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一個禮拜了,千尋沒有再見過淩子深,她試著打過電話給他,但他行動電話不接,打電話到公司,秘書直接告訴她,總裁不想接她的電話。


    也好,誤會她也好、不肯原諒她也罷,她已經放棄了。


    原本就打算放棄這段關係,隻是沒想到居然會是以這種方式收場,讓她心裏覺得有些遺憾,但是想想上天這樣安排也好,雖然背負了一些誤會,但或許這也是另一種很幹脆的分手方式……


    不過想到那天子深冷眼睥睨她的表情,千尋還是忍不住覺得心痛,難道兩個人之間就因為這件事而形同陌路嗎?


    最近又正逢餐廳淡季,她一個人坐在櫃台前發呆,其實,眼前有一個更大的麻煩正困擾著她──


    帳簿上的數字,顯示店裏的生意不斷下滑,她知道除了淡季的影響,居酒屋真的該重新改裝了,但是……她手頭實在沒有多餘的錢,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關門的。


    其實妹妹也勸她把店收起來,認為她應該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守著這間店,隻是她實在舍不得……


    木門被拉開,終於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她抬起頭,眼睛卻愈睜愈大,是他?


    千尋杏眼圓瞠,怒視著他。“你……你居然還敢來我店裏?!”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汪奇穿著白色線衫,帶著一束鮮花。


    “道歉?你還好意思說道歉?你居然這樣害我──”她氣憤地指責,是他害她被子深誤會的。


    “聽我解釋好嗎?”汪奇懇切地說著。


    “哼,你不用再裝出一副誠懇的模樣了,你根本不是子深的朋友,我不會再相信你,你也不要想再利用我得到任何消息了。”她別過頭。


    淩子深說得對,她不該這麽輕易相信別人的,這男人居然冒充淩子深的朋友,取得她的信任、套她的話,做出這麽卑鄙的行為,害淩子深這麽誤會她,害她難過得吃不下飯,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我知道我這麽做對你不公平,我的手段是卑劣了一點,但請你給我一個說明的機會,我並不是利用你,我隻是為了擊垮他……”


    擊垮他?汪奇為什麽對淩子深有這麽深的敵意?千尋看著他真切的表情,忽然有些心軟,她也曾希望子深給她一個機會把話說清楚,卻被他冷酷地拒絕了……而現在,她不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汪奇嗎?


    “好,有什麽話你說吧。”她在桌旁坐下,淡淡說道。


    汪奇把花放在桌上,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下,待兩人的情緒恢複了平靜,他才開口說話。


    “沒錯,我不是淩子深的朋友,我一心隻想擊垮他。”提到淩子深,汪奇眼中浮現受傷的表情,他看著前方,冷淡地說道。“我那天來,真的隻是因為好奇,想看看這間居酒屋究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並不是故意來傷害你或利用你,但是剛好聽到你說起那件事……”說到這裏,他略低下頭,眼神有些慚愧。“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基於商業立場,我不能放過,所以隻好……”


    “商業立場又怎麽樣?商業立場就可以不顧道德、不擇手段、不講道義了嗎?”她冷哼一聲,一臉不以為然。


    “所以我今天特別登門向你賠罪了嘛,我隻是想告訴你,這純粹是商業上的行為,是我和他之間的戰爭,跟你並沒有關係,我……並不想傷害你。”他眼裏滿是誠意。


    “算了!”她本來就不是會記仇的人,無論什麽事,隻要人家一句道歉,她就再也無法生氣。“但我想知道,淩子深和你有什麽過節,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千尋當然看得出,他和淩子深之間有著很深的恩怨,問題是,她從沒聽子深提起過,甚至就連淩子深本人都不明白,為什麽奇麟集團似乎老是針對他?


    汪奇目光一欽,聲音低沉,語氣晦暗。“我隻是要討迴一個公道。”


    “討迴公道?可是……他說他根本不認識你啊!”真是一頭霧水。


    不認識他?哼,汪奇冷笑一聲,這家夥的確是太目中無人了!


