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十一點二十三分,東瀛新潟以北海域發生裏氏8.1級地震並引發海嘯,目前還未接收到人員傷亡信息——”


    “地震震中位於新潟以北的知鳥島,震源深度達18公裏,東京有輕微震感——”


    “知鳥島地震導致島嶼往東南方向水平位移,中部海底下沉六米,尖閣灣海底上升五米,西島即將消失在海麵——”


    “熱聞!知鳥島又起八級大地震!徹底引發恐慌!網絡誘發「知鳥島?黃泉島!」論,東瀛商人力促在島退資——”


    “地震局因預警係統未能檢測到地震波而致歉,對因此感到不快的人,特別是知鳥島的受災群眾感到非常抱歉,隨後集體低頭鞠躬,局長下跪15秒致歉,表示預測的技術依然存在限製——”


    “大烏龍!輿論反轉!島民證實警報塔提前發出警報!在地震前近乎十分鍾抵達避難地點!居民安然無恙!表示預警預報的發送十分完善!地震局未對此做出迴應?!”


    “知鳥島皇後再起爭議,帶來庇護?還是災難?”


    “首相對知鳥島大地震表示關切,助力災民早日安居,並對當地鎮長靜海雅人優秀的避難行為表示欣賞——”


    ◇


    頭頂上,星星閃耀著光芒,星空燦爛地令人發指,讓人懷疑太陽未曾落下。


    江源慎仿佛在一團混合物的天空下行走,眼前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水泥路,實在漫長到不可思議。


    至今在他人生中遇到過的,毫無疑問是最長的路。


    兩側是各種房屋,但全部被埋葬在深綠色中,大多數的屋子都損壞大半。


    兒童玩具,書包,被褥,鍋碗瓢盆等等宛如戰利品般被植被纏住,讓人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藝術家的作品。


    他的視線不斷地窺視著兩側的房屋,自身不停地在街道上行走。


    無論走了多遠,還是一如既往的景象,盡管涼風徐徐,陽光也好,風聲也好,盡是虛空。


    懷揣著無盡的孤寂和不安,他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全身卻像引發了痛苦的疾病般,熱的惹人不快。


    走了不知多久,隨即看到有一棟熟悉的房屋,就像神秘的呢喃自星空浮現,纏繞著屋簷的植被收迴觸須黯然退場,露出一張門。


    四周充滿水氣及新綠的味道,各式各樣的野鳥愉快鳴啼。


    江源慎的心髒猛地跳動一下,這棟房屋他有印象,是自己住了十一年的家。


    大腦似乎已經喪失思考的功能,他迫不及待地走到門前,握住門把手。


    打開門,放眼望去,是無比整潔的和室客廳,桌麵上隻有一盤水果,是火紅的小番茄。


    “京子!”


    一道稚嫩的聲音從他的右下方傳來。


    江源慎側過頭,發現一個男孩拎著袋子,細心地蹲身脫下鞋擺放整齊好,穿上拖鞋往裏走去。


    他的臉部輪廓鮮明而清秀。


    ——我?


    “京子!你起來了沒有!”


    「他」一邊走到廚房,一邊發出焦急的聲音。


    此時,樓上傳來一道充滿稚氣的迴應:“我早就起來了!”


    “下來幫我。”


    “不要。”


    “不要沒飯吃。”


    “我有中菜阿姨!”


    “我們已經給中菜阿姨添了不少麻煩了!總之快下來!”


    「江源慎」打開電飯煲,把晶瑩剔透的米飯倒進鍋裏,蹲下身從櫥櫃裏打開煤氣開關。


    聽見火焰從無到有的聲響,一簇火焰在鍋底肆意燃燒。


    “搖杏姐說過,不懂得疼愛妹妹的哥哥不是好哥哥~~”


    江源慎往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名小女孩正雙手趴在樓梯的牆角,隻冒出頭盯著「他」看。


    她穿著鬆垮的白色襯衣,黑色短褲,頭發是及肩的黑色短發。


    “.”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熟悉,江源京子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朝空搖杏長大後不能穿的。


    因為朝空搖杏從小就跟著江源慎在外麵瞎跑,裙子行動很不方便,她也就很少穿了。


    這導致江源京子也很少穿漂亮的衣裙。


    江源慎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窗台上的風鈴在叮當作響,充滿海風的氣息,正慢慢搖晃著窗簾。


    京子的唿吸,神態,動作,甚至跟隨搖杏而留存的及肩短發,都是那麽鮮明。


    “今天就隨便吃點。”「江源慎」比她大一圈的手,正拿著勺子炒著飯,炒出粒粒米香,“去把我買的火腿切了。”


    江源京子的雙眸閃閃發亮,像隻撒潑的兔子湊上前,打開袋子:


    “今天有火腿!好大!和我的手臂一樣粗!”


