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娘原名葉靈斛,大威南地葉家之人,排行老三,是個讀過書、見過世麵的大家閨秀。


    這樣的女人都極有性格,所以她才會和家裏一仆人私奔,一路西行,跑來了陽關定居。


    如此放肆瘋狂的夢來得快,去的更快,不曾想那仆人隻是看上了他葉家三小姐的身份,想要借此得些好處,對葉三娘根本就沒什麽感情。


    得知了真相,葉三娘一怒之下,親手砍死了自己的“丈夫”,用最後剩下的些許盤纏,開了這家酒肆客棧。


    在陽關這樣的地界裏,生意很難做,尤其是女人。


    沒奈何,葉三娘隻得用自己的身份和在大威南地的老關係,養護了不少亡命之徒,其中不乏貪墨了軍餉的邊軍軍官、背著數條人命大案的江湖惡人。


    按她的邏輯來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世上最公平的買賣,也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


    做得好了,和話本傳奇裏的“及時雨”也不差什麽。做的過火了,大不了把門口的酒招子換成“替天行道”的大旗!


    可惜葉三娘的話並沒有勾起趙讓的興趣。


    他想喝“西域春”是真,兜裏沒有錢也是真,但因此想讓他受製於人、聽命行事,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要不是自己實在缺錢,又急於從陽關去往西域,趙讓根本不想和葉三娘發生任何聯係。


    此刻見她絲毫沒有給自己取酒的意思,趙讓便深深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反正陽關大得很,老板娘也不止她一個。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先去尋個地方,吃飽肚子。


    方才那一碗素麵才吃了半碗,就被鄭公子身邊的狗掀翻了桌。


    後來動手又費了力氣,以至於現在更餓了……


    越是這種時候,就要離葉三娘越遠。說不得因為狀態不好,就著了這女人的道。


    可還沒走幾步,趙讓的肚子裏突然響起一陣雷鳴,弄得他尷尬不已。


    同時,身後傳來幾下櫃門開合的聲響,緊接著一股濃鬱的酒香蔓延開來,死命的朝他鼻孔裏鑽去。


    “我切點鹵牛肉給你下酒,你先喝著,等我再去炒兩個小菜!”


    趙讓迴過頭來看到桌上擺著的酒壺和牛肉,身子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


    牛肉燉的很軟爛,即便是難嚼的蹄筋都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


    再喝一口“西域春”,更覺得唇齒生香,渾身舒暢!


    用葡萄釀製的“西域春”迴味以甘甜占主,腥辣其次。


    並且起勁兒柔和,喝完渾身鬆軟。


    隻要眼睛一閉,立馬就跟進了溫柔鄉似的。


    趙讓知曉“西域春”的性狀,所以他喝的很慢。


    一盤牛肉吃完,壺裏的酒不過才下去了三分之一。


    葉三娘再從後堂裏出來時,端著一盤宮保雞丁,一盤油炸花生米。


    她把火候掌握的極好,雞肉滑嫩,花生米粒粒酥脆,鹽花也撒的均勻。


    趙讓風卷殘雲般將酒菜掃空,然後身子往後一仰,十分粗魯的打了個飽嗝。


    葉三娘不禁莞爾。


    自己做的菜被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就是對她手藝最好的褒獎,勝過萬語千言。


    趙讓略為歇息了片刻,衝著她拱了拱手,說道:


    “多謝葉三娘!”


    葉三娘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朝自己胸前拉:


    “弟弟客氣什麽?你喜歡吃姐姐做的菜,姐姐開心還來不及呢!”


    趙讓敷衍的笑了笑。


    他不是不會和女人調情,但麵對葉三娘這樣的女人,她還是有些怵頭。


    葉三娘卻正好相反。


    從她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柄刺向對方的劍,讓人如鯁在喉,無力反抗。


    “姐姐咱們後會有期!”


    趙讓快刀斬亂麻,不經意間迅速把手抽了迴來,


    一般說再見的,興許還會再見。但若說後會有期,基本就是遙遙無期,再不相見。


    所以趙讓把後四個字咬的很重。


    這話無論對誰都有些絕情,但葉三娘聽了卻翹起二郎腿,露出裙下的一大片風光,嬌媚的笑問道:


    “你也是來爭那玩意的吧?”


    趙讓身形一滯。


    先前的的所有他都可以不在乎,但這句話他卻必須得慎重對待。


    葉三娘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她既然開口點破了這件事,那就證明他一定還有後話。


    而這後話往往都會讓人無法拒絕。


    “是又如何?”


