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拉努的年輕人苦笑一聲,低聲解釋起來:“是的,就如騎士大人您猜的那樣,前些日子某一天的晚上,那夥披著人皮的怪物們,攻打了鎮子。”


    “那些怪物肯定為此預謀了許久,看準了鎮子防衛上的弱點,我和喬伊不知道它們怎麽做到的,但反正那是一個非常混亂的夜晚。”


    基爾大步來到村子中心的井邊,拍拍自己的戰馬,隨後開始拆卸舔血草身上的馬用護甲,拉努被武裝齊全的戰馬給嚇住了,因此頓住了話。


    “繼續說,愣著幹嘛?”


    被基爾催促了一下後,這個年輕人殷勤的想上前幫忙,可基爾拆開戰馬的金屬胸甲扔給他,直接把拉努給壓倒在了地上。


    對此基爾哈哈大笑,旁邊的武裝民眾們也轟然嘲笑了起來。這些人都知道,騎士戰馬相關的事情,基本上基爾都是交給他自己或者隊伍裏那幾個馬夫的。雖然馬夫們隻是逃難前在村子裏伺候過驢子或者耕牛,但戰馬實際上並不是非常難伺候,尤其是舔血草還是個聰明聽命令的好馬兒的情況。


    其他人並不能,也並不需要上去插手幫忙。


    一來是不熟悉的人不夠可靠,戰馬畢竟是騎士戰鬥力增幅最大的一部分,非常重要。二來則是這活還是有一些技術含量的,貿然上去插手,忙幫不上,反倒是容易‘添亂’。


    馬用護甲上最重的一部分就是這塊正麵胸甲了,拉努好不容易將這玩意兒推開到一邊,等他站起來後,基爾指了指他:“你就站在原地說吧,不用你幫忙。”


    “呃,好,好的大人,遵命騎士大人。”


    拉努撇撇嘴,揉了揉胳膊上蹭破的皮,緩了一下後接著之前的話又繼續訴說起來:“鎮子上被放了火,那天混亂極了,治安所的士兵們也跟缺了頭的跳蛙一樣,胡亂在各處蹦躂,一邊鎮壓慌亂的民眾,一邊又要跟到處傷人捉人的‘盜匪’們交戰。”


    “當時有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冒充盜匪,手持著一把染血的大砍刀殺到了治安所裏,呲呲,被關在地牢中的我們兩個,親眼看到負責看管囚犯的幾個監牢守衛,直接被那家夥一刀一個的全都砍死了。”


    “砍死了?”基爾皺了皺眉,疑惑道:“不是寄生占據嗎?”


    “大人,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當時監牢中又黑,又亂,看的並不清楚。或許那家夥有幹些什麽,而我們不知道。”


    “或許可不是一個好迴答,算了,你繼續,你們兩個是怎麽逃出來的?理論上你們也得死在那裏,如果對方對你們這些沒處逃的可憐人有點想法的話。”基爾解開馬身上的多層防護布的鎖扣,隨後跟脫下一件衣服一樣,幫舔血草把這個‘衣服’放在了一邊。


    拉努讓開幾步,避免被沉重龐大的這東西給帶倒在地。他接著說道:“反正當時那怪物的確有一刀劈開關著我倆監牢大門的意思,但就在那個時候,有一隊披甲的士兵從外麵衝了進來,跟那個厲害的怪物邊打邊移動,打到了外麵去了。”


    “喬伊喜歡在鎮子上亂逛,他認出那是領主留在鎮子上,專門保護家族的精銳士兵。那怪物雖然厲害,可對拿著金屬圓盾,一身鐵甲,還有單手錘的精銳士兵沒有什麽辦法。士兵們一股腦湧上去,拿帶短鎖鏈的尖銳刺球砸破了那家夥的腦袋。可怪物腦袋裏沒有腦子,湊在監牢大門口觀望外麵戰鬥的我們倆,這時候才知道那家夥不是人!”


    “不是人呀!”


