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血鷹勇士已經被趙讓逼至院角,身後就是堅實的院牆。


    刀鋒寸寸逼近,元明空也從側方橫插入過來。他已熟悉對方出劍的路數,此刻右拳攥緊,貼在腹部,另一隻手則藏在身後,隻等這幾名血鷹勇士頂不住趙讓的刀勁,四散開來,他便以雙拳硬撼。


    臨陣之際,能想出這般萬全之策,實屬不易。


    兩人心生靈犀,隻一個動作,就隻對方想法。


    趙讓身子再朝前一頂,刀勁再度壯了幾分,眼看對麵幾人卻是就要抵達不住,元明空雙拳之上已經浮現了一抹白氣。


    “鷹啼!”


    一聲嘹亮的鷹啼響徹夜空。


    相比於之前的清脆,這會兒卻多了些淒慘。


    這些血鷹勇士聽到鷹啼後,毫不猶豫的轉身以力破開院牆,遁入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別追了!”


    元明空看到趙讓刀勢不減,生怕他打的興起,還要追擊出去。


    趙讓當然也知窮寇莫追的道理,何況他對這座城並不熟悉。貿然出去,反而會糟了暗算,得不償失。


    隻是讓這些雜碎全身而退,心有不甘。


    破敗的院中,那兩棵沙棗樹已經被燒的精光,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樹幹,被熏的焦黑。


    趙讓身上的罩衣也變得破爛不堪,尤其是下擺,幾乎可以用襤褸來形容。


    幹脆將其脫掉,從院牆的破洞中扔了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兩人還未緩過氣來,金三兩就帶著剩餘的鏢師,火急火燎的趕來後院。


    元明空聽到動靜,立馬對趙讓抱了抱拳,說道:


    “先走一步!”


    他不願在金三兩等人麵前顯露身形。


    方才帶著趙讓出手,純屬是為了大義。


    不論是賣還是搶,這些箭矢落在西域人手裏都不會是好事。


    現在危機已經過去,元明空和金鍾鏢局之間並不能因此而緩和,彼此還有沒算完的賬!


    “我去哪找你?”


    趙讓衝著元明空的背影問道。


    元明空頭也不迴的說道:


    “你喝酒的地方!”


    不及細想,金三兩便帶著人唿唿啦啦湧進了後院之中。


    “兄弟,大恩不言謝!日後你讓我金三兩做什麽,絕沒有二話!”


    金三兩不愧是性情中人,當著手下眾鏢師的麵,“撲通”一聲跪下,低頭便拜。


    其他人看副總鏢頭如此,也紛紛跪下,對趙讓道謝不止。


    趙讓側過身子,根本不受這一禮。


    金三兩見狀有些尷尬,抹了把額頭的汗珠,說道:


    “無端把兄弟牽連進來,實在是不好意思。還請兄弟稍後,我代表金鍾鏢局定然有一份心意奉上!”


    他以為趙讓不受這一禮,是因為自己先前說的話太虛。


    什麽往後但凡有命,絕無二話。


    且不論說這話的時候心誠不誠,就是真遇上了遮掩的個事情,趙讓又該怎麽給他傳話?難不成金三兩這個副總鏢頭不當了,晝夜不理的跟著他,就為了報這次之恩?


    相比於這句空洞的套話,江湖客當然更喜歡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


    比如銀錢。


    什麽道謝的話,都不如直接給封了銀子來的直接。


    金三兩衝著一名鏢師招招手,示意他去辦這件事。


    先前跟在他的身邊的那名年輕鏢師,已經死在了剛才的亂箭之下。


    趙讓卻將手中刀一橫,攔著那鏢師的去路,然後扭頭對金三兩說道:


    “你會錯意了,我不是在幫你。”


    話到此處,再多說就漏了,所以元明空沒有讓趙讓再繼續往下說。


    “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咱們後會有期!”


    他本想說個“好自為之”,但又覺得太過可以,自己也著實犯不著為他們操心。


    說完,趙讓衝著金三兩以及眾鏢師們拱了拱手,從院牆上的破洞走了出去。


    天色已蒙蒙亮,這一夜又是喝酒捉賊,又是動刀殺人,這會兒身上的提著的勁兒鬆了下來,疲憊如潮水般湧上來,將趙讓的身子灌滿。


    這會兒就連腳步都有些遲鈍,幾乎全然拖在地上,都快要抬不起來了。


    摸摸肚子,當務之急是先吃點東西!


    這場景和當初在陽關葉三娘的店裏如出一轍!


    趙讓不禁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可涼。


    本來可以安安靜靜的品品好酒,然後美美的睡一覺,第二天把鐵盒交了差,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


    可惜事與願違。


    越是想要的,往往越是得不到。


    就像趙讓現在隻想吃幾個肉包子,或者喝一大碗皮蛋瘦肉粥,但長街上卻蕭瑟無比。


    舉目望去,更是沒有一家開著的店鋪。


    沒奈何,隻能朝前隨便亂走,看看有沒有早起的人家,興許可以買半個饅頭先點點肚子。


    他卻是忘記了可以去找元明空。


    肚子餓的時候,該記的事記不住,但卻會不受控製的瞎想。


    比如這會兒趙讓就覺得氣運這種東西,好像是真的存在!


