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基爾左右看了看,目光在周圍每一個聽到此話的村民臉上滑過。觀察他們的表情變化,基爾直觀的了解到了在場眾人的水平。


    “矮人們撐不住了。”他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老人們互相對視幾眼,普遍沉默點頭,一副沒有判斷出錯的放鬆樣子。中年農夫們狀況就不一樣了,有人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立即拿起手邊的酒杯大口暢飲。有人一副吃驚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臉上肌肉顫動,眼神飄忽不定,唿吸也逐漸急促。還有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覺得年輕騎士說的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不可思議。


    也對,在基爾來村子裏之前,來這個隱秘的山穀地區之前,這裏被矮人牢牢的統治著,已經好幾十年了。出生在本地的人類一生下來就接受著矮人的統治,哪裏能想象到村裏的統治有一天會被一個外來的騎士推翻呢?


    更不要說這個即將打敗矮人的年輕騎士認為,哪怕他不來,村裏的矮人統治也要維持不下去了。


    “怎麽迴事?基爾騎士,你能不能說說這是怎麽一迴事啊?”有人趕緊發問,似乎非常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似的。


    基爾笑了笑,用手抹了抹嘴邊的稀少酒水泡沫,用手掌對著幾位村裏老者比劃了一下:“我看這幾位長者對我的話一點都不吃驚呢,為什麽不讓他們解釋一下我的這個判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幾位表情淡定的老人身上,一位中年農夫對其中一位老人問道:“父親?”


    這個被自家兒子點中的老人輕咳一聲,說出了他的判斷:“矮人群體中,女性太少了。”


    還未等在場眾人理解,另一個老者接過話說道:“從我年輕時來到這裏,再到現在老去,你們知道矮人群體中出生了多少年輕矮人嗎?”


    沒等眾人迴答,這個老人自顧自的說出了答案:“隻有兩個!也僅僅隻有兩個。”


    此時周圍一圈的中年村民們部分人已經明白過來了。


    隨後一個老者繼續補充道:“矮人雖然跟我們人類比起來長壽,許多人一生都見不到矮人們的一場葬禮。但其實他們也會老去,也會死去。”


    “當初我的父母是第一批誤入此地的帝國遷移民,那時候這裏的矮人主體還都健壯,可等到我在這裏出生並且老去的現在,那些原本健碩的矮人,也都變得衰老了。”最後一位老人說道。


    說到這裏,在場的中年村民們是徹底明白了為何年輕的騎士會說統治村裏的矮人群體會撐不下去了,原來隨著時間流逝,那些矮人都在衰老,而因為群體中女性矮人的數量不足,導致年輕人出生不夠。


    如此想來,等到數十年過去後,村裏的矮人估計隻剩下十幾二十人左右。但人類的繁育情況卻遠超矮人,幾十年後,哪怕不用武力反抗,幾十倍數量於矮人的村內人類,也能自發的占領這裏啊。


    許多人臉上想到這裏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但很快笑容就收斂了下去,因為他們突然想到,哪怕幾十年後矮人自發失去村裏的統治,那跟他們這些人到中年的家夥們也沒有關係了啦。


    畢竟村裏缺醫少藥,也沒有哪個人類的教會駐紮傳教,年齡大了之後很容易因為疾病於勞累而死去的。


    幾十年後的事情,他們這些中年人很難活到那時候呢。


    於是不少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還在吃喝的年輕騎士,雖未開口,但一雙雙眼睛將想要說的話全都送到了基爾這邊。


    基爾放下手裏的麵包,哈哈笑了幾聲。


    他沒理會這些期盼的目光,畢竟不用這些人的期望,他也在解放這裏。解放這裏,是個雙贏的事情,但暫時還不用給這些人說明。


    基爾看向幾位村裏的老者,說道:“你們幾位說的沒什麽問題,但目光的範圍卻小了點。”


