找你有事”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雖然是一場算計,可汪三太爺並沒有生氣。


    見的人和事多了,心自然就會變的寬闊。很多時候他不想理會旁人,單純因為麻煩。


    人老了,想多留點時間給自己,便沒那麽多心思和精力關注其他。


    可這三人用的法子著實巧妙,讓汪三太爺無法拒絕!


    祥騰居裏集合了天下好酒,唯獨缺了金風玉露這種曾經的“天下第一”。


    汪三太爺本以為這遺憾想必是得帶進墳墓裏了,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因緣際會,讓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得見這種珍釀。


    既然敞開天窗說亮話,元明空也不再藏著掖著。


    “汪三太爺慧眼如炬!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太爺移步三樓雅間,小子擺一桌上好的席麵,咱們慢慢聊?”


    元明空話音剛落,汪三太爺就放聲大笑起來。


    在他開的酒樓裏請老板吃飯,這事放在哪都稀罕,和金風玉露的稀罕程度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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