    拉努高聲又重複了一迴。


    結果他這反應激烈的叫嚷,隻讓周圍的武裝民眾們哈哈笑了起來,有人朝他嚷嚷:“跟個小姑娘一樣叫的響亮,我敢打賭,這家夥當時肯定尿了褲子!嘿嘿。”


    旁邊有人提醒道:“拉努,就在今天,我們還打死了一夥兒這樣的家夥,它們呀,每個都不是人,你不用這麽驚訝。”


    基爾也聳聳肩,卸下了舔血草碩大馬頭上的金屬麵甲和馬用防護頭盔,馬兒帶這些盔甲帶了好久,這時候脫下後,興奮的伸出舌頭舔了基爾一下。


    “呃,是麽,哈哈,原來是這樣。”年輕人拉努尷尬的撓撓好多天沒洗的頭發,隨後小聲辯解了一句:“在監牢裏的時候,那些可惡的治安士兵,隻給了所有犯人一件蓋到膝蓋的麻布無袖短袍,實際上我們根本就沒有褲子穿。”


    基爾聽到了這句小聲辯解,嘴咧了咧,伸手示意拉努繼續說。


    “好的大人,剛才說到那些精銳士兵跟怪物打鬥跑了出去。等他們邊打邊移動到了治安所外麵後,我和喬伊正好發現就在我們倆監牢大門外,審訊我們的那個該死的可惡家夥,他死在了那裏。怪物一刀把他劈成了兩半!頭和脖子,還有右手連在一起,而剩下的身體則在另一部分身體上。”


    “監牢大門的鑰匙!我想你們肯定是注意到了對吧?”


    基爾拍了拍自己金屬的腰帶,然後說道。


    “是的,是的,我當時有些擔心外麵的事情,而我的朋友喬伊,他注意到了鑰匙,於是他先是用手伸出大門的木欄縫隙,去夠對方的屍體。很快發現夠不到,隨後用腿,雖然木欄縫隙有限,但當時我們倆也因為饑餓和折磨非常瘦,腿還是能探出去。”


    拉努說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都似乎進入了之前的迴憶,唿吸粗重,整個人顯得非常緊張。


    “喬伊試了很久,呃,或許沒那麽久,但您肯定知道,在那種要命的時候,每一秒都非常漫長。他腿有點短,就差那麽一點,就能鉤到屍體的衣服。但很快就換成了我去試試,幸好,我的腿長一點,腳也大上一圈,我用腳趾夾住屍體手腕上的衣服,就那麽夾著,一點點把死去後還在流血的大半個屍體拖了過來。”


    拉努說到這裏,整個人都緊咬著牙,雙拳緊緊的握著,似乎在為當初的自己打氣鼓勵,也為之前的自己而緊張。


    “當距離足夠近後,喬伊一把將屍體拖拉到大門外,他緊張的從屍體上卸下鑰匙圈,然後一把鑰匙一把鑰匙的去試門外的鎖頭。我當時累壞了,就那麽癱在旁邊的牆壁上,看我的同伴,我的朋友為我們這神賜的逃脫機會努力。”


    “你們最終成功了。”


    基爾示意周圍無所事事的武裝民眾們,到旁邊的藍色水井打些水上來,他要刷一刷舔血草的護甲,同時給馬匹也得好好洗刷一下。


    舔血草期待的看著眾人去水井邊上搖水井軲轆,不時的打著響鼻,像是在催促一樣。


    “大人,當時實在是太過驚險了,喬伊那家夥的運氣非常不好,試到最後一把鑰匙的時候,才找到正確的。”


    基爾打斷了拉努的話:“不,你們的運氣不是不好,而是非常好,如果幸運女神不青睞你們的話,屍體隻要稍微離你們大門口再遠一丁點距離,哈,你們兩個就隻能老實的在監牢裏等待一場不公正的審判了。你們很幸運,明白嗎?”


    拉努懵了一會兒,似乎是想明白了基爾的話,隨後訕訕的笑了笑:“或許是偉大農神在那一刻救了我們。”


    “或許吧。”基爾撇撇嘴,他低聲嘟囔一句:“那位神明有的是麻煩要處理,估計是顧不上你這個小卡米拉。”


    拉努繼續說道:“一打開門,喬伊就用特別大的力氣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他嘴裏吼叫著:‘咱們得快跑,時機難得!’,哈,我們監牢外的其他被關起來的家夥,本來都安安靜靜的,但當我倆要逃跑的時候,紛紛叫嚷求我們。明明平時一個個都瞧不起我倆因為偷盜被關起來,這時候反倒是什麽懇求的好聽話都說了出來。”


    “不過喬伊還是把鑰匙扔給了隨便誰,讓他們自己救自己,隨後我倆就快步從精銳士兵們衝來的方向,逃了出去。”


    “外麵怎麽樣了呢?”