    看趙讓承認,葉三娘不知從哪抓出一把椰棗,一邊把它們在桌上一個個擺開,一邊說道:


    “鄭家,張家,還有什麽煙雨閣,青衣樓……甚至北境南地的世子皇子們,最近走馬燈一樣來我這喝酒,不都是為了那東西?但……”


    葉三娘托著長長的尾音,拿起其中剛才用以指代鄭家的那顆椰棗丟進嘴裏,嚼了幾下,將核吐了出來。


    這舉動是在告訴趙讓,來的人這麽多,誰都不比誰差。但眼下姓鄭的已經沒了腦袋,就像被吐出來的棗核一樣,出局了。


    “各取所需!”


    趙讓沉吟了片刻,開口說道。


    葉三娘臉上的笑意終於真誠了許多,熱情的拉起趙讓的手說道:


    “走,弟弟。咱們上樓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二樓最東頭的房門前,葉三娘打開門上的金鎖,客氣地把趙讓請了進去。


    趙讓略一打量,卻是有些吃驚。


    他沒想到葉三娘的屋子竟是素樸之極,和民間鄉下之人用度無二,


    唯有的不同就是在床頭靠牆的位置,擺放著一個頂天立地的大書櫃。


    書櫃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隔斷,用天幹地支來分門別類,旁人要是不知其中具體的對應,根本無法知道隔斷都是用來存放什麽的。


    葉三娘從第一格“甲子”裏取出一個卷宗,遞給趙讓。


    “白鶴山?”


    看到卷宗的題頭,趙讓不經意讀了出來。


    白鶴山是道家宗門,開派祖師自稱於一日頓悟之中得到了呂祖真傳。


    不過這麽多年來,白鶴山的道士可是一點都沒學來呂祖的仙風道骨。尤其是在後山裏發現了金礦後,個個都肥頭大耳,腦滿腸肥,跟土財主似的。哪裏還有點棄塵世,養心田的樣子?


    “你接著看嘛!”


    葉三娘見趙讓撇嘴,便知他心裏根本瞧不起這些“牛鼻子”,隻得讓他先耐著性子看完。


    “他們都已經找好了金鍾鏢局,那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卷宗裏說白鶴山的道士為了祭奠今年的呂祖飛升日,要趕赴西域購買一批當地特有的香料和幹果,但由於政令不一,因此在西域的交易隻能使用現銀。


    白鶴山的道士們清楚自己的斤兩,便雇傭了當下最負盛名的金鍾鏢局一路護送。


    金鍾鏢局因首任總鏢頭一身已臻至化境的橫練功夫“金鍾罩”而得名,經爺孫三代發揚光大,八大分號遍布北境和南地,加起來不下五萬人。


    有時就連朝廷和地方衙門在轉運重要物資和大筆稅銀軍餉時,都會請金鍾鏢局從旁協助,端的算是風頭無兩。


    “弟弟,你知道窮人乍富最不缺什麽,最害怕什麽嗎?”


    趙讓不假思索的迴答道:


    “最不缺錢,最害怕沒命花錢。”


    葉三娘笑著點點頭。


    白鶴山的道士雖然已經找上了金鍾鏢局,但還是覺得不保險,故而又聯係上了葉三娘,覺得多些人就能多些保障。至於花費,對於坐擁金礦的人來說,從來都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這活兒我能賺得多少?”


    趙讓這話問的葉三娘有些措手不及,很是詫異。


    她從沒想到趙讓會這樣問。


    或者說在她心裏,趙讓無論如何都不是個會缺錢的人。之所以看上去落魄潦倒,都是一種必要的偽裝罷了。


    不過既然先前說定了“各取所需”,葉三娘還是開誠布公的迴答道:


    “三百兩!”


    白鶴山的牛鼻子出手果然闊綽!


    趙讓聽到三百兩的報酬後著實還是有點震驚的。


    要知道即便在陽關裏,一兩銀子也夠吃近五十碗素麵。


    “還附帶一個能讓你前往西域的合理身份,不顯山不漏水。”


    老板娘接著說道。


    “嗯。”


    趙讓聽後也覺得很是滿意。


    “不過……”


    他話鋒一轉。


    葉三娘秀眉微蹙,當即反問道:


    “不過什麽?”


    趙讓說道:


    “不過這看上去都是我占便宜。既然咱們都說好了各取所需,弟弟還是想知道一下姐姐都得了些什麽好處?”


    老板娘一怔,答非所問的說道:“


    “男人還是傻一點好!傻一點女人才覺得能騙得住,不然非得一輩子打光棍不可!


    說罷起身走到自己床前,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鐵盒,遞給趙讓:


    “本想臨走前再給你的。等你出陽關入了西域,自會有人找你來取。”


    趙讓接過後看也不看,直接揣進懷裏,問道:


    “什麽時候出發?”


    葉三娘攏了下鬢邊的碎發,迴道:


    “明日清晨。”


    看了眼窗外已漆黑如厲鬼般的戈壁灘,趙讓拉出自己隻


    剩下個破洞的口袋,對葉三娘說道:


    “成交!”


    “不過這三百兩銀子姐姐得先付錢,因為弟弟身上著實是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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