    “不要全切了,隻切三分一,剩下的放冰箱,以後再吃。”「江源慎」的語氣頗有些沉甸甸。。


    然而江源京子哪裏管這些,嘟起嘴抗議道:“我吃的完。”


    “不關吃不吃得完的問題,是一次性用完太奢侈。”


    “可、可是火腿拿去保鮮冷藏後,味道就不好吃了!”


    “拿去炒出來的味道是一樣的。”


    “唔”


    江源京子小小的喉嚨裏發出細細的嗚咽聲,隨即拿起一邊的綠色小矮凳到「江源慎」的身邊,站上去。


    她握住火腿腸,用小刀切開封口。


    「江源慎」瞄了她一眼說:


    “用刀小心點。”


    “放心,我已經不是八歲的小女孩了。”


    江源京子細心地用刀尖抵住塑料封膜,接著像撕開某個生物的衣著般,露出其中鮮美的肉,燕發出甜膩的氣息。


    “我的食量也不是八歲的小女孩了.”


    她啐了口唾沫,偷偷瞄了眼身邊的「江源慎」,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拿起刀直接切下一半。


    “京子,我不是說了切三分一?”聽見刀落在粘板的聲響,「江源慎」看了一眼驚愕地開口。


    江源京子卻一直在下刀,把一半的火腿都切成幾毫米的薄片,唯恐會被她哥施展魔法拚接迴去。


    “可這不就是三分一嘛?”她故作疑惑地說。


    “這一看就是二分之一啊?你已經九歲了,應該學過才是?”


    “誒嘿~京子數學不好嘛,現在知道啦,原來這是二分之一。”


    “.”


    江源慎感覺到全身的疲勞和精神壓力,宛如是放在太陽底下的糖果,漸漸融化。


    心情突然冷靜下來,天氣如同收音機裏的人宣稱的一樣晴朗。


    「他」在炒飯裏放入江源京子切好的火腿,再翻炒幾遍就盛進碗裏。


    再淋上番茄醬,用湯勺的背部往中間一壓,往四處塗抹開來。


    這對江源慎和江源京子來說,是相當簡單且便宜的飯菜,熱量和價錢都極具性價比。


    吃完熱氣騰騰的炒飯,「江源慎」的手裏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小卷尺,江源京子乖巧地站在靠近樓梯的牆壁上,那裏有歪歪扭扭用黑筆寫上的身高刻度。


    “大拇指踩住。”


    “京子大拇指踩住。”


    量尺不斷拉出的聲音摻雜在兩人的唿吸聲裏。


    “1米32。”


    “我才長了2厘.”


    江源京子的話語還未落下,湛藍的天空裏忽然堆疊起厚重的積雨雲,像漂浮著一顆巨大的炸彈。


    頃刻間,四處盡是喧囂。


    之後的事情,仿佛都記不太清了,迴過神來,他正站在巨大空曠的地域。


    幽深的草叢覆蓋,被積雨雲遮擋的天空下,是靜謐的廢墟。


    萬籟俱寂的終末世界裏,僅剩蟬鳴。


    過了一會兒,江源慎才發現自己的衣服破爛不堪。


    房屋坍塌成了廢墟,印有身高數字的石牆格外顯眼,知鳥島上,有無數的烏鴉在圍繞著哇哇叫。


    在此之前,江源慎多多少少還有僥幸,可望著眼前的場景,他才終於有了「啊,原來京子真的死了」的感覺。


    ◇


    現在是早上,一個陌生的房間。


    江源慎瞬間意識到,他藏在很溫暖的被褥裏,像浸泡在溫水裏的毛巾一樣。


    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牆壁,西邊的窗像個畫框,容納著風光。


    靠窗處有一個木桌,上麵的花瓶裏放著多花棶木,風吹進時,白色的花兒隨之搖擺身姿。


    ——果然是做夢,靜海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


    夢境本該是最不應該去的地方,可卻讓人永遠留在那裏。


    然而感慨之餘,悲哀卻占據了上風。


    江源慎掙紮著咽下內心湧起的啜泣,在眼角處,幹澀的淚水宛如凝結成沙。


    大地震發生了,而且情況似乎很糟糕,靜海深月應該已經將時間迴溯了吧。


    一想到這裏,江源慎再次闔上雙眼,在內心輕舒了口氣,可緊接著,他愈發感覺不對勁——


    等等,為什麽自己又會記得?