    “外麵……”拉努吸了一口氣,似乎這一刻他站不住了,整個人就坐在了村中心的石板地麵上,也不管石板上生了一層青苔,沉重的說道:“天是紅色的,鎮子南邊圍牆和鎮外的民眾窩棚似乎燒了起來。濃煙隨著大火竄到空中,比夜晚的天空還要黑暗恐怖。”


    “尖叫聲到處都是,還有武器碰撞時的脆響,怒吼,以及人們的哀嚎。”


    “還好,我們村和喬伊他們村,哦,就是咱們現在在的這個藍井小村的村民們,大多都在鎮子的西北。事實上,因為鎮子西北方向就是那些怪物,當時還被認為是盜匪的主要進攻方向。我想誰都沒有能想到,那些狡猾的,披著人皮的怪物們,會從鎮子南側放火打了進來。那又是一個晚上,一片混亂中,我猜哪怕怪物數量不多,依舊造成了很多破壞。”


    基爾哼了一聲,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豆子在喂舔血草:“破壞,或許不隻是那些怪物造成的。你要知道,黑夜、戰亂、混亂、火焰、濃煙、尖叫,這些東西都會催促心中把持不住的人,在那一刻化身野獸,甚至是怪物。而真正的怪物,寄生在人類體內渴求血肉的那些家夥,造成的傷害和破壞,或許遠遠不及那一夜人類之間的傷害和破壞。”


    拉努低下了頭:“您說的是,大人。您說的是,我們逃走的時候,看到了不少您說的那些邪惡的事情。嗬,偷盜,哈哈,我想那一晚之後,治安所的監牢裏,怕不是關不下嘍。如果還有治安士兵在那一晚活了下來。”


    “這不用你操心,說說之後的事情吧,關於你們趁亂逃出鎮子後,又怎麽到這裏的。以及最重要的一點,誰告訴你們把樹幹塗上血肉,那些怪物就不來巡查的?”


    拉努想了想,給基爾說道:“大人,騎士大人。這不是誰給我們說的,事實上是我和喬伊一起發現的事情。我少年的時候喜歡在鎮外這大片土地上閑逛,而喬伊也不喜歡幫家裏人幹農活。我們兩個實際上對腳下的這片土地,非常了解。”


    “哪裏有小野獸的獸穴,哪裏有蛇出沒,哪裏一挖能出泥水,哪裏的草撥開底下是深坑,我們都知道!而從鎮子上逃出來後,事實上離開鎮子後,一個一個的村子半個人都沒有。但我們隻憑借頭上盤旋的鳥類,就差不多知道哪個村子裏有東西活動,哪個村子毛都沒有。”


    “就在那時候,我們避開了好多在荒蕪農田和無人村子裏遊蕩的‘盜匪’,嘿,實際都是怪物。我們注意到怪物們分成兩部分。”


    “兩部分?”基爾皺起了眉,他追問道:“關於怪物的部分,詳細說說。沿著商路一路過來,殺倒是殺了一些,但我對它們的了解,實際上並不多,更沒有暗中觀察它們習性的機會。”


    看騎士嚴肅起來,年輕人拉努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微微躬著身體,給同樣年輕的騎士說道:“是的,騎士大人。”


    “咳咳,容我想一想啊。嗯,是這樣的。怪物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獨自活動,一部分則三五個組成隊伍,遊蕩狩獵附近的人。我先說前麵的那種。”


    基爾抬手示意他隨意。


    “獨自活動的怪物喜歡用捉來的動物,呃,什麽動物都行,或者是另一種怪物送來的人類或者其他動物的屍體,用它們的屍體,呃,它們擺弄那些屍體,把血肉什麽的都塗抹在它們喜歡的,可能是選定的大樹樹幹上。我們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在鼓搗什麽,反正這部分怪物就喜歡幹這些事情。每塗抹好一顆樹幹,就有另一種遊蕩的,可能負責戰鬥的怪物送來還活著的人類。”


    拉努咽了吐沫:“獨自活動的怪物就會找一條繩子,把送來的人類吊死在樹上!大人,但這不是全部,被吊死的人根本沒死,而是過上一兩天後就會掙紮,自己掙紮著從樹上掉下來,然後,然後那個人,哎,就變成了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了!”


