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一道惰懶的貓叫傳來,典子下意識地尋聲看去。


    店內的裝修好像是十九世紀的古典風,隻有三張可供兩人麵對麵坐的小桌子,以及一個有六個小圓凳的長條形吧台。


    就算是滿客的時候,也隻能坐下12人。


    那悠揚的古典音樂,正是來自一台老式唱片機。


    吧台後,站著一個年輕男人。


    白色長袖襯衫、黑色的西裝馬甲和領結,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正撫摸著一隻黑貓。


    “喵~”


    似乎是被開門的鈴聲所驚醒,原本酣睡的黑貓伸了個懶腰,然後直勾勾地看向典子,瑪瑙般的貓瞳中閃過人性化的幽怨之色。


    似乎是在埋怨她打擾了自己的美夢。


    男人伸出手,輕撓黑貓的下巴,才讓它滿足地眯起眼睛,喉嚨裏發出舒適的唿嚕聲。


    頭頂水晶燈朦朧的暖色光暈散落下來,將他周身都覆上了一道淺淡柔和的光,像是從天而降的神邸,美好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著櫃台上放著的白色毛巾,典子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塊毛巾和這個座位是為我準備的嗎?


    “歡迎光臨。”


    雲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微笑道:“看來今天是我和珀西的幸運日,最後的客人居然是一位美麗的女士。”


    顧客,即是上帝。


    讚美上帝從來不會是讓人感到羞恥的事情。


    更何況,岡穀典子確實算得上氣質不錯的美人。


    最關鍵是,她眉眼間無法掩飾的愁容,以及深處眼底的痛苦和仇恨。


    雲川明白自己的等待並沒有白費。


    這位客人需要他的幫助,也需要他善意的關懷。


    “這裏有書,也有熱茶,還有酒水,足夠溫暖一個迷途者的心靈和身體。”


    雲川微笑著將櫃台上的毛巾推向典子,語氣溫和道:“小姐可以先擦一擦身上的雨水。”


    滴答……滴答……


    典子濕透的裙擺向下滴著水。


    遲疑片刻,她拿起毛巾,微微俯身:“謝謝。”


    東京犯罪率一直不低,癡漢同樣也不在少數。


    如果換成平時在雨天進入一家酒吧,典子絕不會貿然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畢竟,說不準會遇到人麵獸心的變態。


    但麵前這個男人讓她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或許是因為他溫潤的氣質和言行,又或許是因為耳邊傳來的音樂。


    因男友死去而產生的痛苦,還有因天氣而生出的陰霾,都被這間小酒吧驅散了些許。


    所以,典子下意識地選擇了信任。


    哢哢,哢……


    兩人並沒有交流,店內隻剩下雲川削冰的清脆聲音。


    過了片刻,不規則的冰塊被削成十分平整的小方冰,雲川才將其放進shtox的矮杯中,繼續用鍍銀棒緩緩旋轉攪拌小方冰。


    低垂的臉頰隱匿在燈光的暗影裏,暈染出一片深邃的輪廓,不緊不慢的動作顯得姿態閑雅。


    成功吸引了典子好奇的目光。


    “這是……”


    直到杯麵浮現朦朧的霧氣,雲川才停下了攪拌的動作。


    先是用量酒器加入1盎司的gin(金酒)作為酒基,又加入了1盎司的campari(金巴利),然後則是1盎司的vermouth(味美思)。


    用攪拌棒輕輕攪拌些許,捏起陳皮擰動、擠壓,使其出汁,最後放在杯中點綴。


    “nigroni(尼格羅尼),很適合現在的你。”雲川將酒杯推到典子麵前,微微笑道。


    “……謝謝。”


    遲疑片刻,典子接過了酒杯,卻並沒有飲用。


    “看上去,小姐似乎有一些心事?”


    雲川並未在意,嘴角露出溫和的笑容:“作為今天的幸運顧客,或許,我可以為你提供一些幫助。”


    典子沒有細想,垂頭看著酒杯,搖了搖頭道:“謝謝,不用麻煩了。”


    為自己枉死的未婚夫報仇,殺死那兩個該死的狗男女。


    這種事情,一個普通的調酒師,怎麽可能為她提供幫助呢?


    “真的不需要嗎?”


    雲川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我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比如說……讓某些人償還自己欠下的債務。”


    聞言,典子的表情一怔。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不,是不是她有些敏感,想的太多了?


    可是看著麵前笑容不變的男人,典子眼中的慌亂之色一閃而過。


    “你是,什麽意思?”


    雖然她已經在盡力掩飾自己的心情,但微微顫抖的瞳孔和嘴唇還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請不要誤會,我並無惡意。”


    雲川倒了一杯熱水,推到典子麵前,聲音輕緩:“你左耳後麵沾了洗臉留下的泡沫,那個地方自己看不到,說明你是獨居無人提醒,但你右手中指還留著戒指的痕跡。”


    “你的衣服剛洗過,但至少穿了半年,說明你很注重儀表,卻沒有長遠的規劃。”


    “你身上還有很濃的消毒水味,走路時也下意識地重心右偏,應該是不久前才出了意外……半年前,你的家人出了意外嗎?”


    頓了頓,雲川的笑容收斂,聲音微沉道:“你仍然愛著他,為此而痛苦著。”


    言畢,現場陡然陷入了沉默。


    典子拘謹地坐在座位上,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手提包,另一隻手遮住自己的胳膊肘。


    麵前的熱水升起霧氣,雲川的麵容變得朦朧,臉上的笑容若有若無。


    整體人體姿態偏向於向內收緊,這是對外界環境感到不安而產生的自我保護微動作。


    “你……”


    沉默良久,典子的嘴巴微微張開,聲音居然有些沙啞:“您是偵探嗎?”


    對於這些住在東京的居民來說,偵探甚至比警察更加值得信任。


    “我隻是一間普通小酒吧的普通老板兼調酒師。”


    雲川神情自若地笑道:“真正優秀的調酒師,會以親手調製出的酒為橋梁,通向客人的內心,了解每位客人心中的所願所想。”


    “雖然我不是偵探或警察,但如果小姐願意的話,我同樣也願意為你解憂。”


    說罷,雲川從口袋裏取出一塊糖果,送到典子的麵前。


    “我心情不好時,就很喜歡吃糖,在遇到心懷苦楚的客人時,也會將我的糖送給他們。”


    “當然,如果一顆糖並不能安撫你的苦楚,我還能提供一種服務根絕你的痛苦。”


    “不過,那是另外的價格和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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