    “我曾經是他的高中同學。”他冷不防冒出這句話。


    “高中同學?”千尋納悶著。“那為什麽子深說不認識你?既然是同學,為什麽又會有這麽深的仇怨?”


    “都是因為那家夥太目中無人了!”憶起過去的事,汪奇握緊了拳頭,激動而憤慨,忽然像個要跟人打架的中學生。


    “好好好,你先別激動,先喝杯茶再慢慢說。”千尋體貼地為他倒了一杯水。


    汪奇看著她,帶著點不解卻欣賞的眼光,說真的,他覺得千尋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能夠使人信任、安心,在她麵前,你會忍不住想說出真心話。


    汪奇喝完茶,心情逐漸恢複了平靜,他決定對千尋說出這個埋藏已久的秘密。


    “小時候,我因為家裏的關係經常轉學,不過我的成績非常優秀,不論到哪裏都是全校第一名。”講到這裏,汪奇臉上有著得意的笑容,像個單純的小孩,隱藏不任自己的洋洋得意。


    在那之前,他的確對自己的優異表現感到自豪,直到高一下學期,他轉到了那間學校──


    班上有個男同學,長得英俊帥氣,氣質出眾,他驕傲冷淡不太跟人說話,大家卻很喜歡他,上課愛來不來,卻是全校永遠的第一名,不僅人帥、功課好,身邊也從不乏追求的女朋友,隻不過他很花心,女朋友平均一學期換兩個……這位同學的名字,叫作淩子深。


    即使汪奇轉進他們班之後,淩子深仍然保持第一名的勝利姿態,汪奇卻緊追在後,從不放棄在成績上超越他,在心中暗自與淩子深激烈地競爭著。


    隻是競爭到了後來,汪奇卻發現,自己漸漸被他所吸引,他的目光總是追逐著淩子深,即使超越不了他也不以為意,因為他已經習慣欣賞他的背影。


    “原來你──”千尋的眼睛張得像桌上的魚板一樣大……原來,他也愛上淩子深?


    “你很驚訝嗎?”他抬眼望她。


    “不不不!一點也不會……”千尋努力幹笑著,力求保持鎮定,她一向同意愛情沒有性別的界線,何況淩子深確實很迷人,隻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的魅力居然連同性也逃不過。


    之前,她還以為汪奇是對她有意思呢,嗬嗬──真是尷尬。


    “學期末結束的那一天,我決定向他告白……”汪奇繼續說著。


    “結果呢?”千尋緊張地問道,不住為汪奇捏一把冷汗。


    “哼,”汪奇從鼻子發出一聲冷笑,眼神卻藏不住受傷的痕跡。“他隻露出鄙夷的眼神,淡淡說一聲,你有病……”


    哎呀呀!這個淩子深怎麽可以這麽說嘛!千尋暗叫不妙,難怪汪奇會這麽恨他了。


    “那個學期結束後,我刻意轉學,但是,我不會忘記那個人給我的羞辱,所以──”


    “所以你想報複他給你的傷害?”千尋溫柔地問,現在,她終於了解他的傷口,終於明白他為什麽屢屢竊取淩子深的智慧財產,就像一個醫生,必須找到患者的病源,才能為他治療。


    “我要證明,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他,我要他收迴當年那鄙夷的眼神。”


    “可是汪奇,你這麽做是永遠也無法超越他的。”千尋正色地對他說。


    “你這話什麽意思?”他驚愕地望著她,原以為她是個可以交付心事的人,沒想到連她也看不起他?


    “我不是說你的能力無法超越他,而是你用的方式無法超越他。”千尋沉穩地解釋著,她對汪奇絕無歧視之意,相反的,她非常的同情他。“剽竊他的創意、模仿他的產品,這樣雖然可以造成他的損失,但你永遠隻能在他身後追趕他,這樣你是永遠也贏不了他的,因為智慧和創意是源源不絕的,而你,永遠隻能做第二名,懂嗎?如果你真的想贏他,應該正大光明的和他競爭,你也可以發揮自己真正的才華,汪奇,從頭到尾,是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啊!”