    “這聽起來,嗯。”基爾摸著下巴的細嫩胡須茬子,喃喃自語:“像是一種怪物的寄生繁殖方法。有些繁瑣,而且看起來還有一種儀式感。非得把活人吊死在被塗紅的樹上?”


    “大人,據我和喬伊觀察好幾天的一個怪物,事情就是這樣的。而且這種獨自活動,事實上它們不怎麽離開那些樹,這種怪物好像還抱有智慧,喜歡自言自語,但奇怪的是,明明這種怪物都是獨自活動的,它們一個人待在那裏的時候,就像是有幾個人在說話似的。”


    基爾想起了昨天傍晚碰到的那個寄生怪物,一個身體裏寄生了好幾張寄生種人臉。思考一陣後,他似乎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了。


    “嗯,你繼續說,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


    “我和喬伊觀察了那些怪物一段時間,事實上這些怪物不是很敏銳,它們也會休息,尤其是捉到動物吃飽後,往往就靠在滿是血肉的樹幹上,唿嚕唿嚕的睡著了。這種時候,那些怪物警惕性非常鬆懈,喬伊那家夥甚至大膽的摸到某個怪物身邊,偷來了一把割肉的小匕首。”


    基爾笑了一下:“就是那個他拿來傷害自己的小玩意兒?哈,也是,那東西也就隻能自我傷害的時候派上用場了,其他情況下,你甚至拿個木棍,都比那玩意兒好使。”


    拉努也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他也覺得那東西沒什麽用,還不如他的主意,直接拆一個屋裏的木床腿,掄圓了也能造成更多的傷害。


    至少能打暈一個敵人。


    實在不行,投擲出去也能砸傷人。


    “還有什麽發現麽?”基爾問道。


    拉努補充道:“遊蕩的成群怪物捉到人後,就會送到附近的血肉樹幹下,交給那裏的單獨怪物。而如果隻有血肉樹幹,沒有怪物存在,那麽那些遊蕩怪物往往隻是轉一轉,待不了多久就走了。甚至那些遊蕩怪物沒抓到人的時候,它們不會靠近血肉樹幹的。就是發現了這個規律,我和喬伊才捉了一些動物,忍著惡心,把我倆藏匿處的一棵果樹——實際上就是喬伊他家的那顆果樹,照著怪物們弄的樣子,塗抹成了血肉樹幹。”


    “那是前些天的時候了,之後我倆就躲藏在這個村子裏,白天小心的結伴出去尋找食物,晚上則躲在他家的地窖裏,不發出一點聲音。”


    拉努這時候想起了什麽,臉色發白:“晚上的時候那些怪物會更活躍,呃,也不能說更活躍,而是它們不太像會被黑夜影響,我猜它們在晚上能看到的,肯定比咱們人類多。”


    “有這個可能。”基爾判斷道:“到底在夜間觀察能力強咱們人類多少,我不好說,但足夠它們襲擊路過本地的人,以及襲擊夜魅鎮了。”


    “有一次,大半夜的時候,好幾隻怪物趁夜遊蕩了過來,還壓著幾個捉來的人,聽聲音我就知道不是我們本地人。就跑到了藍井小村來,估計是尋找這顆血肉樹幹旁的單獨怪物來了。”


    “它們沒找到它們的怪物同伴,就罵罵咧咧的押著捉到的人走了。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些看起來更像怪物的遊蕩怪物,其實也會說話。而我和喬伊就藏在地窖裏,一整個晚上動都不敢動,就害怕外麵的怪物沒走。”


    “第二天的時候,我們更是一直等到下午,確認大半個白天都沒有怪物活動的聲音,這才偷偷溜出來找吃的。”


    拉努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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