    難道


    江源慎愣愣地望著這個房間,空氣中彌漫著藥物的獨特氣味,在門外的走廊上,正巧能看見牆壁上懸著一副「耶穌」像。


    思緒停止了,他就像一條裝睡的魚,徒睜著眼睛。


    難道靜海深月出島了沒有迴來?


    可他馬上就將這個假設剔除掉,如果靜海深月真的離開了,那麽大地震恐怕會一直持續才是。


    “小慎——!”


    忽然,門口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隻見朝空搖杏正一臉疲憊地望著他,臉上卻充滿著喜悅。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音調太大了,立馬又壓低說,


    “你都睡了兩天了,真的嚇到我了.”


    朝空搖杏一邊說著,一邊蹲在床邊,像一隻等待主人蘇醒的寵物般注視著他。


    江源慎剛想說話,頭便傳來一陣劇痛,他忍不住抬起手扶住額頭,就連右腿都有螞蟻爬的瘙癢感。


    朝空搖杏的臉上露出苦楚的神色,她並不知道江源慎具體哪裏難受,隻是因為看見他難受,自己也難過得要哭了而已。


    “醫生說你有比較嚴重的腦震蕩,需要多靜臥,少說話少走動。”朝空搖杏的小手捏住他的手指,想用力卻又怕他疼,“右腿劃開了很大的口子,需要療養一段時間。”


    江源慎呆呆地凝望著她的臉,等到終於理解發生了什麽後,他問:


    “靜海她們呢?沒出島嗎?”


    “.”朝空搖杏的臉色也終於是開始為難起來,她緊緊抿著下唇,沉默不語。


    那是無言的肯定。


    然而很快,她便露出了作出決定的神情。


    “小慎,等你療好傷,我和你就離開這裏好嗎?”


    朝空搖杏站起身,那張蒼白的小臉緊緊貼在他的額頭,疲憊感撲麵而來,讓江源慎屏住了唿吸,


    “黑澤同學她人很好,說了能送我到東京上學,但不能在同一所學校,我同意了。”


    江源慎的太陽穴在隱隱作痛,隻在此刻,他感覺那仿佛都事不關己,離他萬分遙遠。


    ——真好啊,能一起離開,太好了。


    見眼中的少年垂下眼簾,朝空搖杏像是掬起一捧清水那般,握住了江源慎的手,用幾乎祈求般的語氣說:


    “小慎,我們已經沒必要在知鳥島繼續待下去了,我們已經幫過靜海了,這完全足夠了,不要再往自己身上增添負擔了,行嗎?”


    “.”


    江源慎不是很懂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隻是把頭轉過去看向窗外,對朝空搖杏的話語沒有作出迴答。


    “黑澤迴東京了?”


    “沒有。”朝空搖杏望著他,表情裏有些苦澀,“黑澤同學晚上照顧你,我就白天。”


    “.”


    “要我現在去喊她嗎?”


    “不用,讓她好好休息。”


    江源慎的目光仰望著天花板——


    果然,自己是一個很礙事的人,說不定壓根就沒有能跟黑澤憐愛去東京的資格。


    接下去,朝空搖杏便和江源慎說明了知鳥島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現在知鳥島上的電力係統癱瘓,都是靠發電機運轉。


    西島是個很小的孤島,當時島上沒有人。


    政府當天便派遣了救護人員來到知鳥島,所幸受災的區域集中在東南部,讓人員有空地搭建帳篷重新修整。


    而北部的醫院沒遭到損壞,算是福音。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一次的地震竟然沒有任何人死亡,引起全世界震驚,知鳥島這個小地方,一下子成為了國際新聞的頭版頭條。


    大家都將這份奇跡歸功於「皇後」,以及當時在放送部的瀧光父女。


    靜海雅人一直在災區維持秩序,儼然一副好鎮長的模樣。


    他宣稱瀧光父女是知鳥島的英雄,靜海深月是最無私的「皇後」,在明年的雛偶祭上,能讓瀧光父女加入「皇後」的遊行隊伍。


    「皇後」到目前為止一直沒有出現,據說在知鳥神社為島民祈福。


    朝空搖杏的話一直在耳郭內縈繞,江源慎呆呆地望著窗外,偶爾有一道黑影掠過,看不清是何種鳥。


    他任由時間白白流逝,一直到太陽下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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