    “我……我怎麽可能對自己沒有信心?”汪奇反駁著,他向來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引以為傲,他有辦法拿到淩子深公司的機密,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製造出相同的產品,卻隻需要一半的成本,他怎麽可能對自己沒有信心?


    “如果你對自己的才華有信心,你就不會隻在背後追趕他,你應該走出自己的路,如果你對自己的感情有信心,就不會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他無心的話語也許對你造成傷害,但你不原諒的其實是自己,汪奇,這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能夠傷害你,懂嗎?”


    汪奇再想反駁卻已詞窮,因為千尋說的每一句話都刺中他的要害,他完全沒有爭辯的餘地。


    沒錯,說穿了,他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如果他對自己真的有信心,這世上沒有人能鄙視他,除了他自己。


    “其實你們兩個很像,老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千尋說。


    “是嗎?”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們倆相像。


    千尋點頭。“原諒他無心的一句話,也放過自己吧!”千尋的手溫柔地覆在他的手上,傳遞一份友情的溫暖。


    汪奇忽然覺得一震,一道暖流緩緩從手背通到心底,他忽然明白,淩子深為什麽會為這個女人著迷。


    千尋偏著頭,想起了子深,露出淡淡的微笑,仿佛又聽到他低沉地唿喚著她的名字──


    “千尋──”


    他從夢中醒來,發覺自己竟喊著她的名字。


    看看手表已經十點多,他竟然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這些天來,淩子深總是睡不好,夢裏都是她,白天時又常常精神不濟,公文批到一半,居然會在辦公室桌上睡著。


    夢裏的她,總是淚眼汪汪,哭著對他說──她不是故意的……那因啜泣而不停顫抖的肩膀,讓他看了好心疼,可是每當他伸手想安慰她時,卻從夢中醒來。


    “該死!”是因為太想念嗎?無論醒著或夢裏,腦中浮現的都是千尋的影子,那天她哭泣的無辜模樣,一直在他心裏縈繞不去。


    或許,他真的誤會她了?冷靜幾天後想想,以他對千尋的了解,她不該是那種女人啊!


    他起身,管不住思念,也控製不了腳步,他隻是……想看看她──


    一眼就好。


    當車子緩緩駛到巷口,他猶豫了片刻,考慮到底要踩下煞車還是油門。


    最後,還是拗不過想見她一麵的念頭,停下車子,往巷子底走去,這是他最近幾乎每天都會走過的巷子,如今走來卻顯得有些誌忍。


    當他走近門口時,隱約聽見店裏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語,他不會聽錯的,那是千尋的笑聲,他已經好久不曾聽到她笑得那麽開心了。


    為什麽?這沒良心的女人!為什麽他們兩人間發生了這種事,她還能過得那麽快樂呢?


    當他正要轉頭,卻又隱約聽到男人的話語,裏頭的氣氛似乎和樂融融……


    淩子深再也抑不住心裏的衝動,拉開木門一探究竟──


    “真的啊?嗬嗬~~”千尋笑傾了身子,看起來好像倚偎在他身上似的。


    果然是她,旁邊還有個相貌不凡的男人,看他們兩人狀似親密,看她笑得如此開懷,甚至連他進門都沒有發覺?


    “砰!”木門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兩人才乍然停止了談笑,同時轉迴頭看向門口。


    “子深?你怎麽……”千尋驚訝地站了起來,他們正在談他高中時的趣事呢!


    汪奇迴過頭,見到淩子深,臉上原本輕鬆愉悅的線條立刻僵硬了起來。


    “很抱歉打擾兩位的雅興,我隻是進來喝杯酒的路人。”子深眼神充滿敵意的瞪著千尋身旁的男人。


    “很抱歉,這裏已經打烊了。”汪奇也不甘示弱地迴擊。“淩總裁,你應該不會不知道這間店的營業時間吧?”


    淩子深訝異著,這男人是誰?怎麽會認識他?雖然他好像有一點點眼熟,不過他完全想不起來曾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汪奇,不要這樣──”千尋拉著汪奇的袖子,哎呀!不是剛剛才說好不要再和他鬥氣了嗎?