    “哦,騎士還有什麽見解嗎?”一位老人問道。


    基爾點點頭,他將自己的酒杯往桌子中間推了一下,說道:“這是村子。”


    隨後他拿起裝有烤的焦黑的麵包放在酒杯旁邊,零散放了幾個:“這是村子外麵的其他人類聚集地。明白了麽,你們並不孤獨。村子外麵的世界也在發展,忽略一些麻煩,外麵的土地更大,力量更強,而且不像村子裏這樣對你們的武力進行限製。不說別的,山穀外麵屬於薩斯郡,光是薩斯男爵就能輕易在他的領地內召集幾千人的武裝力量,消滅個幾十人的矮人團體不說輕鬆吧,也是如唿吸一樣輕易能做到的事情。”


    他看向周圍其他人:“更不要說這位男爵手底下肯定有著幾位實力比我還要強的騎士了。”


    “如果隻考慮山穀內的情況的話,那些矮人也就隻能再撐上幾十年的時間,就得被占據人口多數的咱們人類給‘擊敗’。但如果向外看看的話,不說別的,隻要從迴頭森林中跑出一個人,聯絡到了外界的人類社會,向外麵的人說明這裏發生的事情,這些矮人都會立即完蛋。”


    說到這裏,基爾笑了笑,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你們很幸運,不用想辦法找機會讓某個好運的年輕人逃出迴頭森林,嗬,因為,我來了。”


    大部分中年村民都震驚於年輕騎士的話語,而老人們則理解了這些,其中一位老人嘴角翹起,語氣輕鬆的說到:“或許在白天的時候,騎士您騎著您的戰馬穿過迴頭森林,望見山穀中的托裏托村時,我們就已經得到拯救了?”


    基爾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嘴裏嘟囔著:“或許吧。”


    他隨後小聲嘟囔著:“如果是平常年份,甚至隻是去年,或者明年,你們戰勝矮人都會非常輕易,不過今年嘛。還得我個人努努力嘍。”


    基爾大口喝幹了酒杯中的果味麥酒。


    -


    圍坐在長桌周圍一圈的村民們討論著,高興著過了好一會兒。等所有人都信心十足,覺得這迴反抗矮人的行動肯定獲勝後,這才有人詢問最開始的一個問題。


    那些被捉住的矮人士兵還有什麽用處?


    基爾此時雖然還沒吃飽,但肚子裏已經吃不下更多的麵包了,因此停了嘴,解釋起來:“那些矮人士兵俘虜是拿來談判用的。”


    “談判?”


    許多被反抗矮人即將獲勝,以及必將獲勝這種消息與推論快衝昏頭腦的村民們對此十分不解。他們不理解既然不論如何都能反抗戰勝矮人,為何還要跟這些矮人談判。以至於甚至需要手上俘虜的矮人士兵當作談判的籌碼。


    而且村裏的許多村民雖然理解人類通用語中關於‘談判’這個詞匯的意思,但他們受限於一生都被圈禁在山穀裏的微薄見識,在以往的人生中很難用得上談判這種工具手段,因此對基爾這位年輕騎士選擇談判並不理解。


    “是的,談判。”


    基爾敲敲桌子,開口問道:“有誰不是出生在這裏的?”


    老者中有兩個人舉起了手,周圍的中年村民中也有一兩人舉起了手,其中一個正是那個草藥師。


    “既然你們不是在這裏本地出生成長,想必能理解我為何要談判對吧?”


