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話?既然是傻話,他又何必浪費時間多想?路清峻眉微蹙地忖道。


    隻不過,她沉浸於幻想時,眼眸璀燦如星,仿佛她用言語勾勒的情景,正栩翊如生在眼前上演,即使是向來不作無聊想象的他,竟也被牽動思緒。


    她的想象力似乎會傳染……念頭一頓,路清自覺荒謬的微笑。


    驀地,靠在身側的人兒,不安地輕輕扭動嬌軀,在睡夢中調整一下睡姿,找到最舒服的姿態,隨後潛入更深一層的夢境。


    看著將他胸膛圈住的小手,被當成大抱枕的路清,凝視了懷中的嬌顏好片刻,最終仍是收迴了想撥開她的念頭。


    他習慣獨睡,不太能適應跟另一具溫熱的身軀粘得這麽近,結婚至今,一向是各自睡在所屬的那一半床位上。


    相擁而眠……這還是第一次。


    路清閉起眼,試著漠視體內那股不適感,盡管懷中人兒將他緊緊箝抱,可他睡姿如常,並未迴擁。


    這隻是突發狀況,並非常態,他不必讓自己習慣,抑或刻意調整自己去配合這個狀況。


    反正,世上沒有一對夫妻,是每天晚上相擁而眠的-那太愚蠢了,隻有矯情誇大的電影或小說情節才會出現。


    總歸到最後,他們還是會恢複原狀,各自在所屬的床位就寢入睡,既是如此,他又和必浪費無謂的時間與精神去習慣擁抱?


    沒這個必要。


    路清這麽對自己說道,卻又睜開深邃狹長的眼縫,睨了一眼挨靠胸膛的甜軟睡顏。


    夢見了什麽?竟能睡得那般恬然。路清淡揚了一下嘴角,且是在不自覺的狀態下。


    他重新閉起眼,整理散亂的思緒,強製自己進入睡眠模式。


    但這一夜,他竟夢見了從未見過的「永恆之鑰」,在那座荒唐離奇的夢境中,桑如夏竟也身在其中……


    桑如夏很有自知之明,她婚後的表現,絕對與好太太這一類的詞沾不上邊。


    但從一開始,路清就對她言明,兩人婚後生活照舊,無須為了婚姻作太多改變……才怪。


    她開始懷疑路清這席話的可信度。


    特別是,因為兩人處於新婚,而路家在政商界的交往極為廣闊,免不了總有好事者,想一探新娘的真實麵貌,特別設了應酬飯局或派對等等的邀約。


    路清不是會把時間浪費在那種地方的人,但,總有推不掉的局。


    因此,她這個路家小媳婦,自然得陪同他一起出席那些飯局。


    路家的代理商生意做很大,代理的全是精品名表,要不就是代為蒐羅骨董表的個別客製化生意,平日往來的,亦是各方有頭有臉的名人。


    對此,桑如夏很不習慣。


    她不是沒見過這種大場麵,畢竟她的繼父可是鋼琴業大亨,母親年輕時更是知名舞者,少不了與專業領域名人接觸的機會。


    可不管是哪種場合,她從來沒習慣過。


    她討厭那種被注視的感覺,討厭被陌生人打量。最重要的是,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沒遺傳到母親的舞蹈天分,外型也因為生父的基因,打了不少折扣,不如母親那樣精致美麗,頂多就是清秀可愛。


