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鎮岩石圍牆上,鎮衛兵們遠遠的就看到了成功返迴的車隊。當他們看到當前一輛馬車上站著的男爵繼承人的時候,紛紛歡唿起來。


    高揚著捆紮有薩斯家族徽記的長槍、盾牌,一個個擠在圍牆邊上的射台上,歡唿、蹦跳,許多人也不知道為何歡唿,但車隊出發又返迴,想來是帶迴了一場勝利吧?


    貝爾-薩斯對著圍牆上的衛兵們招著手,嘴裏卻跟騎馬伴行在馬車旁的基爾說道:“再不考慮考慮?隻要有你我帶隊戰鬥,像是這樣的歡唿與勝利,必然發生。到時候整個鎮子的人都會為你我歡唿,喝彩。”


    “這將是一位騎士能得到的最高讚譽了,人們會稱唿打敗血肉魔的騎士為英雄,吟遊詩人會為此撰寫稱頌的詩篇,各個神明教會會將戰鬥刻在石牆上記錄下來,留待千百年後的人們參觀學習。”


    基爾不為所動,他抬手指了指鎮東南大門外逐漸聚集的鎮外村民青年,語帶諷刺的迴應道:“別想那些還未發生的事情了,你瞧,昨夜的問題並未真正解決,那些民眾堵住了路。說實話,昨晚上的事情隻是壓力積累到一定程度後的反應,別告訴我你不清楚這點?”


    貝爾-薩斯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招唿身後其他鎮子車輛上的家族士兵,讓這些孔武有力又裝備精良的士兵們驅趕堵住大門口道路的民眾。


    基爾趕緊打馬攔住這些士兵,而這些士兵也不敢越過基爾這個騎士,紛紛轉頭看向他們的主人。對此,男爵繼承人直接問道:“怎麽?這是薩斯郡的事務,你要插手?哼,插手也好,這事隨你解決,但之後你得一起出擊收拾那些怪物,如何?”


    根本不接這茬,基爾掀起頭盔鋼鐵麵甲,笑嘻嘻的說道:“算了吧,我隻是提醒你一下,解決問題往往不止一種方法。堵路堵門的鎮外村民,你不如派車隊裏的那些農神教士去,讓教士們勸解一下,了解那些民眾們的想法和需求,簡單的滿足他們一下。並不需要用強硬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滿足他們?今天堵門向我討要東西成功,明天呢?我再拿什麽送給他們?別傻了,基爾騎士。”貝爾-薩斯根本不聽基爾的方法,揮揮手,讓手下的精銳士兵們繞開擋路的戰馬。


    隨後他又朝圍牆上的鎮衛兵們唿喊命令,讓上麵歡唿的人都到大門去,從內部出來一起驅趕堵路人群。


    基爾攔了一下後就停下了舔血草,並未繼續跟隨車隊,就這麽站在路邊,看著這一切。


    -


    出去一番收拾了一些寄生怪物的精銳士兵們動作很是粗魯,精神上也並未平靜,他們先於車隊衝到了擋路的民眾跟前,直接就憑借著自己高大健壯的身材,還有身上的盔甲裝備,硬頂著攔住道路的幾十個村民青年角力。


    這些鎮外村民青年們基本上飯都沒怎麽吃飽過,身體都很虛弱,如何能擋住每天都有肉吃的精銳士兵?


    才一接觸,就被人數更少的士兵們推擠著往後退去。


    他們嘴裏罵出聲來,立即就招致同樣粗魯的士兵們的還擊。不過士兵們還擊可不靠嘴巴罵,直接一巴掌就唿在青年們的臉上,帶著皮質手套的結實手掌力道驚人,被打的青年頭暈目眩的軟倒在地上,隨後就被士兵扯住手腳丟在道路一邊。


