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資治通鑒》,徐鶴便不由自主想起前幾日他從吳家出來,在山間與周弼等人說的那則小故事。


    時隔幾日,他從遵化迴來,為什麽一進城就恰好被蜀王的屬官發現?


    為什麽皇帝偏偏這時候讓他給蜀王講授《資治通鑒》?


    這裏麵有沒有什麽關聯?


    如果有,那就太可怕了。


    最少可以說明,那日跟著自己的一幹人等中,必定有皇帝的眼線。


    是李彝?


    不,應該不對。


    李彝和他帶去的一幫親兵雖然都在場聽說了魏文侯的故事,但如今他們都被徐鶴留在了鏟平王賀宇那裏,他們是沒機會迴來通知皇帝,自己已經迴來了。


    那……


    周弼!


    徐鶴瞳孔微縮。


    不知什麽時候,周弼竟然已經是至正帝的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沈家的事情,在皇帝那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不對!


    不可能是周弼。


    徐鶴心中暗自搖頭。


    如果周弼是皇帝放在自己身邊的眼線,那他沒有理由這麽著急讓周弼暴露。


    因為《資治通鑒》這件事可以縮小的範圍不大!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周弼手下的海防營機兵!


    徐鶴想到這,心中一寒,海防營有皇帝的人。


    不過想想他也就釋然了。


    自己弄了個團練出來,還表現得那麽搶眼,如果皇帝那麽放心才應該奇怪。


    有眼線就有吧,他又不是造反,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落在皇帝眼中反而是件好事。


    皇帝最怕的是什麽人?


    無欲無求的聖人,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王莽謙恭未篡時”!


    “姐夫,你在想什麽呢?”張瓅見徐鶴怔怔站在原地半晌不說話,正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徐鶴醒過神來笑道:“殿下怎麽突然跟陛下聊到了《資治通鑒》了?”


    徐鶴語帶試探,不過掩飾得很好,張瓅以為他就是隨口一問,於是便迴道:“我進宮見母後,正好看到她在訓斥一個宮人。”


    “那個宮人常年在母後身邊工作,但因為犯了錯,所以被罰往南宮做事!可是她在南宮總是抱怨母後不念她往日辛苦服侍,後來被人聽到後,告到了母後那!”


    “我當時正好在旁邊,聽說了此事。這時候父皇也來了,我便問父皇,怎麽樣才能獎罰分明的情況下,又讓下人們不會心生怨懟!”


    “我父皇思考了一會兒後,給我講了西門豹治鄴的故事!”


    “我聽完後還是不太懂他的意思,於是他便讓我出宮後,有機會遇到你,讓你給我講講《資治通鑒》!”


    西門豹治理鄴城!這個故事在後世很有名。也是西門豹最著名的事跡之一!


    徐鶴在心中思索至正帝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過很快他便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張瓅愕然地看著徐鶴,自己從宮裏出來這麽久,問了很多人,但他們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可徐鶴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姐夫到底是狀元,就是比他們聰明,姐夫,快點告訴我,父皇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張瓅很高興。


    西門豹治鄴這個故事,另一個時空中初中語文會學到,也是整個春秋戰國的故事中,最讓人耳熟能詳的一支!


    可是西門豹是魏文侯時候的事情。


    自己前陣子說的也是魏文侯的故事。


    這難道也是巧合?


    ……


    西門豹這個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的施政水平十分高超,做了很多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司馬遷在《史記》中把他放在“滑稽列傳”中。


    其實,在徐鶴看來,這個人應該放在《循吏列傳》裏。


    不過司馬遷把他放在《滑稽列傳》中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西門豹這個人太有性格了,做事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比如為了斷絕人祭的陋習,他沒有直接發布行政命令,阻止這一行為。


    而是上演了一出河伯娶親的戲碼。


    正常的官員確實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可是西門豹的事跡,司馬遷是沒有記載在《資治通鑒》中的。


    甚至司馬遷的《通鑒》都在刻意迴避西門豹這個人。


    那麽問題來了。


    為什麽至正帝不讓徐鶴給張瓅講《史記》,而是要他給張瓅講《通鑒》?


    講一個並沒有在《通鑒》中出現的人物?


    徐鶴這時對張瓅道:“殿下,既然陛下讓我給您講《通鑒》,那咱們就好好聊一聊,怎麽樣?”


    張瓅欣喜點頭道:“我最喜歡姐夫給我講學問了,比那些腐儒有意思多了。”


    蜀王府左長史彭正在一旁輕咳一聲,提醒張瓅不要得意忘形。


    張瓅吐了吐舌頭正襟危坐,準備聽講。


    徐鶴笑了笑道:“西門豹治鄴這個故事,出自司馬遷的《史記·滑稽列傳》。故事很簡單,想必殿下肯定已經知道了!”


    張瓅連連點頭,別看他到現在還沒有十歲,但皇家開蒙早,四書五經他都已經可以熟讀,《史記》之類的也接觸有兩年了。


    徐鶴道:“魏文侯時代的鄴城,大約就在今天北直隸的臨漳。”


    “臨漳,顧名思義,臨近漳水,所以難免發生水災,當地人把災害想當然以為是神靈作祟!”


    說到這,他看向張瓅:“殿下,你信神仙嗎?”


    張瓅雖小,但卻對這種問題很敏感,因為至正帝一心修玄,所以他作為兒子是不好說不信的。


    不過真正的神仙誰也沒見過,他也不能違背良心說“信”,所以神色很是糾結。


    徐鶴道:“易有雲: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聖人雲: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什麽意思?”徐鶴看向張瓅。


    張瓅搞不懂,明明說的是母後管理宮女的問題,怎麽還扯到神佛之事上了。


    一旁的彭正也是一臉懵逼,搞不清徐鶴到底想說什麽。


    徐鶴這時候幹脆挑明道:“這兩句話的意思就是,神仙是不存在的,但搞祭祀活動的時候一定要莊重,假裝神佛就在自己身邊似的。”


    “所以……,在聖人看來,宗教不過是上位者牧民的手段而已,殿下懂了嗎?”


    張瓅聞言臉色漲得通紅,整顆心“噗通”跳個不停。


    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個人敢在他麵前說,所謂的神佛全都是假的。


    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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