    兩個老人點點頭,中年人中,那個草藥師也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既然有人能理解,那就好說了。”基爾鬆了口氣,他見剛才周圍村民們氣氛熱烈,一個個覺得勝利來得容易,都不敢擊破這些人幼稚的勝利幻想。


    要知道,雖然他本人隻要來到了此地,就代表著托裏托村矮人的統治必將結束,但這個結束,實現的過程也是有很多種的。


    如果基爾手下有肯德爾郡的五百民兵,那不用說,無需跟矮人談判,直接派兵剿滅這些殘存於人類王國國土上的異族就行了。而矮人也隻有立即逃走這一種結果。


    但他手裏沒有軍隊,他隻有他自己一個人來到了此地。


    因此在雙方實力上來說,矮人一方的實力不變,人類一方的實際實力隻有他這個見習騎士,以及此刻周圍這些敢於反抗矮人的村民們了。


    如果發生正麵衝突,誰勝誰敗還不好說。


    基爾或許會在一整天的遊擊戰鬥中將矮人全部擊殺,但村民這邊也很難在矮人的抵死反擊中活下來幾個人。


    所以,幹一件事的方法很重要。尤其是在衡量雙方力量後,選擇一個正確的方法才行。


    基爾在來到托裏托村後發現,統治這裏的矮人雖然有著他們自己的煩惱,但至少將這裏管理的不差。說句良心話,基爾覺得這些矮人幹的要比外麵的世界大部分人類貴族統治的都要好許多。


    在有限的環境與資源中,這裏人人有房屋居住,有足夠的土地耕種糧食,而且還有蔬果食用,甚至拿來釀酒。同時這裏每家每戶都有家禽牲口,還擁有著足量的鐵質工具。


    除了因為沒有足夠合適的紡織原料植物,導致這裏大部分人都得穿著一身麻布服飾之外,這裏的生活其實不差。


    這說明什麽,說明這裏的矮人團體是有在好好經營這裏的。矮人們有理智,能冷靜的處理大部分事情。


    不會動輒拿起武器殺殺殺,也不會扭頭就跑,放棄托裏托村幾十上百年經營的一切,縮到他們位於地下的礦坑中,或者山脈深處。


    於是,談判溝通就是如今基爾最好的手段與方法了。


    這些分析基爾不可能全都解釋給周圍的村民們,但他還是解釋了部分,讓周圍的村民們明白,雖然最終人類會獲勝,但此時此刻,想要通過最小的犧牲與付出,將村子的管理收迴,就必須通過一場談判來達成。


    恰好,在談判上,他們這邊有著矮人們不能忽視的籌碼——那些被俘的矮人士兵。


    “而且啊。”


    基爾喝起酒水,嘴裏小聲念叨著。


    “而且,那些矮人想要什麽,需要什麽,渴望著什麽,我也大致理解了。嗬嗬,而這關鍵的一點,也不一定不會成為我的一份急需的助力。”基爾眼中閃過一道算計的光芒。


    既然那些矮人在這裏呆不住了,不得不退縮離開,那為何不能跟他一起離開這裏呢?他並不介意手底下有著一支幾十人的矮人隊伍。


    要知道之後深入山脈深處解救長麥村的農神信徒,以及完事後離開薩斯郡,他估計還有兩場硬仗要打。


    -


    夜色深沉,一輪月亮從天穹劃過之後,漆黑的天幕又在今夜的後半夜迎來了另一個月亮。


    這一位月亮女神遠不及之前她的姐妹那麽明亮,因此今夜的後半,黑暗更為廣布。


    但在托裏托村的南部,這裏的黑暗不得不退卻開來,因為這裏升起了火堆,插滿了照明的火把。而人們也不同於以往早早的就睡去,而是聚集在一起,討論的討論,準備食物的準備食物,更多的人則在村子長者的指導下,用各種務農的生產工具來武裝起來,準備著天亮後的對矮人的反抗。