    這讓後麵還沒挨打的村民青年們懼怕的退了幾步,因此士兵們就前進幾步。


    像是看出這樣好使,這些士兵唿喊幾聲後,紛紛揮舞起胳膊,或者側著身子用肩膀朝前撞去。


    基爾看到攔路的年輕人們就像是被保齡球擊倒的木瓶,一個個左歪右擰,哀嚎不已。有些人想反擊,但赤手空拳的他們擊打在士兵們的身上後,卻發覺挨打的士兵不痛不癢的。


    但士兵們的還擊卻不是這些飽飯都吃不了幾頓的青年能挨的起的。


    不過他們還是有優勢的,就是人多。隨便向後麵招唿幾聲,就立即有更多曬太陽的青年男女衝了過來。這些人一加入,正拳打腳踢開路的精銳士兵們立即被前後左右的村民們包圍了。


    有人想拔出武器揮砍,但被還站在馬車上的男爵繼承人給喊住了,因此士兵們雖然前後左右都是人,但依舊揮舞拳頭解決問題。


    說來奇怪,前麵打的熱火朝天,但村民青年們卻並未靠近滿載木柴的馬車。或者說,這些滿心怨氣的鎮外村民青年,並不敢靠近穿著一身騎士鋼鐵盔甲的男爵繼承人。


    基爾撇撇嘴,歎了口氣。


    擁有超人類戰鬥力的騎士階戰士們,成就了異世界社會穩固冷硬到極點的社會基層。


    數百名沒有武器裝備民眾,哪怕鬧事造反,也不會是單獨一個武裝齊全的騎士階戰士的對手。哪怕此時的貝爾-薩斯並未騎乘騎士戰馬,沒有機動力上的絕對優勢,但其他方麵也足以碾壓這些民眾們了。


    這麽一看的話,此時雖然士兵們和村民青年打的熱鬧,但實際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將場麵升級的打算。


    士兵們背後有兩位騎士坐鎮(將基爾也算進去了,畢竟上午才一起出鎮行動),所以此時哪怕被十幾倍人數優勢的村民青年包圍鬥毆,卻依舊鎮定。讓不用武器,就不用武器,畢竟身上的一身精良裝備不是假的,讓赤手空拳的民眾擊打,這些人都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而村民青年們雖然一個個也滿腹怨氣,咒罵聲與下流的手勢不斷,但罵出來的話卻多半跟作為領主的薩斯家族無關,多是牽扯鎮子衛兵們的家人,還有祖輩。甚至鬥毆中的下流手勢也全都是往圍牆上比劃的。


    此時的鬥毆雖然場麵上比昨夜來的要大,但人多卻並不混亂,沒人衝過來襲擊車隊,沒人靠近站在馬車上的男爵繼承人,沒人去攀爬攻擊鎮子圍牆與東南大門。


    相比於說是一場暴亂或造反,基爾尋思著,這更像是一場‘表演’,一場向此時鎮子實際管理者的‘撒嬌’。


    而這一點,穩穩站在馬車上的男爵繼承人似乎也了解。


    基爾眼珠子轉了轉,試著讓自己站在兩者的立場上看待此事,而不是外來的第三方。思索了一會兒後,終於明白了些背後的東西。


    麵對鎮外村民們的阻攔車隊,身為薩斯家族首位繼承人的貝爾-薩斯不可能這樣直接的同意。一來損害貴族家族在本地的威嚴與震懾力,二來也怕同意後其他鎮外民眾們的連續模仿。


    因此這樣的事情他一次都不會同意。


    再說他也隻是爵位的繼承人,並不是真正的薩斯男爵本人,他做不了這個必然會損害家族威嚴的決定。或許同意攔路的鎮外民眾一些小要求可以緩解此時日漸緊張的關係,但這樣做也會同樣損害他個人的政治權益。


    -


    就在基爾觀看這一場‘熱鬧的表演’的時候,原本關閉的鎮子東南大門向內打開,轟隆隆的踏步走出了上百名鎮子衛兵。


    這些衛兵手持長槍長矛,如木頭與金屬構成的刺蝟一樣,從門內衝出並快速展開。


    他們一邊大力踏步,發出很有震懾性的地麵震顫腳步聲,一邊嘴裏朝著鬧事的人群喊道:“退後!全都退後!不然槍尖染血!”


    最前方的衛兵們將長槍橫過來,推著鬧事的村民青年往後退去。人群擁擠中倒地的家夥則被拽出來,狠狠修理一頓後扔到一邊。


    有了這些新加入的鎮衛兵的幫助,之前人數占據絕對劣勢的精銳士兵們,很快就扭轉了局勢。


    推擠,毆打,叫喊,通往鎮內的道路終於打開了。


    一直冷著臉的貝爾-薩斯哼了一聲,揮揮手,隨即車隊再度動了起來。


    他轉頭看向駐馬不動的基爾,高聲問道:“基爾騎士,不進來一起吃喝點東西嗎?家裏的廚子有一些擅長的美食,臨時休息一下如何?正好車隊卸下東西還要一點時間。”


