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今年的荊襄各地,入夏以來天氣依然沒有一絲炎熱的意思。


    到了晚上,下人們甚至來送來了一個銅暖爐放在車純的書房。


    夫人夏氏來到書房,看著丈夫還在批閱文書,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夏氏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車純抬頭見是夫人,展顏一笑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休息?”


    夏氏笑道:“老爺,天也不早了,您還是迴房休息吧!”


    車純歎了一口氣道:“湖廣多事之秋,我這個巡撫責任重大,這段時間……哎!”


    “對了,練兒呢?”


    車練是車純跟夏氏的小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都留在浙江老家讀書,來湖廣上任時,車純隻把八歲的小兒子帶在了身邊。


    夏氏道:“已經睡下了,明日裏周先生要考他《維天之命》,今晚用功了一晚上,困得不行也不肯上床休息,還是我好說歹說才讓他洗漱後休息了!”


    孩子努力,做父母的心中自然安慰,車純感歎道:“我家本是學《禮》,徐狀元從閣老處聽說了車練,於是將自己讀《詩》的心得,滿滿三大本派人送了過來!這份心意,練兒若是還不努力,將來也難有成就啊!”


    聽到徐鶴,夏氏笑道:“閣老家這位族侄真是神仙中人,年未十八,便科甲奪魁,莫非學問真有天授?”


    車純笑了笑:“學問哪有天授,你看他做的文章便知,引經據典,無一不恰如其分,都是一摑一掌血這麽趟過來的!”


    夏氏突然道:“老爺,咱們能不能求這位徐狀元當咱們練兒的老師啊?”


    車純聞言,整個人一怔,可很快他便苦笑搖頭道:“不好開口啊,現在徐鶴身為翰林院侍讀,又是前軍都督府經曆司經曆,閑暇時還要為閣老讚畫出謀,這事,我不好開口啊!”


    夏氏給車純茶碗裏添了些茶道:“老爺,這你就想岔了,咱們家跟徐家那是兩輩子的交情了,您還是海陵公的學生呢,說到底狀元跟我們家練兒也是世兄弟,請他教授練兒,那正是把兩家的關係延續下去,閣老要是聽說了,說不定還會高興呢!”


    車純聞言微微一笑感歎道:“夫人要是個丈夫,倒是比你夫君強許多!”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稟告道:“老爺,外麵標營巡城的把總來府上稟告,說布政司參議葛平有要事求見。”


    “葛平?”車純皺眉道,“他什麽時候到的?怎麽這個時辰來求見?”


    外麵迴道:“不知!”


    “那巡城的標營把總呢?”


    “已經走了,隻留下葛平。”


    車純站起身對夏氏道:“我去去就來,你先迴去休息吧!”


    話剛說完,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皺眉喃喃道:“閣老前日的來信中說了,徐侍讀懷疑反賊就在荊西至武當一帶潛伏,這葛平駐在均州,提管武當山周圍諸州縣,難道是武當山有情況?”


    “老爺!”夏氏麵容一變就想說話。


    車純舉手攔住她道:“你先去休息,我去去就來。”


    越往外走,車純心中越是不安,這種心情就像孩子去了學堂,父母擔心他在學中鬧事一樣的忐忑。


    到了檢押房,隻見葛平早就等在那裏。


    “葛參議,你來我襄陽做甚?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車純心中很是奇怪,他一個布政司的參議,跑到自己湖廣巡撫的衙門來作甚?有事不應是去武昌嗎?


    葛平麵色陰晴不定,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車,車大人……”


    話還沒說完,他“咕咚”一聲跪在車純麵前嚎啕大哭道:“車大人,快,快,賊人的細作進城了!”


    車純聽到“賊人”、“細作”兩詞後,腦子“嗡”的一聲,差點沒有站穩。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他虎著臉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葛平這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將均州失陷的消息說了出來。


    車純聞言大驚失色道:“為何我襄陽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賊人先發的一千人坐著提督道場的太監官船,以及均州各衙門的官船從滄浪水順流而下,沿途巡檢司沒,沒有檢查就放行了!”


    “混賬!”車純大怒,“多少人進城了?”


    “五十人!”


    車純來不及跟葛平廢話,丟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囊球大步來到院子裏大喊道:“鳴鑼,各城門戒備,防止賊人偷襲!”


    還沒等到親兵迴應,突然,寂靜的夜空中突然響起了喊殺聲。


    車純麵色大變。


    此時,標營的親兵們已經聚攏了過來,車純令道:“去個人,將葛平這個賊子抓了,等候發落!其他人跟我去西城!”


    “是……”


    來不及披掛穿甲,一行人匆匆往府門處疾步走去。


    夏氏這時在二門處喊道:“老爺,出了什麽事?”


    車純本不想停留,最後他還是站住腳步對夏氏道:“夫人,你叫醒練兒,讓府中下人全都起來,緊閉府門,等我消息!”


    夏氏心中一沉,眼神堅毅的不似女子:“老爺放心,家中有我!”


    車純點了點頭帶著人來到府門外,跨上馬頭也不迴地朝發出響動的西門去了。


    ………………………………………………


    此時的襄陽西門口,喊殺聲震天。


    城外射來的箭雨猶如冰雹般砸下,甕城內的守軍兩麵受敵,一時不備,瞬間被箭雨奪去了十多條人命。


    不過這車純的標營是大魏在整個湖廣地區戰鬥力最彪悍的軍隊了。


    一個把總帶著剩下的二十來人,拚死抗住身後的奸細,還有十來個人用各種磚石瘋狂地堵住西門。


    可是一聲聲撞門聲,像是一把把利刃刺入拚死頑抗的官軍心中。


    他們能堅持到現在的唯一原因,就是等著同袍來救。


    可是,深夜的襄陽,標營的官軍全都在城東駐紮,想要穿城而過來救援……


    城牆上守夜的士卒早就被細作派去的人屠戮了幹淨。


    這時,細作中一員年輕小將,提著一把刀衝入官軍剩下這二十多人中。


    隻見他刀如匹練,每次揮下都有慘叫聲發出,剩下的細作發了一聲喊,不要命地朝眾人衝了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突然城門被大木撞開,反賊像潮水般湧了進來。


    車純此時正好趕到西城城門附近,看到這一幕,他手腳冰涼。


    親兵隊長顫顫巍巍道:“巡撫大人,咱,咱們,怎麽辦?”


    車純渡過了最初的慌亂,眼神逐漸堅毅,隻見他一拔腰中寶劍道:“兄弟們,乘著賊人沒有進城,咱們把他們堵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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