    各家各戶的草叉被集中起來,統一分發給一批作為中堅力量的農夫們。來不及製作防禦器具,因此一些看上去能穿戴在身上的各種東西都被集中了起來,使勁往人類戰士們的身上裝。


    由於矮人那邊普遍擁有著超出一般人類軍隊的護甲裝備,因此村民們的反抗準備也就不能弱了防護上的準備。


    鐵鍋,木桶,套在戰士們的身上,家裏的薄門板也拆卸下來,當作盾牌使用。油脂被集中起來,裝入罐子中,綁上繩子,當作引火的一種簡易投擲物來使用。


    雖然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簡陋,但隻要數量上來了,那也是一份不輕的力量。


    至少基爾是這麽認為的,厲不厲害另外再說,看起來挺唬人的倒是沒問題。


    經過統計,算上一些十幾歲的年輕人,以及村子裏健壯的農婦,村子裏敢於反抗矮人的村民們一共擁有一百七十多人,這不是一個小數字了。


    考慮到矮人那邊被俘了的矮人士兵矮人戰士,以及白天戰鬥時被他打傷的矮人戰士,矮人那邊能拿出來戰鬥的人數不會超過三十人,甚至不會超過二十五人。


    一邊是二十五左右,一邊有一百七十多人。哪怕雙方的武器裝備與訓練天差地別也沒關係,畢竟人數多質量差的人類這邊,有基爾在呢。


    他的存在既是一個保底的保證,也是一個讓矮人那邊不會輕易開戰的因素。


    在快速指導完一批天亮後負責一線戰鬥的村民後,基爾來到了關押俘虜矮人的地方。其實就是隔壁農夫家的農具室,為了不讓這些人逃跑,這裏不僅一對一的安排了年輕健壯的村民看守矮人俘虜,而且還在基爾的提醒下,提前將農具室裏所有的農具搬運到了上方的房間內。


    空蕩蕩的室內隻有八個被捆成一團的矮人,還有站在他們對麵監視看守他們的八個村民。


    “怎麽樣?沒有情況吧?”基爾推開農具室的木門,走了進來。


    木門的開合讓外麵的喧囂傳入了室內,早已經醒過來的矮人士兵隊長惡狠狠的對著擊敗他們的人類騎士說到:“都是因為你!你的到來會讓這個平靜的村子流血遍地的。”


    基爾此時正手拿一塊村子裏少見的細布,仔細的擦拭著他的鋼鐵頭盔,將上麵之前戰鬥時飛濺上去的血漬仔細擦去。


    他一邊擦拭著手中的活計,一邊對著矮人士兵隊長說道:“可別胡說,直到現在,流血的不都是你們矮人麽?哼,你們統治了這裏這麽多年,村裏人積攢了不少怨氣呢,我的到來,讓你們流點血,也是正常。”


    旁邊負責看守的年輕村民這才有空迴複基爾剛才走進來時問的話:“騎士,我們沒什麽問題,就是這些矮人嘴裏沒什麽好話,讓大家聽的煩躁,害怕。另外他們有些手臂斷了,不用管麽?”


    基爾輕哼一聲:“不用管,反正這些家夥這不是挺有活力的麽,還有力氣咒罵。至於咒罵恐嚇,找東西把他們嘴巴堵住,既不要給他們吃東西,也不用給他們提供飲水。反正不管怎麽樣,明天白天,事情就會有個結果。”


    聽從基爾的吩咐,立即有人出去找東西塞矮人俘虜的嘴去了。而聽到基爾的話,屋子裏的八個矮人都互相看了看,用人類聽不懂的矮人語交流起來。


    基爾沒理會這些矮人的交流,他們不管說什麽都影響不到明天的事情了。他將手裏的細布收起,鋼鐵頭盔掛在腰間的腰帶上。


    隨後看了看在場的八個俘虜,將目光轉向了其中一個矮人普通戰士的身上。


    這個矮人戰士見自己被人類騎士盯著,立即閉上了嘴,眼神先是有些畏縮,隨後便硬撐著睜大,怒視人類年輕騎士。


    說起來,這些矮人們這時候才發現擊敗他們的竟然是一個這樣年輕的人類。考慮到人類的年紀,估摸著這個人類騎士隻有二十歲左右,這個年齡對矮人來說,實在是太小了。


    一個二三十歲的人類,會被一個兩歲的幼兒擊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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