    基爾擺擺手,同樣高聲迴應道:“不用了,吃喝的東西,我的營地也有。”


    坐在車輛上的伐木手們,在車隊穿過基爾隊伍營地時就跳下了車,並未跟著一起進入鎮子卸木料。


    不再管夜魅鎮的事情,基爾返迴隊伍的營地,立即讓廚子們給忙了大半個早上的伐木手們臨時準備一些補充體力的食物。


    伐木是個辛苦活,不吃飽喝足的話,體力跟不上效率自然高不起來。


    因此基爾一交代,隊伍的廚子們立即忙活起來,招唿著幫手的助手們加大火堆,並將一袋袋麥粉拿出,加水在一旁揉成粗糙的麵團,也不發酵,或者沒有足夠的發酵時間,或者沒有天然酵母,直接將並未發酵的麵團做成麵餅,烙在灼熱的鐵鍋側麵。


    很快就烙成了一個個白棕相間的薄麥餅。


    沒有經過仔細精磨的麥粉還是很粗糲,但這樣烙出來的麥餅香氣卻更勝,別說幹了一早上活的伐木手們不顧麥餅滾燙,紛紛伸手取過就吃,熱的直伸舌頭。基爾也嗅著麥香四溢的麥餅,也不脫手套的捉來兩個。


    拿在手裏來迴扇扇,基爾可不會跟周圍被做好的麥餅燙住的伐木手們一樣狼狽。他給手裏的麥餅降降溫,自己一個,舔血草一個,一人一馬大張嘴巴嚼動著這新鮮出爐的食物。


    麥餅還是很燙,但基爾試著將身體內的生命能量匯集在口腔和舌頭上,便也不覺得有多燙了。


    沒有發酵過的麥餅很有韌性,反複咀嚼都不好咽下,但這樣正好來迴咀嚼不會燙到喉嚨。而舔血草就隨便多了,舌頭一卷,這個家夥就把麥餅卷進嘴裏大嚼起來。


    吃了一個後,這個家夥還嫌不夠,頻頻將頭探向鐵鍋內還在烙的新麥餅。


    “不怕燙啊你!小心舌頭被燙掉了!”笑著咒罵兩句舔血草,基爾脫了頭盔坐在原地。


    巴塔爾教士和血牙斯特圍了過來,前者詢問剛才發生在伐木車隊上的亂子,憂心忡忡,撓著頭來迴走動。後者好奇早上車隊出去收集木料,在西邊的伐木場有什麽驚險的經曆。


    麵對焦心不已的巴塔爾教士,基爾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部分給他,這讓巴塔爾教士氣的不行:“糊塗!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團結在一起才行!敵人又不是同樣人類,而是敵視人類的怪物啊!真是的,麵對這樣的怪物,既沒有人討好掐媚,也不會有人投降,正是團結所有人的好時候!”


    “真是糊塗!可恨都這時候了,還被這樣那樣的原因牽絆著,將人們分成鎮內鎮外。教會的同伴們怎麽迴事?他們剛才就那麽看著嗎?沒人管?沒人說些什麽?”


    基爾苦笑一聲:“車隊裏的四個農神教士你讓他們怎麽辦?直接跳下車加入鬧事的民眾?然後一齊反抗薩斯家族的士兵與衛兵?那夜魅鎮未來的農神教會還開不開了?冷靜點夥計,真全都照你說的那樣去辦,我看明年農神教會就得被趕出夜魅鎮,隻能在周圍哪個村子籌辦教會了。”


    基爾的話跟一盆冷水一樣,將滿臉怒氣的巴塔爾教士澆了一頭。


    現實比冷水還要冰涼,讓巴塔爾教士頹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的用拳頭擊打地麵的泥土。


    血牙斯特看的好笑:“地上的土可不是剛才那個穿盔甲的年輕人,你再打也傷不了他。哈哈。”


    教士瞪了一眼開玩笑的血牙斯特,拍拍身上淡紅色的教士長袍,隨後就往隔壁的鎮外村民聚集點跑去:“我去給他們治傷,有事到那裏找我!!”