    汪奇?!淩子深的心“砰──”一聲炸開來,原來他就是汪奇?那麽……他並沒有錯怪杜千尋了?他們倆果然是一夥的!


    “你就是汪奇?很好,我們之間的帳也該算一算了──”淩子深大步地向他走去。


    “要算帳?我樂意奉陪。”汪奇也向前站了一步,可惜還沒站穩,淩子深已經一拳揮來,力道之猛讓他往後退了幾步,撞倒了木桌椅,嘴角立刻滲出了血絲。


    “汪奇!”千尋驚唿,立刻上前扶住他。“你有沒有怎麽樣?”


    看到千尋這麽關心他的模樣,子深的心裏像有千百根針刺一樣難受,打得這麽用力,他的拳頭也很痛啊,她怎麽都不關心他呢?


    “你──”千尋迴頭想指責他的衝動,卻對上他冷眼怨懟的表情,想起他們那天的誤會還沒解釋清楚,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汪奇卻掙脫她的攙扶,猛地起身向他衝去,出其不意的一記右勾拳,擊中淩子深的臉頰。


    “啊!不要打了──”她大喊著,兩個大男人卻已扭打成一團,旁邊的桌椅一張張撞翻,店裏的碗盤砸碎一地!


    “不要再打了!”無論她喊破喉嚨也沒用,兩個人都在火氣上。


    她心疼子深,又擔心汪奇,子深的身材較為高大魁梧,顯然占了上風,又一記猛拳讓汪奇一連退後幾步,踉蹌地跌倒在地。


    眼看子深朝他走去,想再給他一些教訓,千尋跨前一步,擋在他麵前。


    她要維護他?!在他做了這麽多可惡的事情後,她居然要維護他?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過他的想像,想到這裏,子深的心幾乎淌血。


    他停下腳步,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麵前。


    “你居然要維護這個人?”他垂眸俯看著她,眼神令她一陣心慌。


    “子深,你先冷靜下來,這中間有些誤會……”她懇切地看著他。


    “我知道是有誤會,而且誤會大了。”他冷笑,感覺自己的血液已經到達冰點。“我居然還會相信你?我看我真的是誤會大了,居然以為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美好的女人……”


    她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信任、唯一愛上的女人,而她居然是一個戴著虛偽麵具的騙子!他以為她是真心愛著他,沒想到現在這隻是個笑話,他更沒想到,真正跌進愛情深淵的人,原來是自己──


    他存著一絲絲希望來到這裏,沒想到遇上的卻是這樣的景象,教他情何以堪?


    “她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不過你配不上她。”跌坐在牆角的汪奇,伸手抹去嘴邊的血跡。雖然打不過他,嘴巴卻還不肯認輸。


    “汪奇,你不要再說了!”千尋遏止他繼續挑釁。


    淩子深的眼神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他要看清楚她虛偽的表情。


    她看著子深臉頰上的傷痕,一陣心疼湧上。


    “你還好嗎?會不會疼……”她伸手撫摸他額頭上紅腫的傷處。


    “別碰我!”他怒吼著,大力揮開她的手,揮開她的深情。“別想再用你這張楚楚可憐的表情欺騙我!杜千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不是屬於他的,她的溫柔也不是屬於他的……淩子深這才感覺到跟他心裏的痛楚和絕望比起來,臉上這點傷算得了什麽?


    他轉過身,憤然地離開,即使汪奇仍在身後說著挑釁的言語,他已經麻木、無動於衷。


    絕望的不隻是他,千尋的心也已千瘡百孔,她無力地看著他離去,難過的是他們之間的感情,竟是如此脆弱,他對她的信任,竟是如此微薄……


    “為什麽不去追他?跟他解釋清楚?”汪奇在她身後問道。


    千尋垂著肩,難過的搖搖頭。


    以前,子深曾經說過,他討厭人解釋,因為“解釋”這種事,一旦開始就會沒完沒了──


    現在,她開始能了解這種感覺,不是因為怕沒完沒了,而是因為“解釋”,其實就是意味著兩人間的信任,根本太薄弱……


    望著半毀的店,千尋轉過身,眼中有著豁然的決心。


    “汪奇,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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