    「你就是如夏?哇,不簡單喔,竟然能夠套牢小路。」


    外人多以大路與小路昵稱路家父子,路清的綽號由此而來。


    這晚的飯局是在某位科技業老董的私人招待所,受邀者不隻她與小路,還有許多政商界名人。


    不過環視在場與會者的年齡層……似乎就她與小路的年紀最輕。


    路家的生意基礎,到底是前人打下的,到了路清手上,那些老長輩顧客買不買帳,可就是另一迴事。


    但,路清真的很不簡單,他年紀雖輕,應對長輩的態度沉穩,即便對方是政商界高層,氣勢上依然能相匹敵,並不因為年紀而被壓製下去。


    重要的是,他骨子裏流的確確實實是商人血液,在對上那些老江湖、老狐狸時,他的表現圓滑世故,遊刃有餘,應對有據,絲毫看不出他的年紀如此之輕。


    但,她不行。麵對那些披著勢利嘴臉的陌生男女,談笑風生,仿佛相識已久,她做不來。


    她沒有社交障礙,隻是不習慣,不喜歡,加上隨心所欲慣了,一時被迫應對,她的反應顯得有點笨拙,不流利,很蠢。


    「你好。」桑如夏隻能端著紅酒,傻笑連連。


    這種場合要的不是製式傻笑,也不是客套應對,要的是親熱攏絡,她呆板的反應,對這些貴婦名媛而言,就像跑錯棚的演員,實在看不慣。


    「怎麽了?你好像很安靜?多跟大家聊聊嘛,我們跟小路都是自己人,別怕。」


    那些貴婦見桑如夏一臉青澀懵懂,有的想笑,有的帶點輕蔑,有的則是笑中冷淡,對她的印象分數持續下降。


    唉,真想不到,那麽精明優秀的路清,居然會娶一個這麽不伶俐的老婆,真是糟蹋了。


    桑如夏隻是遲鈍了點,但不笨,她當然看得出來,這些貴婦在笑她,不看好她……這一幕,勾起她久遠的迴憶。


    記憶中,七歲的她穿著舞衣,套上芭蕾舞鞋,在一群舞蹈界名人麵前,跳了一場很糟糕、很糟糕的舞。


    一個旋轉過後,她跌倒了。她坐在地板上,抬起小臉蛋,看向那些緊盯著她的大人。


    有驚訝,有惋惜,有感慨,有得意,有不以為然,什麽樣的目光都有,全凊楚寫在那些人的眼中。


    一如此刻,那些貴婦看待她的目光。


    桑如夏猛然眨了一下眼,手滑了一下,哐地一聲,那杯紅酒在腳邊碎成一攤。


    談笑的貴婦們停住,詫異地望著她。


    桑如夏的臉瞬間充血,濃濃的懊惱淹沒了她。笨蛋笨蛋,你在發什麽呆呀?發呆就算了,居然連一杯紅酒也拿不來,也太丟臉了!


    陡地,眼前這一幕又與過往記憶連結,七歲的她與二十八歲的她,在類似的場合,麵對類似的訕笑,好難堪。


    望著腳邊那團碎玻璃與流散的酒液,桑如夏慌了,她不知所措,亂了方寸,一個情急之下,隻想著蹲身去撿。


    一隻大掌攫住了剛剛觸上玻璃碎片的小手。


    周遭壓低的議論聲,跟著一起靜止。


    桑如夏詫異地別眸,對上路清麵無表情的臉龐,她心中一緊,腦中思緒散落滿地。完了,她給他丟臉了……就好像七歲的她,給母親丟臉。


    那一刻,沮喪排山倒海而來,積上了桑如夏的眼底,幾乎成災。


    「別撿,會受傷。」路清低聲說道。


    她楞住,泛涼的指尖被大掌包握住,他牽著她站起身,揚起溫潤淺笑,安撫那些受驚的貴婦。


    「抱歉,我家如夏太常熬夜趕稿,長期睡眠不足,有時容易恍神。」


    聽完他的解釋,貴婦們個個麵露了悟,紛紛變了眼神,轉而安慰起一臉驚慌的桑如夏。


    「熬夜對女人是大忌啊,趁年輕就要多保養。」


    風向一轉,貴婦們開始聊起保養經,從頂級保養品到微整型,天花亂墜,五花八門,地上那攤混亂,仿佛根本不存在。


    訓練有素的招待所秘書,立刻帶著人過來整理,很快地,地板又光潔如新。


    「小路,對不起……」桑如夏呐呐地道歉。


    路清沒看向那張仿若受驚小鹿的臉蛋,隻是舉杯朝著另一頭的政治人物打招唿,趁著啜飲空檔,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這不是常態,忍耐一下,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為難。」


    桑如夏聞言發怔。


    見她沒迴應,路清才掃眸睞她,那張小臉依然凝著幾分惶亂。他知道她不善交際,那些貴婦又豈是普通人,自然不好應付,他不該讓她落單。


    思及此,路清朝她一笑,安撫意味濃厚。


    桑如夏垂下眼,望向被他緊緊握住的那一手,心,悄悄皺緊。


    「如夏,快站起來。」記憶中的母親,對著七歲的她冷顏命令。


    她知道母親不是故意對她兇,隻是當時在場的都是些大人物,母親畢竟也愛麵子,看到她跌坐在地上不肯起來,自然發急。


    可是七歲的她,慌了。懵懵懂懂地,察覺到某些大人的眼神充滿訕笑,可她還小,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覺茫然、恐慌。


    「如夏,站起來!」母親的表情更緊繃,目光與語氣越發嚴厲。


    對照當時母親冷峻的反應,此際,路清的這抹微笑,握緊她的大掌,幾乎是天堂地獄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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