    等巴塔爾教士穿過武裝小隊把守的地段過去之後,基爾跟血牙斯特又說起了早上的事情。


    男爵繼承人依舊不放棄的招攬,以及對方的打算,背後的責任與野心什麽的。厲害了一些的某種寄生怪物,但又沒厲害到哪裏去,至少長得更嚇人許多。以及新認識的兩位夜魅鎮太陽神教會教士。


    “有那麽厲害麽?細胳膊的教士能把金屬做的長杖扔那麽遠?”


    血牙斯特一臉不可思議。


    “當然,威力不小呢,幾百米外的落點,這麽大。”


    基爾伸手在麵前虛虛的劃拉兩下:“甚至更大一點,都被落下的發光滾燙長杖給燒成了灰燼。哈,還有幾個愚笨的寄生怪物躲藏在滾燙的灰燼裏,想要埋伏取走長杖的我呢。不過都被我一槍一個,從地上挑出來戳死了。”


    說到這裏,旁邊喝水吃豆子的舔血草湊過來嘶鳴了一聲。


    “哦,對對,你也幫著幹掉了兩個!我沒忘,別拿頭頂我,你踩死的不就算我擊敗的嘛,我是主人!你的就是我的!”


    馬兒的耳朵擺了擺,瞧著基爾。


    基爾重重的拍了拍它的頭,這個家夥才繼續吃東西去了。


    “下午還要再走一趟麽?”血牙斯特問道。


    基爾拿著一個麥餅,咬了一口:“當然,至少還能再走一趟,如果省著用,加上昨天咱們的那一車,這些木材夠夜魅鎮用一段時間了。其實問題遠沒有那麽嚴重就是了,沒柴火,完全可以拆鎮子內的房子麽。”


    他聳聳肩:“問題永遠不在這些表麵上的,而是鎮子內外資源的不均衡。”


    “不均衡?”血牙斯特咀嚼著基爾說出的這個一組詞,手掌摩擦著下巴。


    這時候,巴福特先生一臉得意的走了過來,他拿著一個寫滿東西的小本子,將小本子塞給基爾看:“基爾大人,這是一早上咱們隊伍跟鎮子內商會物資交換的明細清單,還有資金花費的清單,您瀏覽下。”


    基爾接過這個小本子,看著上麵寫的東西。


    旁邊,巴福特先生和血牙斯特說起了話,簡單交流幾句後,麵對困惑的血牙斯特,巴福特先生樂嗬嗬的解釋道:“這個不均衡很簡單,就是鎮外人多,但可以用來生火的木柴少,甚至得讓一些勇敢的青年冒險穿過挖好的壕溝,到附近田間村落收集。而鎮內人少,不過早有儲備燃料,再說還有房子了麽,為了吃飯,臨時拆掉一些木頭房子也是可以的。”


    他手上比劃著一個看不見的天平:“人多,鎮外。”左手抬起。


    “人少,鎮內。”右手放下。


    “木柴多,鎮內。”右手抬起。


    “木柴少,還得有生命風險,鎮外。”左手放下。


    最後巴福特先生撇撇嘴:“就是這麽迴事。”


    “怎麽這樣!都什麽時候了!”血牙斯特一臉無語,他指了指周圍的難民隊伍:“難道他們就不能像咱們一樣,所有人吃的喝的住的都先臨時均勻分配嗎?至少將困難的時候抗過去……”


    這話把巴福特先生給逗樂了:“斯特,你想什麽呢?”


    “咱們要麽是啥都沒有的逃難民眾,要麽就是被基爾騎士救出的可憐人,掏兜,兜比臉還要幹淨。而且所有人都欠基爾騎士太多,這才能在基爾騎士大人的認可下,組織起這個臨時的難民隊伍,並且越來越厲害。”


    用小拇指指了指夜魅鎮,巴福特先生小聲笑道:“而這裏呢?領主家族、商會、富人、鎮內居民,都有著各自的財產,以及護衛這些財富的鎮子武力。鎮外避難過來的村子民眾呢?”


    “雖然也將每家每戶能帶上的東西都帶來了,但你我都知道,農戶們最重要的財富就是他們擁有的土地,以及房子。這些他們可一點都帶不走啊。”


    最後,巴福特先生譏諷道:“剛才做交易的時候,我跟鎮內商會的人聊了幾句,哈哈,災難之時才好發財麽,那些商會雖然做不了商隊生意了,可這些日子以來,錢並沒有少賺啊。”


    他搖搖頭,用不知道帶著什麽感情的眼神,看著難民隊伍營地左右兩側的鎮外村民們,看著日漸貧窮的這些村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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