    雖說還是不知道這東西具體該怎麽去爭,但就這麽按部就班的,順著事端的脈絡往前走,興許就會慢慢清楚起來。


    走到一個岔路口,趙讓聞到一股濃鬱的香味。


    是雞蛋入了油,才會產生的特殊香味。


    趙讓吞了口唾沫,用手摸索著肚子,腳步卻是被鼻子牽引著,朝味道傳來的方向走去。


    很快就看到一間開著的店麵,香味正是從這裏麵冒出來的。


    當趙讓走到門口時,雞蛋該是已經炒好,盛出來,放上了一小撮蔥花。


    越普通的食物越勾人。


    肚子餓的時候,想必沒幾個人惦記鮑翅宴,隻想來一碗澆頭滿滿的刀削麵,或是蔥香濃鬱的蛋炒飯。


    店裏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忙碌。


    趙讓皺起眉頭,後退了幾步,忽然發現自己竟是稀裏糊塗的繞到了那條最熱鬧的街。


    而這間開著的店,正是他昨天下午喝酒的地方,怪不得會覺得這背影熟悉!


    姑娘似是背後長了眼睛,對著剛踏過門檻,進了店的趙讓問道:


    “你先吃甜的還是鹹的?”


    趙讓想都不想,說道:


    “鹹的!”


    “我從不吃甜的!”


    姑娘反問道:


    “甜甜的米酒也不喝?”


    趙讓看到桌上放著一個中等大小的壇子,壇口敞著,趙讓湊近看了看,壇子裏裝著的是澄澈的米酒,聞起來甜絲絲的,而且很亮,該當時放在地窖中。


    一夜混亂,趙讓不但很餓,還很渴!


    冰涼的米酒,度數不高,卻是解渴極佳的飲品,還能祛除他身上燥熱。


    可趙讓剛剛才說過自己從不吃甜的,變得如此快,讓他這種厚臉皮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好在姑娘卻並未多說什麽。


    她對自己的米酒很有信心!


    無論是誰,無論這個人愛不愛吃甜的,他都一定會喝自己的米酒!


    趙讓從櫃子裏拿了個粗瓷海碗,將壇子裏的米酒倒了滿滿一碗。


    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醇厚的香甜從喉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浸入心脾,舒爽極了!


    捧著碗,趙讓三口並兩口,將其全部喝光。


    “想喝還有!”


    趙讓搖搖頭說道:


    “不喝了,再喝就吃不下蛋炒飯了!”


    一般人做蛋炒飯都會用隔夜的米飯,這樣的米飯水分低,顆粒分明,炒好後口感最佳。


    但趙讓發現這姑娘用的卻是剛蒸好,還在冒著熱氣的。


    姑娘不經意間撇到了趙讓疑惑的神情,輕輕一笑,解釋道:


    “炒飯的精髓不在於米,而在於油!”


    “油?”


    蛋炒飯這種最基礎的飯,趙讓還是會做的。但姑娘這種說法,他卻是第一次聽說。


    “我用的是豬油!在把新出鍋的米飯多餘的水分炒掉後,濃厚的豬油味便會所在飯粒裏。再配上大蒜和蔥花,讓這盤蛋炒飯也能成為可口的下酒菜!”


    趙讓想起這姑娘的店是酒肆,菜不單點,更不單賣。


    即使是大清早,想吃這蛋炒飯也得配上清甜的米酒。


    “可炒飯用的米就算沒有隔夜,不也應該是放涼了比較好嗎?”


    趙讓疑惑的問道。


    姑娘轉過身,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鍋鏟,再鍋邊上敲了兩下,迴答道:


    “大錯特錯!炒飯一定要用溫熱的米飯。這樣在鍋裏才能炒的鬆散,讓鍋氣均勻的包裹,每一口都是同樣的味道!”


    解釋完,蛋炒飯也熟了。


    趙讓準備上前幫忙盛飯,姑娘卻撩開門簾,走進一間側屋,叫道:


    “哥!先起來吃飯了,吃完再睡!”


    話音剛落,就聽屋裏有人打了個重重的哈欠,隨即拖著步子,從屋裏走了出來。


    趙讓看清走出來的人後,兩眼瞪的滾圓!


    再想起這姑娘叫他“哥”,一時間頗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


    反倒是對方淡定的很,衝著趙讓咧嘴一下,便坐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吃起炒飯來,顯然是餓極了。


    趙讓見此也不客氣。


    有什麽話都可以在吃飽肚子後再說。


    兩人抱著盤子,狼吞虎咽,將尖尖一盤蛋炒飯掃空後,又抱起那壇米酒,輪流喝了起來。


    直到一滴都不剩,兩人這才各自朝後倒去,懶洋洋的癱在椅子上,悠閑的打了個飽嗝。


    趙讓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說話,卻被眼皮墜著,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反而哈欠連天。


    手把腦袋一撐,就要夢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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